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卖不卖身的,同你们有什么关系,难道——
你们要一起去青楼玩?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时,申姜整个人都麻木了,什么都不想,就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然而另外两个男人却没有想放过他。
叶白汀指着现场图上的脚印,问他:“这上面看不出来,你亲自去过现场,一定记得,这脚印看起来有何特点,是男是女?”
申姜:……
这他怎么知道?
他努力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分辨不出来:“这脚印并不深,只是有,这两天又没下过雨雪,地上不泥不泞……真看不清。”
他可没有凭脚印认男女的本事,不懂,就不能瞎说,万一说错了,误导了破案方向,怎么办?
叶白汀:“我只问你,那脚印大还是小?”
申姜:“不,不大也不小吧,算是中等?”
叶白汀皱眉:“宽还是瘦?”
申姜缩了一下,声音更低:“不,不宽也不瘦吧……就中等?”
叶白汀翻了个白眼:“跟你的比呢?你自己的脚印总熟悉吧!”
申姜这下不结巴了:“那肯定不如我的大,也不如我的宽。”
叶白汀沉吟,所以凶手一定是身高体重不超过申姜的人,若是男子,一定不胖。
“稍后有暇,本使去看看,”仇疑青问申姜,“发现尸体的人怎么说?”
申姜:“甘泉街虽然热闹,但郡马死在和街道相连的巷里,有墙遮掩,倒没那么显眼,巷子往里走没什么门,有也是别人家的偏门小门,平时锁了不怎么出入的,这才日头那么高了才被发现。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婆子,因为不认识,又觉得挺吓人,直接报了官,说是没动任何东西,现场就是咱们看到的样子……”
“我问了她,从昨天傍晚到早上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听到什么动静,她说都没有,就和平时一样,没见到过生人,郡马她也不认识,没见过,昨天晚上睡得早,附近也没什么奇怪的动静,要说吓人的,就是这入了冬,夜风冷的很,呜咽呜咽的,跟谁在哭似的……”
叶白汀:“所以她不知道死者身份尊贵,是个郡马。死者家属呢?可见到了?”
申姜:“得是京兆府的那批孙子过去,认出了人,风声才传了出去,大家才都知道了死的是谁。咱们这儿接到信的时候,郡主府那边应该也接到了通知,但咱们离的近走的快,案子等不了,就先搬回来了,估计没多会儿,郡主那边就会有人找过来。”
叶白汀颌首:“那正好,你能顺便问个供了。”
“啊?”申姜看看娇少爷,看看仇疑青,又看娇少爷,颇有些小心翼翼,“不是,我都问什么啊?”
在指挥使眼皮子下打眼色,他有点虚,但这种事儿他真的需要方向,祖宗,你的一二三呢?赶紧摆出来给我啊!
叶白汀:“你说呢?”
申姜想了想,好歹也是个说话机会,要是言之有物,没准就被指挥使记住了,非常谨慎的开口:“凶手狠是狠了点,到底杀人之前还帮人买了纸钱,是不是心存愧疚?那如果排查附近香烛店,会不会有收获?”
叶白汀闭了闭眼睛,没再问他,转头看向仇疑青:“指挥使觉得呢?”
仇疑青视线滑过愚蠢的下属,沉吟片刻:“诸如方才所列,凶手计划详备,步骤分明,此等杀意应该起了很久;致命伤刀口坚定,没有二次补刀,却切入的太深,不管会不会武功,对人体要害熟不熟悉,凶手经验都是不足的,或者,干脆没杀过人,这是第一次;凶手在案发现场站了很久,不怕有人察觉,不是对环境很熟悉,就是对死者很熟悉,用一定的方法将他诱过去的——若死亡时间能更精准,许对本案勘破有巨大帮助。”
叶白汀颌首,不要太同意:“指挥使所言极是,以上种种,都是接下来极为重要的侦破方向。”
仇疑青:“但是?”
叶白汀眼睛亮亮,唇角翘起小小弧度:“没有但是,只有一些小补充。”
仇疑青:“讲。”
叶白汀:“我感觉这个案子有很强烈的感情色彩,凶手目的明确,就是要杀这个人,先诱过来,敲晕,绑好,堵嘴,命令跪下,摁头杀死,放血,撒纸钱……前前后后在现场站了很久,每一步计划都很详细,步骤分明,动手果断,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一样,许连可能会发生的意外都猜想过,真遇到了也不怕,这么执着的杀一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仇?”
