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变成了尸体,又出现在这里,被野兽啃尸,皮肉全无踪影,甚至连骨头都几乎找不到,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做什么样的工作,身边都有什么亲密的人?
他们都必须得知道。
仇疑食指横在唇前,吹出了长短不同,节奏不同的口哨,很快,有穿着便服的锦衣卫翻墙而来,半跪在地行礼:“参见指挥使!”
仇疑青也不废话,直接部署命令:“调一队人过来,仔细翻检院子,寻找是否有人骨,或各种可疑痕迹;通知管家人,过来解释,以及,这座宅子,暂时被北镇抚司封存,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是!”
叶白汀和申姜则开始往里走。
小兔子灯已经被仇疑青挂在外面屋檐,估计是它太脆弱,怕坏,申姜在宅子外迅速摸来了灯笼,打着光一路往里。
这个小院子和仇疑青说的一样,可能和地势有关,布局很特殊,两边并没有多宽,和普通宅子差不多,纵深却极深,越过独院往里,有抄手游廊,有天井,有主房客房,越过去再往里,仍然还有空间,辟出的书房,厅堂,库房,不一而足,再往后,还有一个精致的,四面开窗的小房子,很大,做成了宴客厅的样子,窗外假山错落,灌木丛生,一看就是经人好好打理的景,如若到了春夏,花开时间,景色必是极好。
“我之前说户部众人在此聚餐,就是在这里。”
仇疑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因这是管修竹名下私宅,他自己也不怎么住,便也没有下人,平时家里会有人定时过来打扫,户部在此聚会,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吃食酒水……院外隔壁就是酒楼,打个招呼,别人就能送席面过来,去年春夏,户部在此聚会不止一次。”
不管去年是什么样子,半年过去,几经打扫,这里是肯定找不到更多痕迹的,他们只能从细枝末节,寻找与宅子主人有关的东西。
比如书房里的书,翻过的没翻过的,被翻的次数尤其多的,还有管修竹的诗作画作……不难发现,此人的确有几分理想主义,且很有才华,他在这间书房并没有被束缚的感觉,他很自在,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画什么,不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他很自如。”叶白汀想,“喜欢这个地方,看重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能让他放松?”
仇疑青却发现了另一点:“他养了狗。”
申姜左看右看没看见:“有么?哪呢?”
叶白汀环顾房间,倒是看到了一样东西,手指指过去:“藤球。”
玄风就爱玩这个,喜欢让人陪它玩扔球游戏,最好扔的远远,它跳起来嗷一声叼住,再甩着尾巴送回来,狗子们似乎都对这样的游戏情有独钟,养狗的人,自然也会随时准备。
比如北镇抚司正厅之后,有个仇疑青暂时休息的房间,那个房间他其实很少去,最多就是换换衣服,可即便如此,里面还是放了藤球。
“既然养狗……就一定有狗屋!”
小东西住在哪,总得安置吧!
三个人继续找,很快找到了柴房隔间,有一个不大的空屋子,因屋子空荡荡,反倒显得地方不小,地上放了小垫子,小玩具,墙边地上有水盆,食盆,墙上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抓痕,一看就是狗爪子留下来的。
申姜鼻子皱了皱:“怎么有点腥?咱们玄风住的地方,可没这么不讲究。”
叶白汀走到墙边,蹲下,手指摸了摸墙上痕迹,又凑到鼻前闻了闻:“的确有些味道。”
光线太暗,他们只能打着灯笼,看到墙边上狗爪子留下来的抓痕,以及不怎么明显的暗色,但这些暗色是什么,却辨认不清楚。
仇疑青手指在墙上蹭了下,感觉到潮湿,眉间微皱:“这里也被打扫过。”
很大可能,还被擦拭过。
因光线太暗,三人一路走过来的速度并不快,管家大宅却离这里不远,很快过来了一个老仆,随锦衣卫上前时很是拘谨,满脸愁意,想是知道锦衣卫大半要问家里少爷的事,过去了这么久,大家都不愿意再提起。
仇疑青怎么可能会顾及他的心情,直接开口问:“管修竹尸体,现在何处?”
果然来了。
老仆叹了口气:“三少爷去年出了事,有些不光彩……家主在心疼儿子,也不只这一个儿子,总要为别人想着些,怕被牵连,三少爷尸身就没葬入祖坟,葬在了外面。”
仇疑青:“可有人看守?”
“有的,”老仆立刻道,“好歹也姓管,是自家男丁,不能入祖坟已经很委屈了,怎能怠慢?家主升了赏钱,特别派了几个家生子过去看坟,都是青壮男丁,阳气足,不怕事。”
“上一次修坟是什么时候?”
“这个……三少爷才去世半年,这坟,还没修过。”
“那会不会有别人,替你们修过?”
仇疑青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也尽量委婉了。
老仆反应过来,立刻摆手:“断断不可能!那几个青壮下人拿了大赏钱,怎么可能不精心办事?三少爷的坟看得好好的,绝无可能被动过!”
房间立刻安静。
叶白汀便开口问:“管修竹养了狗。”
老仆:“是。”
“他好像是住在家里的?”
“是。”
“既是住在家里,为何狗要养在这里,不带回去?”
“因为小少爷怕狗,”老仆道,“三少爷是个孝顺的,也疼弟弟,想着狗养在哪里都行,就没带回去。”
叶白汀:“所以管家一家人都知道他养了狗,只是因为弟弟,才养在这里。”
老仆:“是。”
“那现在狗在何处?”
