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你高高在上,站得越来越高,别人就越来越低,你要的,从来不是孩子们的成长,带给你的满足感幸福感,你要的,从始至终,就是支配他们的权力!”
叶白汀往前一步:“梁维院里的小楼,最初就是为了你才盖的吧?他想和你相聚,你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愿常在外往来,他只能在自己家中盖起一座小楼,每到夜里就和前后院隔开,锁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出,甚至不留门房,就是为了方便你行事吧?”
“你用被子闷死他时,他脸上出现了奇怪的潮红,下面有了男子高潮才有的反应——你想让他死,是觉得他恶心?你喜欢女人,梁维对你越依恋,你就越恶心,是不是?”
昌弘文脸色铁青,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神色十分精彩。
旁边围观的人也十分精彩,娄氏哭的眼睛都肿了,安荷和张氏惊的说不出话,昌耀宗没想到过来这一趟,话没说多少,听到了不少,小心思转飞,又是震惊又是疑问,这么变态的人……真是他家养出来的?怎会?为什么!
申姜虽然早就知道——娇少爷看第一具尸的时候就点明了嘛,梁维的心上人可能是个男人,他对断袖没什么想法,可这短袖是昌弘文昌大人,他可就太惊讶了!这人没半点表露啊!
连被堵了嘴的布松良都是一脸问号,唯有上座的仇疑青,从头到尾淡定悠然,表情都没变一下。
叶白汀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没有一点怯场,眼神无半点游移,一直捕捉着昌弘文,一刻不放:“小孩子是会长大的,在社会里滚几遭,心志总会成熟——昌大人这些招数,是不是不太管用了?他们站的越高,走得越远,影响他们环境需要的力量越大,而昌大人如今官职,似乎没有这样的能力——”
“蒋济业是不是不服管了?是不是有那么几回,你叫了他,他却没来?昌弘武是不是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明明那么蠢笨,不堪大用,却喜欢上了继妻,将心赔了上去,他是不是开心的跟你说,张氏很好,他要同她好好过,激动又小心翼翼的等着你的祝福,而你却只想杀了他?”
“他太蠢了!”
昌弘文终于憋不住了:“张氏对他并非真心,耍着他玩呢,他竟还当了真!”
叶白汀:“张氏不真,你却是真的,你恨他蠢,不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二心,所以把他杀了?”
“没有,”昌弘文刹住脚,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他蠢归蠢,怎么也是我弟弟,我如何下得去手?”
叶白汀眯眼:“下不去手啊……”
昌弘文叹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对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付出这么多,就该明白,没有必要,就算有点失误,他们还可以改造,我没必要杀了他们,就算要,也不至于这般紧迫是不是?”
叶白汀知道他在说什么,梁维和昌弘武,是同一天死的,一个在凌晨,一个在深夜,一天杀两个人,好像是有点刺激。
见对方表情放松,隐隐得意,叶白汀突然开口:“布松良认为娄氏是凶手,是不是也因你误导?”
昌弘文眼瞳微缩:“小大人的套路还真是一套又一套,这也要栽到本官头上?”
叶白汀笑得意味深长。
整个查案过程,和他对接的只有申姜,他们的聊天内容多又具体,且只有他们知道,布松良就算偷听,也不可能离得太近,听得太清楚,他从未说过娄氏是凶手,为何布松良这般肯定?就从那些偷听到的,模模糊糊的话?布松良要是分析能力这么厉害,案子也不至于转手到申姜手里。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诏狱之外,凶手曾巧妙的对他暗示过。
“多亏昌大人暗示了布先生,若不是有布先生闹这么一出,叶某也不可能看到昌大人这么精彩的表情,由此锁定真凶。”
不说昌弘文,布松良都震惊了,虽然他嘴里被塞了布,说不出话,但表情太明显了——
他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难道背后长了眼睛么!
叶白汀微笑不语。简单,因为布松良行为鬼祟,前一日还盯他的梢,让人观察申总旗去向,每隔半个时辰都要问一问,后一日突然就放松了,不盯他了,也不问申总旗了,甚至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看向他或申总旗时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好像他们都被蒙在鼓里,马上要被人算计死似的,这不是外头得了了不得的新信息,还能是什么?
