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申姜直觉紧腰提气挺胸脯,以示表率,瞧瞧我们北镇抚司,锦衣卫们都是这样的精气神!绝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活儿,都看到了没有!
还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大声清咳了两下,视线环视一周,相当睥睨——都看我!看我!!
跪在地上的林彬:……
被挑衅指着鼻子问的万承运:……
仇疑青根本不等人家答话,带着叶白汀和申姜就走了,外头的锦衣卫水流一样,分列出队,跟着离开,就说那训练有素的步调,就足够让人叹服。
万承运:……
总觉得自己输了。
富力行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万大人啊,您看这事办的,不是咱家不想帮忙,这北镇抚司为了查案,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万大人还是心里有个数,多多努力提防的好,若有万一——你知道怎么找咱家。”
叶白汀三人离开户部,走到大街上,外面天已暗,倦鸟归林,暮色沉沉,街边店铺已经挂上了灯笼,隐隐照亮前方的路。
终于走远了些,叶白汀就没忍住,问仇疑青:“你要寻的东西,可到手了?”
没想到仇疑青也没忍住,与他同时开了口:“你想问的话,可问到了?”
二人齐齐一怔,脚步微顿,四目相对,又同时点了点头。
申姜:……
什,什么东西?什么叫你想找的东西?你想问的话?
他愣了了下,品了品两个人的眼神,面对面的感觉,明白了,户部闹一趟,这两位一个给一个打掩护,一个给一个撑腰,一个拿到了东西,一个问到了线索……
“和着就我……真情实感的吵了个架?”
他没打算发声的,奈何心里过于震惊,一个没搂住,自言自语的话就说了出来。
叶白汀和仇疑青同时转身,眸底也是相似的睥睨,或者嫌弃:“你以为呢?”
不过申姜今日的表现刚刚好,那一屋子人精,他所有的动作表情不似作伪,别人第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基本已经没用了,申姜又轴又憨还听话,就理直气壮的拦着,你能怎么样?最后真拦不了了,仇疑青那边估计也完事了,他能不避讳,大剌剌出现,就不怕被发现……
少爷心情还不错,抬头看着茫茫夜色,唇角勾起:“今夜,大概会很漫长了。”
仇疑青颌首:“得备壶好茶。”
叶白汀:“还要一顿饱饭。”
仇疑青:“酒只能以后饮了。”
申姜挠了挠后脑勺:“不是,你们……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啊!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线转向他:“申百户今夜大约要加班了。”
“可能回不了家。”
申姜:……
我就多嘴问这一句!
行叭,加班就加班,他早习惯了……
三人加班的地点还是娇少爷的暖阁。
申姜升了百户,有自己的班房,不和人共用,地方也不小,可是很冷清,除了换衣服小憩,他基本不往那边去,仇疑青身为指挥使,就更有自己的房间了,在北镇抚司头一份,空间宽敞,内里洁净,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香薰,但他也基本不睡觉,换完衣服就走,相对而言,还是叶白汀这里安逸舒适,倒不是新旧的问题,好像只要他在,这里不管宽不宽敞,整不整齐,看着就是舒服,顺眼,连狗子这两个月都养成了个习惯,每天一大早起来,还没训练呢,得先跑过来看一眼,看少爷在不在,闻闻味,放了心,再回去……
饱饭倒是没什么难度,就算是深夜,北镇抚司的灶也不会全熄,总要留一个的,今晚运气不错,厨房做了酸汤肥牛,不管配饭配面都美味适口,小菜也不错,三人话不多,吃的很快。
边上红泥小炉上煮着水,水开了,扑哧扑哧的顶着水壶盖,仇疑青大手一伸,也不怕烫,顺手就沏了茶,等叶白汀饭吃完,茶也沏好了,温度微微有些烫口,喝起来却刚刚好,暖心暖胃。
“我们来捋一下案情吧。”
叶白汀之前为捋案情方便,让下面杂役想办法,给他打造了一个小木板,带支架的,平时不用支起来靠墙放着,要用了,打开一站,就是一个小黑板,不,小白板。
因毛笔写上去不方便,下面专门送来了炭笔,木板材质也很特殊,稍稍有些粗糙,写了字容易擦掉,写在纸上的用小钉子摁上去也行,留不下太多痕迹。
“先是对案件相关人的初印象——”
叶白汀在小白板上写出了几个名字,万承运,邓华奇,赵兴德,蒋宜青,李光济……死者管修竹和孟南星,并排写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刚一落笔,申姜就有些看不过去,少爷这手小狗爪子字……
“还是我来吧。”
他自告奋勇,一脸积极,叶白汀不好打击,就将笔给了他,自己做回暖炕上,案几边,捧起茶水,啜了一口,仇疑青顺手推了盘点心过来,甚至往他嘴里塞了一小颗,让他尝。
申姜:……
算了,谁叫咱脑子不如别人好使呢?