“跑了,没找着。”
“什么时候?”
“就在三少爷死后吧……”老仆叹气,“那时户部上下都很紧张,家里也是又忙乱又害怕,日日提心吊胆,人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想得到狗?等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过了十几日,怕狗饿死,赶紧过来看,狗却已经没了。”
“你们找了没有?”
“找了,找了好几天,三少爷已经去了,这狗就是他留下来的唯一念想,总是要好好对待的,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没办法,只得放弃。”
叶白汀三人快速对了个眼色。
今天怎么这么巧,要查管修竹,就发现了新的人骨,可能存在一具尸体,要找咬尸体的动物,就发现这个院子里曾经养过狗,想看看这条狗,就被告知狗已失踪,早就跑了。
那这院子里的人骨哪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还是别的野狗叼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白汀(看手相姿势,又捏又摸):这里是钩骨,这里是豌豆骨,三角骨……
仇疑青(反握住对方的手,又捏又摸):本使没记清,这里钩骨,这个是什么骨来着,还有这里……
叶白汀(再教一遍):……都记住了吗?哪里不会,我可以再教一遍!
仇疑青(喉头微动):我还想知道别处的骨头……
叶白汀(豪迈):哪里,来!
仇疑青(眼神深):全身。
第104章 你关心我?
厅堂安静,落针无声。
仇疑青看着管家老仆,问:“这个宅子,管修竹经常留宿?”
“偶尔吧,”老仆话答的很谨慎,“三少爷是个孝子,还未成亲,家里也没有分家,很顺着父母的意思,父母慈爱,总是担心,他一般都住在家里,很少外宿。”
“遇到什么情况,他会在此留宿?”
“公务特别忙的时候吧……实在累得狠了,坚持不到回家,就在这里小住一晚。”
“管家父母兄弟间感情如何?可有争吵,不和?”
“这个真没有,家主和夫人都是很和善的人,几位少爷感情也都很好,并无不合。”
仇疑青又问了几句话便停了,叶白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管修竹还未成亲,定亲了没有?父母可有为他相看人家?”
老仆一脸遗憾:“还没来得及,三少爷之前定过亲,但那家姑娘命不好,未到成亲的时候,人就没了,少爷性子执拗,说对不住人家,要为人守一守,如果去年七夕没发生那件意外……夫人现在应该在帮他相看别的姑娘了。”
叶白汀:“管修竹可有心上人?”
老仆怔了下,才答:“这个……应该没有吧?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小人从小看着三少爷长大,他什么性子最熟悉不过,如果有了心上人,表现肯定会不一样的。”
叶白汀又问:“那可有人……心仪于他?”
老仆就笑了:“这就多了,三少爷模样生的好看,一表人才,又科举选了官,怎会有人不喜欢?”
“男人还是女人?”
“官爷说笑了,喜欢少年郎的,自然是小姑娘啊,”老仆品了品,才觉得这话味道不对,又道,“小人知道的,都是姑娘。”
“管修竹在户部官署,和有关系特别亲密的人?”叶白汀缓声道,“他曾在家里提起过的?”
老仆回答的很笃定:“没有。”
“缘何如此确定?”
“官爷勿怪,下人知道您问的是什么,但三少爷性格一向开朗,藏不住事,真有关系那么好的,或有烦恼顾虑,肯定会露出来,但他真的从来没有,也没提起过任何人。”
申姜又问了:“那这间宅子,经常会有客人来么?”
老仆:“并没有,每次过来收拾都是小人派的人,活儿不多,只有几次户部相聚是在这里,也是提前打了招呼的,除此之外再没有旁人过来过。”
申姜打了个哈欠:“那仇人呢?总不会以又是你家三少爷这么好,没一个人跟他有矛盾吧?”
老仆低了头:“这个……家里肯定是没有的,长辈亲慕,兄友弟恭,外头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问的差不多,仇疑青又来了一记重拳:“今日叫你过来,是因此处出了命案,这里藏有一具碎尸。”
“啊?这……”
老仆汗都下来了,陪着小心慢慢回话,就是怕出什么事,谁知道竟然是这么大的事!
“管修竹的尸身,我们需得看一看。”仇疑青这话不是在问询意见,而是通知。
叶白汀看了看他,悄悄竖起大拇指,为领导点赞!
古人对尸体的态度不同,一般说开棺验尸,大半都不会愿意,可这次不一样,他们找到了人类的碎骨,这里很可能存在一具尸体,鉴于宅子的主人是管修竹,他们总得确定一下不是?
老仆苦着脸,对着锦衣卫,说不出半个不字,别人还理由恰当,只得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此事……小人必须得问过家主,才能安排,可就算能安排,这两日怕也是不行的,年节实在太忙,配合不了。”
仇疑青对配合工作的人一向大方:“那便三日,三日后,还请管家来人,带锦衣卫开棺。”
老仆:……
都说了很忙了,两天不行,不代表三天就可以啊!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说回去再商量,别的不敢多言。
院子里,调过来的锦衣卫已经开始工作了,各种大灯火把吊起,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倒显的插在屋檐上的小兔子灯没那么亮了。
仇疑青纵身跃起,将小兔子能取下来,塞进叶白汀手里:“这里交给他们,我先送你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