作者:凤九幽
容凝雨蹙了眉,过来把马香兰扶起,替她拍拍身上的灰:“孩子还在,听闻郑大人正在为了升迁走门路?可家宅不宁,恶闻太多,长官大概是不喜的,若路断了,可就不好了。”
“我不要你好心!”马香兰看都没看容凝雨,把她推开,自己撑着,站住了。
“娘——”
穿着豆绿裙子的少女,郑白薇跑了过来,横在郑弘春面前,手里拿着柄鞭子,指着他:“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郑弘春大怒:“你个贱蹄子,竟然敢拿鞭子对着我,谁给你的胆子!”
郑白薇许是气的狠了,竟然真的一鞭子抽了过去:“这里主子给的,不可以么!”
“别——”
“不要——”
可惜谁拦都没用,‘啪’的一声,鞭子落在了郑弘春身上!
郑弘春捂着渗了血,火辣辣的脸,气的手都抖了:“反了反了,都反了!也不想想你们吃谁的,穿谁的,出去顶着谁的名!要不是兄长过世,老子哪里用得着这般辛苦,养着你们这些娘们!”
他转身就走,郑白薇倔强的拿着鞭子,目光阴沉的瞪着男的背影,任马香兰怎么说,都不肯放。
马香兰没法子,只好任她握着,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揉了揉她发顶,带她转身,声音又轻又柔:“乖女不怕,娘带你回家啊,不怕……”
郑白薇咬着唇,眼角微红,似是拉不下脸来给容凝雨道歉,匆匆行了个福礼,就跟着马香兰走了。
容凝雨目送母女两个离开,长长叹了口气,方才转身,看向叶白汀后仇疑青:“两位寻我,可是有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眼。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说话总会留有余地,如果遇到麻烦,会选择使用话术,予你一个可能双赢的印象,对她留下好印象,并不再为难,如果真有杀人这样大的事,她未必会说,直接问没有什么意义。
叶白汀就迅速往前走了几步,确保腰间香丸的杀伤范围包裹住她:“只是案情需要,例行询问。”
容凝雨表情没半点变化:“还请两位直言,若能为破案尽一份力,也是我辈荣光。”
和燕柔蔓一样,她应该也是很快认出了他们是锦衣卫,并没有慌张提防,态度非常自然,对香丸更是,完全没闻到味道一样。
仇疑青:“班主可认识李瑶?”
容凝雨大的方方点头:“认识。”
“本使见班主乐于助人,可是也帮过她?”
“也不算帮吧……”容凝雨微笑道,“有次见她买了很多东西,身体却似乎很不适,拿不住,就送她到了家门口。”
“只是这些?”
容凝雨察觉到话音有些不对:“您的意思是……”
仇疑青:“李瑶十四岁时,曾经走丢过,班主可知道?”
“听说过。”
“她在江南遭遇比较艰难。”
“……是。”
“听闻容家班就是从江南进京的,班主当时可曾见过李瑶?”
“没有,”容凝雨摇了摇头,“看她的年纪,在江南失踪时应该是十一二年前?我在江南的时间更早,我十八岁前都在江南,十六年前就进了京,她的遭遇,只是听说过。”
这个话题似乎进行不下去,叶白汀便问:“班主经常会被男人骚扰?”
容凝雨眼帘微垂:“这一行久了,也习惯了,容家班之前不是什么清白班底,你们应该……也知道。”
“班主和燕柔蔓似乎不和?”
“是她和我不和,”容凝雨苦笑,“我们理念不同,谁也说不服谁。”
叶白汀看着她的眼睛:“燕柔蔓说,若非你之故,容家班该是她的?”
容凝雨顿了顿:“这一行……已经有太多人受苦,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
“有没有想过缓和同她的关系?”
“劝不动,”容凝雨道,“但我会继续。”
叶白汀想了想,又问:“你是否觉得她是错的,你是对的?”
“不敢。”容凝雨摇了摇头,“人生路长,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从未想过评判别人对错,只是想为自己和同行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活法,至少能内心平静,午夜梦回,不会因惊梦瑟瑟发抖,庆幸这一夜熬过去了,害怕下一夜的到来。”
仇疑青:“你和郑白薇很熟?”
