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狗子是训练过的任务犬,他们对它说话,它也能示范表演,近跳远跳侧跳,都快翻出花来了,双胞胎看的叹为观止,小嘴张圆:“哇——”
接下来就变成了‘三方混战’,带沙盘演练的那种,二人一狗一会儿我和你结盟,一会儿我和它是一国,开始还能玩得客气,用战术战策,有模有样,后面玩急眼了,也不讲究什么拳法了,互相抱着对方,滚到地上‘撕打’……
兴奋的尖叫连连,叶白汀都怕他们嗓子受不了。
直到放松时间结束,马上一个时辰,石州叫了,双胞胎还舍不得走,一左一右,麻利地蹲到仇疑青身侧,抱住了他的腿——
“我不走!”
“我要住在这里!”
“这里有狗狗!”
“还有舅舅!”
他们仰着小脸,眨着水汪汪的杏眼,朝仇疑青卖萌装可怜:“叔叔你收留我们吧!”
“爹爹好凶的,会拿大棒子打人,那么粗,那么长!叔叔最好了,救苦救难活菩萨!”
“叔叔要是喜欢——”
“哥哥可以穿小裙子的!”
仇疑青看着和叶白汀有几分相似的小脸,一时有些沉默。
眼看着不行,双胞胎互相对了个眼色,决定卖舅舅:“我们可以让舅舅穿小裙子给叔叔看!”
“舅舅腰细,保证好看!”
叶白汀:……
然而这并不是让他最震惊的,刚刚那一个时辰,他中途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时没留意,等姐夫把俩小崽子拎走了,他才发现狗将军……
穿了条小裙子!
粉纱的!颜色梦幻,造型飘逸,狗子一跑起来,小裙子的纱随风飞舞,好好的威武玄黑狗将军,硬生生娇气了起来!
第181章 舞弊
“汪——呜汪——汪汪汪——”
打完架的校场,人声渐完,安静平阔,只有狗子意犹未尽,穿着粉色小纱裙啪嗒啪嗒的跑来跳去,兴奋极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齐齐沉默。
知道这是双胞胎的杰作,叶白汀身为舅舅,总得帮忙圆个场:“……虽颜色过于粉嫩,裙纱过于飘逸,总算有些童真,看久了,也有几分可爱?”
他话还没说完,狗子那边冲势太猛,急刹没刹住,脚底打滑,身体趔趄,但它以顽强的生命本能,悍勇的身体素质,控制住了!它并没有摔倒!
就是这个控制的姿势吧……舌头斜出来歪在一边,眼珠子瞪出白边,爪子疯狂刨地,降低高度矮身,粉粉嫩嫩的小裙子直接成了拖把。
叶白汀:……
玄风你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
“是挺可爱的。”
叶白汀还没想好怎么理顺这乱七八糟的场面,瞎话怎么编,就看到了仇疑青面不改色的脸,轻描淡写的话。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狗子,狗子已经蹲坐在地,用后爪挠耳朵根,小裙子敞开,姿势极不雅观:“你管这……叫可爱?”
仇疑青面色淡极了,一脸‘心上人非要捧,本使还能怎么办’的平静:“……看久些,也就不觉得眼睛疼了。”
叶白汀:……
我可谢谢你了。
仇疑青招手,叫了个锦衣卫过来:“北镇抚司今日损失,麻绳,地砖,兵器卷刃,洒扫人力,换新成本,狗将军受到惊吓……让文书房列好单子,送去刑部索要赔偿。”
“是!”
