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你被他们蒙骗,进了他们的组织,也不会太‘轻易’,需要交出投名状吧?”
叶白汀眯了眼,心底有怒气翻涌,袖子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这个投名状,是不是我爹的案子?他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计划着,想要我爹死?”
贺一鸣仍然咬着牙:“你爹贪污受贿,害人性命,勾连外族——他死不足惜!”
“证据呢!”叶白汀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冲上前抓住了贺一鸣的领子,目光逼视,“你拿上堂的证据,是谁给你的!是谁编造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是谁要谋我爹性命,三皇子么!”
“咳……你松……松开我……”
贺一鸣被勒住领口,呼吸困难,偏手脚还带着镣铐,活动不灵巧,推不开叶白汀,很快就满脸胀红,呼吸急喘,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可不能闹出人命来!
诏狱虽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可自己病死,和囚犯打群架致死,和被锦衣卫杀了是两回事……
门口守卫狱卒有些担心,刚要进去劝,就看到了指挥使手令——不用管。
狱卒脚不再动,还是有些担心,频频往里看。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杀人,他刚刚就是一时冲动,恨不得弄死这个贺一鸣,逼他把话说清楚,可手一拎紧对方领子,就反应了过来,这样不对。
不行……
他甩开贺一鸣,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两口,觉得自己情绪波动太大,不太适合继续审这件事了。
“咳咳——咳咳咳——”
贺一鸣趴在地上,捂着喉咙疯狂咳嗽,还不忘威胁:“你北镇抚司草菅人命,我必要上折子参姓仇的一本!”
叶白汀现在只恨刚才力气用小了,还能让这狗说出话来:“叫你一声贺大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官不成?进了诏狱,还想上折参本,在梦里么!”
贺一鸣:……
“咳咳咳咳咳——”
叶白汀平静下来,慢条斯理整理自己袖口:“我姐最近在找一样东西做菜,好像叫什么‘天缕兰心’的,你听没听说过?”
贺一鸣喘着粗气瘫在地上,冷笑一声:“那么贵的东西,拿来做菜?我就说你爹不是好人,贪污下来的东西,都给女儿做陪嫁了吧!”
叶白汀心说你果然知道:“哪里有卖?”
贺一鸣阴阴笑着:“你不是厉害着呢么,自己去找啊,捧着钱去买啊!”
这个反应就很明显了,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知道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却不知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入药,解仇疑青的毒。
否则被这么一问,他的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这东西太贵,而是北镇抚司有求于他,他可以拿来谈条件。
不说也没关系,叶白汀本也没指望太多,贺一鸣的人脉圈子,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些人藏得深,基本只是单线联系,不动就很难抓到,他本人能接触到的渠道不多,知道东西贵,知道不好买……大约是哪个商行?
又是那个隆丰吗?
叶白汀来此一趟,基本目的已经达成,就想离开了,再多看贺一鸣一眼都觉得作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之罪责无可抵消,秋来之前,你大概还有几个月,不如用这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日子要怎么过,要不要说实话。”
叶白汀推开审讯房的门,背影清凌挺拔,如雨中翠竹,不弯不折:“这里的人会‘好好照顾’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记得开口叫人,诏狱日子漫长,贺大人好好享受。”
贺一鸣一点都不希望见到叶白汀,可叶白汀真走了,他内心反而有很大落差,好像有些机会也随之远去,再也没有了,他又要回那个小牢房了,霉败,腐臭,耗子们不管时辰几何,心情好了就来光顾……
明明别的牢房不是这样的,只那间最脏最差,都不会有人过去打扫,连马桶都拴在墙角,满了也没人理!
他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你别走——你回来!”
“嚎什么,滚出来!”
狱卒们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们的力气比叶白汀大,推搡也不存力,你摔了?哦,所以呢?还不乖乖自己爬起来,是想爷再踹两脚么!
贺一鸣:……
他咬着牙,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诏狱深处走,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今日走的这招险棋,真的只是险棋么?会不会从此……真就出不去了?
……
贺一鸣只是颗棋子,被人诓骗利用了,父亲的案子有更深的原因,有隐在暗里的罪魁祸首,他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叶白汀看到仇疑青,就有些委屈:“他藏了很多东西没说。”
仇疑青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叶白汀低了头,顶在他胸前:“你去帮我问他。”
“好,我帮你。”仇疑青大手捏了捏他后颈,“我会很多问供花样,用刑的不用刑的都有,保证帮你问出来。”
“也……不用那么着急,我们不是还有蔡氏么?她才从京城离开,应溥心的信总得找一找……”叶白汀声音低轻,“你又没有三头六臂,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做么。”
这是心疼他了。
仇疑青抚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贺一鸣那么混蛋,刚刚气成那样子了,都还记得问我的救命药,少爷这么仗义,我怎能不回报?放心,累不着我。”
叶白汀:……
这狗男人就不值得心疼。
“那……你加油?”
仇疑青低笑:“少爷准备怎么答谢我?”
“你刚刚还说要回报。”
“回报是一回事,答谢是另一回事。”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仇疑青的眸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有侵略性,“少爷这么聪明,怎会不知道?”
叶白汀:……
算了,骚不过。
听到旁边有声响,是狱卒过来巡视,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往外走:“我们出去再说。”
月华如练,温润皎皎,今夜月色很美,有点让人流连忘返,不想回屋。
睡了一天,也没什么睡意,叶白汀就和仇疑青慢悠悠的走,在月光中整理思绪。
“……这次案子虽然结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想起一件事,“我们一起去的那个隆丰商行,不管仓库里的货还是人,总觉得不对劲,你可查出什么线索了么?”