“下跪的姿势很微妙,什么人才必须要跪下?是身份低微,还是罪大恶极,需得以这样的方法请求恕罪?为什么要放血,用这样的方式放,血在整个杀人过程中为什么那么必要?在什么目的的死亡方式里,这个过程才不可或缺?我想到的方向只有一个——血祭。凶手认为死者对不起谁,或者害了谁,必须得以血祭奠,以命相偿。”
“还有纸钱,寻常人命案,凶手会好心祭奠死者么?”
听到这里,申姜顿时来劲了:“所以是愧——”
叶白汀横了眼:“申百户莫要忘了,最近什么日子才过去。”
什么日子?
申姜想了想,差点把大腿拍废,什么日子,寒衣节啊!给死人烧纸钱烧衣服的日子!这种日子前后,每个香烛店客人都很多,能排查出来个屁!
叶白汀:“纸钱,衣服,元宝,准备的这么齐,可不像给仇人送终,我的理解是——凶手是在问罪,实施对某个特定人选的处决,至于祭品,是为了告慰亡灵,祭奠的,是早早就不在世间的那一位。”
仇疑青:“寒衣节当日,凶手祭奠过谁,乃本案关键。”
申姜又不明白了,这怎么就关键了?
然而他不用懂,叶白汀懂就行了:“这个位置,”他指着犯罪现场图中的巷子口,问申姜,“凶手和死者怎么相遇的?大半夜,哪哪看不清,换作你,你会不管谁叫一声,都去这种暗巷子?哪怕是认识的人,也一点疑心都不起,不觉得有危险?死者身份可不一般,是郡马,一般规矩是任何时候出门都要有人跟着,为何现场只有他一个,别人呢?他的小厮呢,长随呢?谁都不管,任主子一个出门?还是有人中间使了绊子,里头有内鬼?”
“凶手对死者的熟悉绝非普通意义之上,不是过命的交情,特别的信任,就是捏住了他的小辫子,知道他的弱点,才能大半夜的也能把他叫过去。”
叶白汀指向停尸台:“还有死者身上衣着,似乎很华丽,料子一看就很贵,仔细看就觉得不和谐,这并不是成套的衣装,分明是睡衣外随便批了件外袍——死者是急匆匆从某个环境里出来的,或者让人伺候着上了床,却根本没睡,悄悄的独自一人跑了出来——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必须得立刻处理?”
申姜拳捶掌心:“对啊,也许他根本就没叫人跟着,这才一个人死在了那里嘛!”
叶白汀:“他不但没叫人跟着,自己也从头到尾没出声,是什么样的秘密邀约,让他这么重视?天那么黑。夜那么寒,他当时害不害怕?如果害怕,又为什么要去?”
仇疑青扬眉:“要先确定昨夜死者在哪里睡的——一定不在家。”
叶白汀目光流转,眸底赞叹:“指挥使英明。”
申姜又呆住了,怎么就英明了?为什么就他听不懂?到底打哪来的结论,为什么死者一定没有住在家里啊!能不能说明白了!
还有娇少爷,你拍马屁就拍马屁,少眼睛那么亮,你还笑,眉眼弯弯,似春水湖畔,弄的满屋子都有了桃花似的,把水平拔的这么高,以后让别人怎么搞?别人拍马屁笑不了那么美,溢不出桃花怎么办?活该被嫌弃倒霉么!
叶白汀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寒冷深夜,穿这么单薄,郡马看起来可不似指挥使这等内力高强之人,短距离尚耐的寒,走太远怕是不行,死者昨夜一定就住在附近!”
申姜:……
好嘛,现在老子懂了,你们一个二个说话能不能云山雾绕,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能不能简单点,沟通起来简单点!
叶白汀:“另外,医者也很关键。死者生了病,总得看大夫吧?总得开药吧?总得被问病史吧?或许能问出点什么。可能这个病或与他有亲密关系的人同本案不相关,但眼下没多的线索,肯定要排查一番。”
所有该说的说完,叶白汀眨眨眼,唇角噙笑,露出小白牙。
“还有——指挥使先前提起死亡时间,我的确可以缩得更短,但需要工具。”
仇疑青:“工具?”
叶白汀微笑看向申姜:“是的,工具。”
申姜腿一软,你说的这是工具的事么?你该不会要剖尸吧!
“工,工具,我可以去催一催,但剖尸……”他眼珠子转着,飘来飘去,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默默提醒指挥使,这话重点不在工具,是最后这两个字啊!
仇疑青看向叶白汀:“你要剖尸?”