何况布松良还连夜调了三个死者的尸体,进行了复检,翻了所有语言口供……
“至于昌大人你——”
叶白汀转回:“为什么做这种暗示,因为你急了!”
他睨了眼申姜,摊开手掌,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申姜有点愣,拿,拿什么?
叶白汀眯了眼,眼神十分危险——
关键时候,申姜明白了,急急从小几上拿来一叠纸,交给娇少爷——
叶白汀直接甩在了昌弘文面前!
“梁维案出逃门房田大壮已经被抓了回来,他当时跑的那么快,并不是家主出事,家里贼遭,先跑能多卷点银钱,是因为他夜里出来小解,看到了你的背影!”
“蒋济业案,虽然时隔良久,第一案发现场找不着,但马车掉崖的地方找到了,烟松纱丝线,你可以说不是你的,毕竟这种纱也不止你一个人有,但那日昌大人丢了东西吧?”
叶白汀抬下巴,申姜适时取出一颗琉璃珠,拇指大小,蓝青相映,很好看:“少跟老子狡辩,这是镶在你腰带扣上的,背面还刻着你的表字,老子搜检时看到了你这条缺了镶饰的腰带,对比过尺寸,刚刚好!”
可惜他先入为主,朝娄氏杠了,不然但凡聪明一点,这凶手就被他挑破了!
昌弘文看着那琉璃珠,嘴唇紧抿,仍是不说话。
叶白汀又道:“你杀了昌弘武,以为将他的衣服藏进衣服堆里,就没问题了?不管张氏对他是不是真心,他对张氏是真心,二人最近正在玩恩爱游戏,张氏为了笼络丈夫,亲自做衣衫嫌累,别的情趣倒是可以,昌弘武这半个月来的新衣,她都在内角绣了朵桃花——”
被点到名,张氏连连点头:“是的没错,前日申总旗来问时,妾就说了!”
昌弘文无语,他为什么没注意!
叶白汀:“那衣服就在你书房外的湖里,而杀死昌弘文的苦杏仁——就在你书房的干果匣子里!凡是干果炒货,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哪个是精细加料炒的,哪个是掺杂在其中,未做任何加工的——而今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明确,你还想抵赖么!”
昌弘文咬紧了牙关:“你说的这些,本官都不知道,谁看到本官亲自做这些了?就是有人栽赃!本官没——”
叶白汀眯了眼,眸底暗芒灼绽:“昌大人若再推脱,叶某可就要上更要命的东西了……”
昌弘文大骇,他的确还有秘密,但他不信对方会知道!
这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叶白汀冷嗤一声,扬声道:“你说的对,你便是起了杀意,也没必要太迫切,不必一早一晚赶的这么急,你可以慢慢来——但不行啊,这和酒吞服的乌香,用的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昌弘文身体大震,踉跄着退了两步:“你,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眯眼:“你给他们用这个,本是想管的更严,控制的更好,让他们更听话吧?可你搞错了,乌香之害,可不是你听来的那么简单,它能让人更依赖,更听话,也能让人更不听别人的话,有了它,梁维他们依赖的东西就变了,不再是你昌弘文,而是是它!那些短暂的欢愉,那些虚妄的满足,这个东西都能给他们!”
“他们被乌香控制,奔走赚钱是为了它,所思所想是为了它,日后一切汲汲营营,全是为了它!他们脱离了你的控制,开始不听你的话,他们有钱买这东西,没钱可以想办法弄钱,量用的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差,三个人都开始坏牙……尤其蒋济业,直接换了假牙。”
“给你这个东西的人是不是告诉过你,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是过了量,不加控制马上就会死,而乌香敏感,这几人若因它而死,官府必会追查,这背后引来的巨大麻烦,是你承担不了的,所以你必须得先下手,杀了他们——”
“你不是恨他们怨他们,你是要保护自己!”
叶白汀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移动,朝座上仇疑青看了眼,似在问——这个能不能说?
仇疑青似笑非笑:不是已经说了?
叶白汀:……
那还不是看着你的脸色,感觉你有什么筹谋,并不在意这件事么!
见仇疑青点了头,他心里就更有底了,面色端肃的看向昌弘文:“说吧,在这个乌香链条里,昌大人扮演什么角色?”