叶白汀看着小兵背影远去,心中佩服,要不说指挥使会办事呢,贺一鸣满怀心机的过来,没欺负到谁不说,反被狠狠欺负了一顿,回去还得赔东西,还不是冲着本人,直接通报到工作单位去了,丢不丢人?让你反抗都没招,也来不及……
仇疑青要的才不是这点芝麻绿豆的东西,他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北镇抚司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就要让刑部难受,让贺一鸣难堪。
双胞胎玩坏了的麻绳……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走吧,”仇疑青迅速安排好事,叫人把狗子拉下去洗澡,转向叶白汀,“回去等申姜。”
“嗯。”
二人并肩从校场离开,一左一右,靠的很近,叶白汀闻到了仇疑青身上的味道,微微的汗味,裹挟着地上尘土,隐隐有血性杀气,不怎么难闻,存在感很强,这个味道……他在姐夫身上也闻到过。
他想起贺一鸣说过的话,眉心微蹙。
“无知之人的无知之言,不必在意。”
仇疑青回来的略晚,并没有听到贺一鸣的话,但他能猜到,此类人的惯常手段,他不要太清楚,不过是攻心,用你最介意的事,最亲密的人。
“手中刀锋是面对敌人的利器,也是保护自己人的武器,作为武器本身,我们要比任何人都清醒,比任何人都慎重,身为执法者,我们需要担负更多,也希望被赋予更多信任——我知你内心柔软良善,但你需记住,不要为想当然的事烦恼。”
叶白汀一怔。
执法者……他有些摸不清,仇疑青的这三个字,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带上了别人,但他知道,仇疑青这是在提醒他,不要把自己困住。
社会文明不断发展,社会制度几经变迁,这里和他生活的时代并不一样,比如这里阶级明显,对女性不怎么友好,这里的下人犯了罪,主人是有权利杖杀的,这里有江湖帮派,帮派里也有各自的规矩,朝廷管辖态度稍稍有些微妙,只要不过分,很少大力强制执行,武力镇压。
叶白汀想,这可能和社会形态,生产力规模有关系,没有那么多读书人,没有那么多官兵,朝廷再努力,也管不到国土的每寸土地,边角之处,幽微之处,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就需要其它民间组织填补,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
天子的政策下达,百官的推进执行,朝廷进行的,更多的是教化之功,一点点抓,一点点管,从眼前做起,慢慢稳固,扩大,总会影响到世人,让天下变得不一样。
眼下的大昭,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叶白汀再次提醒自己,他只是一个仵作,没有做圣人的本事,也没必要揽圣人的责。他只要认真做好本职工作,办好每一个案子,尽自己努力,让黑暗少一些,为受害者带来慰藉,给恶人以惩戒震慑,哪怕能推动这个文明发展一点点,也是值得的事。
他生活在这个时代,大昭是他的,也是天下人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天下就会不一样。
自来此地,他心中理念从未改变,这次心生涟漪,也是突然想到,如果真像贺一鸣说的那样,石州杀过人,他该如何面对?他发现自己并非心无缝隙,他也有害怕的事,比如面对这样的情境。
昨日姐夫进京,房间叙话时,他听出了姐夫对贺一鸣的杀意,非常庆幸自己没事,扛过来了,否则姐夫一家恐怕要……他甚至忍不住回想自己看过的这本书,怎么都没想起后续对姐姐姐夫的交代,夜里噩梦连连。
但现在……好像有些释然了。
如果真发生一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他只需要坚守本心,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其它一切,自有律法。亲情不需要割舍,事实真相也不会为亲情变移,他只要做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贺一鸣,威胁不了他。
见小仵作久久不说话,仇疑青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可信我?”
叶白汀点头:“信的。”
仇疑青:“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同你说,但你担心的那些,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发生。”
叶白汀一怔:“你知道我在想……”
仇疑青揉了下他的头:“不要胡思乱想。”
叶白汀这下真的有点好奇了,他无权知道的,一定是很重要的机密,很可能和天子,甚至国家安危有关,仇疑青到底经历过什么,做过什么,有过怎样的波澜壮阔,有没有人帮助他,同他并肩前行,姐夫在这里……参与了多少呢?
他微微抬着头,眼睛微圆,眸底清澈澄净,像映着月色的湖水,让人很想捧捧看,是不是能把这轮皎月捧到手心。
仇疑青捏了捏他的手:“回房等我?我冲个澡就来,马上。”
叶白汀差点没反应过来:“嗯?现在?”
仇疑青也发现了自己的话有歧义,可说都说了,自然不会往回收,还微微欺近,压低了声音:“阿汀莫急,所有你想要的,以后都会给你,嗯?”