容凝雨唇角温柔,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想和她接触太多,和我们这样的人来往多了,对小姑娘没什么好处,可她真心喜欢话本故事,圈子里又找不到可以聊的人……让您见笑了。”
仇疑青:“她会用鞭子?”
容凝雨顿了一下:“指挥使可是方才见她拿了鞭子?但据我所知,她是不会的,但她和王府小姐是手帕交,经常到这里来做客,脾气急了,许是能找到。”
“班主——下一场到我们了,可头钗出了问题,少了一支,怎么办?”突然有人小跑着过来,身上穿着戏服,面色焦急。
“别急,我这就过来。”
容凝雨柔声安抚住来人情绪,看向叶白汀和仇疑青:“今日着实忙碌,看来暂时得失陪了,不知两位可有其它问题,可能等一会儿?”
“容班主自便,若有需要,锦衣卫会再来寻你。”
女人身影离开后,仇疑青皱着眉,给身边少年紧了紧因姿势不注意,明显会漏风的衣服:“看出什么了?”
叶白汀投桃报李,也给仇疑青理了理衣领:“容班主是个聪慧谨慎,有义气有追求……观念非常正的女人?”
第84章 情敌?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北风中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伟岸,一个纤腰隽秀,二人你帮我紧衣服,我帮你理衣领,画面很有些暧昧。
然而叶白汀并没有察觉到。
因为刚刚所有的信息量细节都需要过脑,他的思考就没停过,也因为仇疑青的语言密度和往日不同,说话很快。
“有一点非常明显——”仇疑青肃声道,“容凝雨不是在说谎包庇郑白薇,就是和小姑娘实际关系没那么亲密,她真的不知道。”
叶白汀左思右想,都没领会到个中含义:“何解?”
怎么就明显了?他怎么没看出来?
仇疑青看了看四周,纵身一跃,从高高树上折了一段树枝下来,递给叶白汀:“拿着。”
叶白汀看看对面的男人,再低头看看手里的树枝:“嗯?”
仇疑青:“如若此时突然遭遇刺客,形势危急,你需得用它来防范攻击,你会怎么握?”
叶白汀当然是立刻低头观察,这节树枝哪头粗哪头细,哪里会容易折断,哪里看起来更有韧力,怎样的角度不会反弹伤到自己……
他很快选准了个位置,握住:“这样。”
“错了。”仇疑青大手覆在他手背,做简单的示例调整,“这里有个结,初看似乎并不影响,但你握久了,手心会痛,会磨出血,会影响你挥剑的速度和时机……握这里,你才能更省力。”
挥剑?
叶白汀蹙了下眉,算了,领导讲课,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不必那么较真,不过仔细观察……好像真的是这样?
他顿时了悟:“指挥使果然专业。”
论打架,对各种武器的熟练程度,他是真的不够。
仇疑青缓缓将树枝从少年手里抽出来:“不同武器的舒适握法,攻击姿态皆有不同,郑白薇拿鞭子的方式很熟练,绝非第一次,或不熟悉,偶尔使用。”
叶白汀若有所思:“可她一个小姑娘……”
得是经历过什么,才会练习这种攻击性武器,还不让人知道?
院前铜锣声响,敲出特有的频率,仇疑青听了听:“过午,主家待客用饭了。”
王府挂白,通知亲朋好友丧仪,但因案子未破,灵堂只有牌位,没有世子尸身,棺材都是空的,未及出殡大事,别人也是挑着时间过来,要么上午,要么下午,中间吃饭的点,一般是没有新客的。
至于这饭么,人来了,表达了哀思,过了礼单,吃不吃的无所谓,很多宾客已经离开,比如郑弘春一家就走了,李瑶也不可能停留,旁的,两个戏班子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盛珑和朱玥基本都在灵堂附近,安排处理府中事宜及各突发事件,答礼来客,估计也没再多的热闹看了。
叶白汀想了想:“我们也走么?”