“先是万承运,”叶白汀看着小白板上他的名字,道,“位高,威严,家世背景不错,手腕能力也不错,管理下属很有一套,似乎所有人都很服他。”
仇疑青:“邓华奇,背后家世庞大,看起来不求上进,甚至在户部不怎么出现,却没有人敢质疑他,对付他,他的视线焦点,在外部官场更多一些,可若户部有事,沾到了他,他一定有能力解决。”
没能力,他的家人也有能力。
上司都开始分析了,申姜也不能闲着,一边用小字在各个名字附近添加关键词,一边跟着分析:“赵兴德……油滑世故,长袖善舞?和那个蒋宜青一样,要是蒋宜青仕途顺畅,到了他这年纪,估计跟他差不多,孟南星……长得好,字不错,但有意低调,没什么存在感,李光济就更不行了,胆小懦弱,一堆公务挤到他这,都不知道拒绝的,管修竹就不一样了,看起来相貌堂堂,爱笑没脾气,实则是个硬骨头,脾气很有执拗的一面……”
“两个死者都是年轻人,我们便从年轻人开始说起,”叶白汀捧着茶,“几个人里,谁先进的户部?”
申姜笔尖点向一个人名:“那肯定是蒋宜青了。”
叶白汀:“他进到户部,都遇到了什么事呢?户部是怎样的工作氛围?”
申姜怔了一下:“这……要考虑这么远的么?”
叶白汀微微一笑:“左右夜长,闲来无事么,你要是饿了,指挥使还能管你顿宵夜,是不是?”
他这眼神刚过来,仇疑青就点了头:“你饿了也有。”
申姜:……
加班可以,宵夜就不必了,他感觉他现在已经很饱了,非常饱,不用再喂了!
“也……也是,从头到尾,全部理清楚了,就不信找不出端倪!”
叶白汀回归正题:“今日在户部,蒋宜青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说他来到户部,就要加班,经常回家很晚,甚至顾不上吃晚饭,领导——也就是万承运,很关心他,会过问他的生活,偶尔走晚了碰到,听到他没吃饭,会带他出去应酬,他本身擅饮,表现出这一点后,这种活动就更多,我有一个怀疑方向……”
申姜:“这里有问题?”
叶白汀颌首:“我让蒋宜青离开前,给在座各位续上茶,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什么?”申姜想了想,老实的摇头,当时的画面他现在还能事无巨细的想起来,但要说线索发现,他还真没有。
“距离感。”叶白汀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缘,“你仔细想想?”
申姜细细想了想:“蒋宜青好像……在给赵兴德和万承运倒茶时,距离特别近?”
叶白汀:“距离近,就是问题。”
申姜:“什么问题?”
叶白汀看着他:“你给指挥使倒过茶没有?”
申姜:“那肯定倒过的”
叶白汀:“你给他倒茶的时候,也会距离那么近?”
申姜想了想,立刻摇头:“那指挥使不得削我?”他现在连给少爷倒茶都不敢离那么近了,“我只有给我媳妇倒茶的时候,才会不注意距离分寸,近点远点都没关系。”
叶白汀微笑:“这不得了?”