叶白汀:……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闭嘴吧。
暖阁里,饭菜上桌的时候,申姜回来了,仇疑青也整理好自己,带着水汽的微湿,精神奕奕的过来了。
几人话不多说,先吃饭。
案子很重要,身体也很重要,好的状态才能坚持更久的工作,重点是什么,他们从不会搞错。桌上无酒,然美食慰藉人心,一顿饭吃完,肠胃熨贴,不用怎么说话,精神就回来了。
“来吧——”
桌上饭菜收了,小炕几擦干净,新的线索卷宗摆上,申姜麻利的支开小白板,炭笔,所有东西一一准备好:“咱们开始!”
“此次验尸过程你们都不在,我先来吧。”
叶白汀率先开口:“此次两名死者皆为高处坠亡,一个五楼,一个六楼,高度不算太高,坠落过程时间很短,无特殊风向和障碍物,若本人没有留意调整,空中姿态很难发生大的改变。郁闻章落地姿势仰躺,颈椎受伤严重,手臂除落地表皮擦伤外,骨头几乎没有任何损伤,这个姿势很明显,他在六楼摔下时,本人是背靠栏杆的,双手前伸,应该是想拉拉拽,或者推拒什么——”
他提醒申姜:“锦衣卫在勘察搜索周围时,需得细致寻找,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死者可能落下时用手带飞了的,东西一定不是大件,否则别人会发现并处理,可能非常不起眼。”
申姜点着头,在小本子上记下:“明白!”
“郁闻章内脏受伤出血严重,是高处坠落的一般性表现,体内解剖无其它异常,没有毒理反应,尚未寻到可疑之处,不过……”叶白汀想起当时房间画面,“他上塔是想读书的,房间有桌有椅,那本写策论的书,为什么不在桌子上,而在柜子上?”
有椅子不坐,要站在柜子边读书?
他直觉不可能,死者有长时间的读书计划,到楼上读书,也是方便累了远眺,读书和中间休息都计划好了,站在柜子上算怎么回事?
不是死者放的,就只能是——房间当时有第二个人,书是这个人挪动的。
这本书有什么挪动的必要么?叶白汀只记得那本书很厚,许几天都看不完。
仇疑青:“目击证人给出的线索是,郁闻章是吃完午饭上楼读书的,但是很快又下了楼,去院子里换了一本书,重新上的楼。”
所以是他自己要换,还是因为当时房间里就有人了,因为顾忌这个人,他才换了?
这个略早的时间交叉点,需要注意。
申姜翻开自己的小本子:“我问过了,当时在五楼聚谈的四人,他们的吃饭加闲聊时间,足足有一个时辰,包括了郁闻章吃饭,上楼,下楼换书,重新上楼的整个过程,高峻,胡安居,章佑都分别出去过,耿元忠耿大人倒是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屁股都没动一下,但他当时进来的略晚,是四人中最后到的……照时间线来看,所有人都不能排除,但现在最可疑的,像是最后到,中途没出去的耿大人了?”
“还有栏杆,偏细窄,不好站,也易打滑,我带着人亲自试了几遍,怎么站都不方便用力……对比少爷的验尸结果,死者被推下去,比他自己跳下去可能非常大。”
叶白汀点了点头:“……接下来是死者黄康,他掉楼坠亡时,身体是俯卧姿,双手粉碎性骨折,明显有个‘撑’的动作,死者当时意识应该比较清晰,说他‘喝醉了酒’脚滑,是存疑的。”
申姜:“可三个月前,正值隆冬,雪天薄冰,当时查到的痕迹说,楼顶边缘的确有脚印,很像脚滑了。”
“寒冬腊月,北风朔冷,死者一人在楼顶饮酒,”叶白汀看着桌上的线索资料,“就算不想和别人一起,不能找个包厢暖房?去楼顶吹凉风,图什么呢?”
申姜拍了下大腿:“对啊,这黄康可不是一个风月雅致的人!”
“若是和人相约,此人身份比较敏感,或者他们要说的话非常敏感,需要避嫌,这个行为就很合理了,”叶白汀提醒申姜,“指挥使说,看过当天的菜单和酒单,绝对不是一个人的量。”
申姜目光灼灼:“所以这天的楼上,也一定有第二个人在场!”
叶白汀想了想,问:“我们能查到的线索里,最后一个见到黄康的人,可有说过此人有何异常?”
申姜摇头:“酒楼小二,和一部分大堂客人都见过他,都说挺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少爷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