昌弘文脑门全是汗:“我没……”
直到这时,一直安静的仇疑青才慢条斯理开了口:“怎么,昌大人觉得,本使今日至此,只为了当个吉祥物么?”
这人眼神太犀利,如刀锋刮骨,刮的人生疼。
昌弘文膝盖酸软,差点跪下去。
仇疑青随手扔过来一本名帖,随风哗啦啦翻开,上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昌弘文熟悉的名字!
“扑通”一声,他这下跪瓷实了。
“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想为难本使?我北镇抚司随便一个操练,藏得都能比你们严实。”
完了。
昌弘文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没别的感觉,就是三个字,全完了。
都是他……都是这个小白脸!要不是他这么会套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他怎么可能败露!
鬼使神差的,昌弘文掏出袖中匕首,朝叶白汀冲了过去!
距离太近,叶白汀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下意识知道要侧身避了,脚动不了,腰也得弯起来,之后再伺机——
然而他手指都并好了,却没有表现的机会。
‘咻——’
一枚短刃如电光划过,刺中昌弘文肩膀,一道修长身影随后飞掠过空,豹子一样,直接把昌弘文踹翻在地!
仇疑青袍角掀到一边,踩住昌弘文受伤的肩膀,腰凝劲力,长腿修蓄,眸底杀意几能溢出:“我的人,你也敢碰?”
第28章 你在教我做事?
“啊——”
昌弘文惨叫连连,殷红血色透过他的骨肉衣衫,漫延到地板,温热,粘稠,带着淡淡的铁锈腥味。
这几乎是所有人一进入北镇抚司就能闻到的味道……死亡的味道,在外面时感觉还没有那么重,亲眼见识可就太吓人了!嫌疑人们下意识就想往外跑。
“本使看谁敢动!”
随着仇疑青声音,呼啦一下,锦衣卫小队破门而入,将房间团团围住,绣春刀所指之处,皆是他们的进攻范围!
嫌疑人们齐齐后退,瑟瑟发抖,没谁有勇气有肉身试刀锋。
原来早就布置好了。
叶白汀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仇疑青敢让他提乌香。
可他明白,申姜不明白,这架势直接把他看懵了,他悄悄戳了戳娇少爷的肩,做贼似的声音压的低低:“不是说不能打草惊蛇?头儿这么凶,难道外头的事全办完了?”
叶白汀唇角噙出浅笑:“就是办到一定程度了啊……”
他也看到了仇疑青扔在地上的东西,明摆着的,这男人藏了一手,为的就是防凶手也藏了一手。
仇疑青拔下插在昌弘文肩膀的短刃,在空中挽出锋锐剑花,脚下用力,又踩出一波血:“别人看到的背影,你腰带掉的琉璃珠,书房里的杏仁,书房外池子里的衣服,你都可以狡辩别人栽赃,可这么多年的经历,对三个死者做过的事,参与乌香链条试图掌控别人的事实——你还敢说不是你?嗯?”
“啊——”
昌弘文疼得浑身冷汗直冒,终是受不住:“是我!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我招!”
仇疑青的脚却并没有移开,声音如霜冷肃:“你知道本使想要什么。”
昌弘文只得咬咬牙:“东,东沧码头18号库,陶,陶然客栈地字号房,平原商会……”
仇疑青手中短刃一翻,朝着他肩膀又是一刀:“最后这个,不对。”
“啊——”
仇疑青牢牢踩住因疼痛挣扎不已的昌弘文,刀尖滑过他的颈,去往要害左胸,狭长眼梢危险眯起:“再敢骗本使,下一刀——昌大人猜猜,本使喜欢哪里?”
昌弘文吓的声音都细了:“你,你滥用私刑!”
“呵,”仇疑青笑了,“昌大人真是会逗趣,进了我北镇抚司,还问得出这种天真话?”
昌弘文眼泪都下来了,是啊,他怎么忘了,北镇抚司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被他们盯住,哪会有好日子过?
这次他真不敢耍小心思了,知道什么照实说:“东沧码头18号库,陶然客栈地字号房,丽京商会……”
说完了,伤口也疼的受不住,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