申姜恍然大悟,笔尖一抖,差点拉出一条线:“少爷的意思是,这户部……有那种问题!”
见他懂了,叶白汀继续以北镇抚司举例:“如果一个新人,来到北镇抚司当差,业务不熟练的时候,指挥使会让他单独加班么?”
申姜摇了摇头,都说了业务不熟练,单独加班,出了错怎么办?这种难道不该在白天上差的时候,甩到老人堆里去,往死里操练,好方便他问问题,快速成长,成为能独立处理事务的人么?
叶白汀:“因公务过于繁忙,没办法,新人得一个人加班,指挥使会适时过去送关怀表示关心么?”
申姜又摇了摇头,这种事难道不是带新人的人负责?别说指挥使了,比如他自己的队伍,要是新进来一个锦衣卫,负责带的是老锦衣卫,负责盯着,随时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的,是牛大勇,他都不一定看,何况指挥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让指挥使看,指挥使看得过来么?
叶白汀又道:“这个新人不但一来就单独加班,得指挥使特殊关照,还被指挥带进社交圈,推杯换盏应酬,带他开拓视野,结交人脉……”
申姜都迷惑了,是啊,万承运这么干,图什么?别人姓蒋又不姓万,户部那么大,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他是吃咸了难受,非得看这一口么?
“创造可行性时机,给你额外关怀,给你分外照顾,一副你很懂事,我要提携你的样子……”叶白汀缓声道,“下一步,是什么呢?”
申姜寻思着,这新人这么好,这么喜欢,那必然是:“升职加薪?”
可一个新人,没有基础又不熟悉业务,升职加薪,谁会服气?新人自己心里不虚吗?敢答应?
叶白汀:“上司单独约饭,暗示新人有一个机会可以升迁,像蒋宜青这样心思灵透的,是不是就会想,我凭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他想起仇疑青那边的线索:“这个蒋宜青,可是进来三个月后就小升了一等,及至目前,不但摆在桌上的公务少,出了事责任少,他能在寒气冻人的户部大厅占据最好的位置,和赵兴德这个侍郎随便开玩笑,在万承运面前也丝毫不怯,敢说敢做,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有权色交易!”
叶白汀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职场潜规则。
那种极隐秘,极暧昧的距离感,非亲密关系不会形成。
申姜顿了顿,又道:“可蒋宜青倒茶时,和赵兴德万承运的都非常近,他到底是跟赵兴德,还是跟万承运呢?”
第114章 暗中标好的价钱
安静暖阁里,申姜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如果职场潜规则存在——
“蒋宜青到底是跟赵兴德,还是跟万承运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有些微妙了,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申姜也不是没猜到,就是感觉这个方向太过匪夷所思,他掏出了自己的随身小本本,仔仔细细的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
“还有真!市井里有传言,说赵兴德好男风,去过小倌馆,大约是珍惜羽毛,当上户部侍郎之后就没再去过了,但有人曾看到他和蒋宜青一大早,先后从同一个房间出来……”
因为两个都是男人,他并没有多注意这条信息,就像他自己,公务忙起来,忙的没白天没黑夜的时候,困了倒头就能睡着,谁知道身边有哪个兄弟,可如果真相是这样子……
申姜想想就觉得很恐怖:“这个户部,有点吓人啊。”
仇疑青想了想,补充道:“关于蒋宜青和赵承运的关系,我先前也曾查到了一个院子,两枚钥匙,一把在赵承运手里,一把在蒋宜青手里,我当时并未注意太多,只觉有些蹊跷,有什么事不能在户部说,非得私下在外头见面?现在看,的确有问题。”
有方向有证据,这件事稍后再一起查,便可见分晓。
叶白汀捧着茶盏,热气氤氲了眉眼:“蒋宜青长的不错,看起来也挺能豁得出去,不介意这种事,但有些人,可能不太愿意——”
申姜:“谁?”
叶白汀转向他:“接下来进户部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