仇疑青点了点头:“此处会有人继续蹲守观察,之后汇报,我们先走。”
叶白汀理解,鲁王府宾客众多,来来去去都是人,问个话问题不大,被听到也没什么,讨论案情就不行了,一旦有什么不应该的细节漏出来,可能会给侦破带来更多麻烦。
仇疑青放了个指令下去,带着叶白汀离开王府,出门没多久,就和接到指令出来的申姜碰了头。
“先吃饭。”
三人也没走远,寻了个看起来消费不低,但一定安静安全的街边酒楼,进去了。
果然消费不一般,服务也不一样,他们很快被请到了楼上靠窗包厢,茶水点心迅速送到,点了菜上的也非常快,伙计们训练有素,也不会打扰,留了句有事您只管叫,就退了下去。
见指挥使动了筷,叶白汀也拿起筷子夹菜,顺便问申姜:“今日可有何发现?”
“那可是不少,”申姜一边给自己添饭夹菜,一边瞅着工夫说话,“我一直盯着朱玥和郑白薇,两个小姑娘都挺聪明敏锐,感情也特别好。世子新死,弟弟还未长成,鲁王府在外人眼里地位形势可能都会发生变化,朱玥带着弟弟在灵前,情绪非常紧绷,很容易受刺激,郑白薇会着重关注她这一点,在朱玥表情不对,言出不适,可能会引人误会时,帮她掩护……”
叶白汀想到了:“比如因丧仪安排,引人指摘,朱玥不客气的放话时,郑白薇递上去的那杯温水?”
“嗯,”申姜快速的扒拉着饭,说话也没落下,“类似的细微举动很多,郑白薇也会在朱玥顾不上的时候,帮忙照顾她的弟弟。”
“朱玥也不错,情绪再紧绷,也没忘了朋友,早早安排好了人,保证郑白薇在王府的安全,不管郑白薇去哪里,一定会有人暗中注意保护,王府里的东西全部对郑白薇开放,不管她需要什么,都可以取用——那个鞭子,少爷应该也看到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郑白薇对王府十分熟悉,哪里放了鞭子都知道。”
申姜:“据说因为朱玥从小喜欢玩鞭子,王府又大,经常玩一玩不见了,就发脾气,之后几乎王府每隔一段距离,都要备一柄鞭子,而这些大概地方,郑白薇都知道。”
“除了找容凝雨聊话本子,听人说父母吵架,抄了鞭子冲过去的两次,郑白薇基本都陪在朱玥身边,灵堂上并不总是有宾客,偶尔,我能听到她们两个说小话,朱玥会问起郑白薇的娘,问她现在好不好,郑白薇会宽慰朱玥让她放心,说她小姨盛珑一定不会有事……”
申姜有种感觉:“她们好像知道彼此的秘密,会一起分享,有意识保护对方,没有任何矛盾,也不会背叛。”
叶白汀若有所思:“她们都会鞭子,都知道彼此遭遇和秘密,会分享和守护……世子妃和盛珑的经历,朱玥的烦恼,郑白薇会理解和同情,如果郑白薇和容凝雨关系密切,会不会知道有关容凝雨的经历,继而了解燕柔蔓,以及被容凝雨帮过的人?”
郑白薇和朱玥在生活中不分彼此,所有信息都能分享的话,朱玥也会知道更多,除了郑白薇父母不和,同情郑白薇之外,对于容凝雨李瑶一类人,也会有一定的情感偏向。
申姜:“两个小姑娘会有嫌疑么?”
叶白汀顿了顿:“不好说。”
房间顿陡然安静。
仇疑青将那盘鲜河鱼端到少年面前,给他夹了一片鱼背上的肉:“慢慢吃,不着急。”
叶白汀乖乖的把鱼肉吃了,又喝了两口汤,才又道:“十五六岁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大,或许两个小姑娘被大人保护的很好,未曾经受那些伤害,或许她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经历了难以言喻的伤痛,她们聪明,懂事,会共情,怜悯他人,会憎恨那些来自黑暗里的伤害,也会有这个年纪独有的冲动……而且她们不怕事,具有一定的行动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们有某些时候,是有些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