叶白汀本也没想瞒着,申姜又干不了这个,想要解剖验尸,只能往上找:“确有此意。解剖验尸于破案大有裨益,属下不才,最擅长的便是此法。”
“最擅长?”
“若指挥使给机会,属下就敢让您及诸位同僚,见到生平前所未见的,绝妙技艺。”
少年眼睛很亮,侧脸融在烛光里,显得更小了,微微有些笑意,眼底卧蚕就现出来了,肉乎乎的,稚气又可爱。
他眸底盛着一汪湖水,清澈的,明亮的,炽热的,是繁星,是皎月,是燃烧的火把,是耀眼的自信。他不似锦衣卫,不像小兵,和北镇抚司所有人都不一样,个子不高,也不威猛,没有能吓哭小孩子的满身煞气,甚至太瘦了,腰细的一掌就能握住,可你看到他时,只会觉得他瘦,不会觉得他弱。
身似韧竹,不会被任何东西压弯,心若坚玉,不被俗世沾染,他尚年少,有着成年人早已磨平的热血,他能为了自己追求和守护的东西所向披靡,永不后退,他让你……想把全世界给他。
仇疑青垂了眸,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似在思考。
“笃笃——”
门响了,是传令兵来报告:“禀指挥使,云安郡主到了。”
仇疑青点了点头,看叶白汀:“你在此处处理收尾,”又指申姜,“你同本使来。”
“是。”
申姜给叶白汀飞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便宜行事,别想在北镇抚司惹事,后果谁都承担不了,务必第一时间去找他的人——你知道找谁。
叶白汀好悬冲他翻白眼,他像是出来没带脑子么?还惹事,他现在只想验尸破案。
仇疑青二人走到会客厅,远远的就看到了云安郡主,大概丈夫意外去世,接信出来的又急,没时间准备丧服,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素衣,而是将外裳反穿,算应个急。
她身边带着不少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小厮护院,和北镇抚司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绷得很紧,主子没坐,下人们也不敢散开太远。
走近些,才看清这位郡主的脸,细眉杏眼,白肤樱唇,算不得明媚娇艳,用清秀形容却不够,总之人是好看的,只是有些偏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状态如此已是保养的很好了。
神情也太过平淡,一眼扫过去,她身边的下人们装也装出了些悲戚神情,她自己就看起来怔怔的,眼圈微红,显是哭过,却不见特别悲伤,反应有些慢,好像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似的。
“仇指挥使。”
见仇疑青过来,云安郡主目光垂下,行了个礼:“我夫君之事……劳指挥使受累了,”她手指指向廊下站着的青衣小厮,“此子名罗安,是平日随侍我夫君的长随,等闲不离一二,昨夜应该也是他伺候我夫君……想指挥使应该有话要问,便带来了。”
仇疑青浅浅颌首,视线似有似无掠过申姜。
跟娇少爷混久了,别的不长进,眼力也得长进,申姜小心翼翼的插嘴:“属下带人下去问个话?”
仇疑青:“可。”
申姜两眼放光,立刻带着人转去了空闲小厅,立功的机会又到了!
云安郡主有些犹豫,看向仇疑青:“不知我夫君尸身……可能带回?”
“不急,本案有些蹊跷,带回去未必与你有益,郡主坐。”仇疑青将人让到座上,上了茶,指尖轻缓敲着桌面,“眼下倒是有一桩事需郡主解惑。”
云安郡主只稍稍沾了坐,茶也未捧,看不出不敢还是焦虑:“指挥使请问。”
“郡马可有仇人?”
“仇人?”云安郡主愣了一下,方觉失态,帕子印了印唇角,“指挥使说笑了,他这样的身份位置,狐假虎威也就是了,哪敢同旁人结仇,若要真说有,怕只能是我了。”
第34章 别说的那么暧昧
申姜点了个字写的好的手下拿纸笔记录,带着死者长随去了个小厅,手上拎着个紫金小茶壶,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铜铃眼瞪过去:“罗安是吧,昨天一天都在哪里,一直跟着你家主子?”
从进入北镇抚司,罗安就吓的不行,攥着自己的手,眼神都飘了:“跟,跟着的,从晨起就跟着伺候,不,也不算全跟着……主子休息时,自,自不能打扰的。”
申姜喝了口茶,露出一嘴白牙:“你这主子,昨晚没在家睡吧?”
罗安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申姜一脸‘这有什么的’淡定,腔调拿的更加矜持:“他还有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罗安更震惊:“这,您也知道?”
“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废话,懂?”
“知,知道了……”罗安抖的更凶,眼睛都不敢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