“不多。”
仇疑青做事,从来不会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贺一鸣抓住了,耿元忠也在诏狱,但这个三皇子有什么猫匿,他们不可能倒的干净,如果不配合,锦衣卫还得需要大量时间问供考证,他早有预料,其它方向也不可能放过。
“隆丰商行,之前追我们到青楼里的那两个人,可还记得?”
“记得,”叶白汀点了头,感觉仇疑青神情不对,“怎么了?他们出事了?”
仇疑青颌首:“那夜有些惊险,为免打草惊蛇,我第二日才派了人去查,但人已经死了,从死亡时间看,大约他们追踪我们不得,没来得及回去就死了。”
叶白汀沉吟:“灭口?”
难道他们的身份还是被发现了?
“不一定,”仇疑青道,“也可能有别的原因,我的人还在查,但有个细节,我认为不能忽略,需得问一问你。”
“你说。”
“头发枯黄,眼底青黑,精神萎靡不振,牙齿龋坏,疯起来好像什么胆子都有,完全没了人性,难受的时候眼泪鼻涕一起流……”
仇疑青说了好些细节,问叶白汀:“我记得你曾在办案时说过,有类似症状之人,恐因什么毒产生了依赖性,可是如此?”
叶白汀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见过这样的人?在哪里,何时出现的,一个两个,还是更多?”
仇疑青见他郑重,也跟着沉了脸:“就是这次查隆丰商行的时候,不过并不是在商行里,是查商行的人时,锦衣卫因查证需要,短暂的跟踪了两个掌事的儿子,发现他们喜欢泡花楼,喝花酒……有以上症状。”
“症状细节没错?”
“锦衣卫不会看错。”
叶白汀心中一沉:“乌香……这是乌毒之毒,绝不会错!”
这里叫乌香,换到别的时间空间,会叫阿片,叫大烟,叫……更多更多,可怕的名字。
“非我危言耸听,”叶白汀直直看着仇疑青的眼睛,“乌香之毒害,非瞬间致人死亡,却会慢慢腐蚀,让人上瘾,只要成瘾,就会断不了根,变得不人不鬼,任前番多君子,多有责任感的人,沾上了它,也会变成恶棍,抛却一切伦理道德,为了这一口乌香,他们可以做任何事,这种东西,轻则毁一个人,重则毁几代人,国家放在它的面前,可能都不堪一击,这种东西必须得全部铲除,断根,大昭一点都不能有!胆敢贩卖它的人,杀千遍百遍都不足以赎罪!”
仇疑青见过叶白汀很多种表情,很多种模样,他高兴时,不高兴时,气愤时,想要气别人时,都不是一个样子,可现在这种深恶痛绝,非常绝对的话,以前很少有。
看来这个乌香,还真是罪孽根源。
仇疑青随便一想,就能察觉这东西的好利用之处,既然它能控制人类,一旦沾惹就断不了根,能让君子变成恶鬼,那心怀鬼胎之人利用了它,岂不是可以掌控很多人,击溃整个国家?
之前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
“我会亲自追着这条线查,必不会让恶人得逞。”
叶白汀相信仇疑青的能力,他方才言语,也是提醒这件事的重要性,千万不能小看,现在锦衣卫发现的是两个人,那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呢?会不会还有一两个,三四个,甚至更多?当你在家里发现一个蟑螂的时候……
他来这里,办的第一个案子,不就与乌香之毒有关?
锦衣卫不是不重视,当时也花了大力气去查,但很明显,应该是别人壮士断腕,把这根链条给断了,甚至之后休养生息,一直都没怎么动作,这才把他们骗过去了。
他们对对方势力摸的浅,仇疑青当时根本不知道三皇子的存在,他知道三皇子,也只是书里看到,三皇子要搞权谋造反,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出。
这乌香之毒……是这些已知势力搞的鬼,还是有人在混水摸鱼,把水搅浑?
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好像哪个方向都有可能,叶白汀感觉他们的反应必须迅速,才能打入敌人内部,摸清一切后一网打尽。
青楼,花酒……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月光之下,他双目清澈,隐有流光:“燕班主……指挥使可打算启用?”
仇疑青颌首:“也是时候了。”
二人都不是拖沓的性子,直接调转方向,去了后面女牢,让女管事把人请了出来。
燕柔蔓仍然是那么艳光四射,虽脸上未施脂粉,仍然眼媚唇丹,肤白云鬓,普通的囚犯素裙,被她穿的风情万种,她状态很好,甚至比因杀人案上堂时,状态都好。
叶白汀很难忍住心中赞叹:“燕班主好风华。”
燕柔蔓笑了,对仇疑青和叶白汀福身行了个礼,尤其对叶白汀,感谢的真心实意:“多谢少爷点拨,妾身这几个月睡得很好,再无恶梦侵扰,容姐姐说我人都年轻了几岁呢。”
仇疑青:“容凝雨来过?”
燕柔蔓多灵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吃醋了,只因少爷那句‘好风华’的夸奖,她当然不会卖自家姐妹:“梦里来的,指挥使也要管一管么?”
叶白汀拉了拉仇疑青袖子,提醒他好好说话,别丢人。
“两位不会无故调派女犯,”燕柔蔓眼波流转,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妾身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