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嗯,还算聪明。”
叶白汀心说申姜输了啊,明显对指挥使不够了解。
仇疑青拇指摩挲过他手背:“不生气了?”
叶白汀拿眼白睨他:“本来也没生气,就是觉得某些人不吃点苦头,就记不住教训。”
如果那时他当场就挑明了,这男人估计也会乖乖应声,但这么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等到之后再有危机,估计还是会这么选。
“怕了么?”
“怕了。”仇疑青借着人潮遮掩,握着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真怕,再也不敢了。”
叶白汀心中一软,看看左右,迅速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眼看花灯如昼,烟火璀璨,正该不负良辰:“行吧,那少爷带你去玩!”
仇疑青眼底噙起微笑:“嗯。”
叶白汀拽着仇疑青,给他看刚刚自己看过的小玩意,这个怎么新鲜,那个怎么好看,可认真了,仇疑青随他拽着,突然觉得家里的院子太空,好像这个也该买,那个也能装饰,突然有了一种买空整条街的冲动……小仵作喜欢的东西,就该捧到他面前。
见狗男人眼神越来越危险,叶白汀果断放弃街边小摊,拉着他去往卖灯的摊位。
“还记得上元节么?”叶白汀道,“我们是一起破案,还是一起赏灯来着?指挥使瞧着浓眉大眼,刚正不阿,实则一肚子歪心思,故意在灯谜里挑出我的名字……到底怎么猜的,那么多字谜,怎么就对上了我的名字,是巧合么?”
仇疑青低眸看着他:“想看?”
叶白汀震惊:“今夜也可以?”
“随我来。”
七夕和上元节俗不同,玩的东西不一样,但到底是类似节日,有些是相通的,比如这些灯就不比上元节少,猜谜的摊位略少了几成,却也是有的。
于是接下来,叶白汀就看着仇疑青表演,这男人果然肚子里有货,不但专门挑着他的名字解谜,猜诗也都是诉情一类的,比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比如‘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比如‘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比如‘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叶白汀感觉自己耳根都红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狗男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仇疑青不但能猜谜,能解诗,还能目光始终触及他左右,在他被人潮拥挤时,轻轻松松捞住腰身,把他带回来。
叶白汀抬头看他,眸底满是清澈微光。
仇疑青就没忍住,把他带到一旁暗巷,狠狠亲了一通。
想着一条街还没逛完呢,叶白汀抵住仇疑青胸膛,转移话题让两个人冷静:“我问过大夫,说你只要继续吃药,定不会再被控制,我就有点好奇,那夜你看到我,真的一点都认不出么?”
仇疑青顿了下,似乎这个问题有些难答。
叶白汀就笑了:“别怕,不找你后账,就是想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仇疑青拇指摩挲过他的脸,眼神微深:“仿若灵魂空茫,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记得……你很美味。”
“美味?”叶白汀怀疑他又在想别的。
仇疑青解释:“你身上的气息,很美味。”
“哦……”
叶白汀懂了,是当时身上擦的香膏。
正走神,掌心一凉,被放了件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枚玉佩,玉质滑润,雕工精致,里头有一颗很小的香囊,还有两条胖胖的小鲤鱼,非常灵动,看起来就很可爱!
“哇……”叶白汀连仇疑青的手都不拉了,举起玉佩看,“好漂亮,给我的?”
“嗯。”
仇疑青早知叶白汀喜欢可爱的小东西,虽他不怎么愿意承认,可每回收到这样的礼物,总是很惊喜,开心做不得假。
“本来建造那个凉亭,是准备送你的生辰礼物,但……它不小心被我提前使用过了,”仇疑青眸色加深,“这个造价不同,花的心思也比不过,是我之前见你喜欢那枚玉香囊,着人找玉种雕造,近些日子才拿到手……”
“嗯,我喜欢的!超好看!”
月光从玉佩镂空的缝隙穿过,温柔又多情,天边有烟花炸开,人群中散发着热闹欢腾的气氛。
叶白汀一怔:“竟然……过了子时了?”
明明没玩多久,时间这么快的吗!
仇疑青大手包住他握着玉佩的手,吻落在他唇边:“此物贺你生辰,愿阿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嗯,谢谢。”叶白汀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咳,既然是指挥使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仇疑青声音本就低沉,在夜色里尤为动人:“那我还有一个愿望,阿汀愿意给我么?”
叶白汀抬头:“嗯?”
仇疑青握着他手腕,眸色深暗:“搬到我那里住。”
叶白汀还以为是什么:“不是早答应了?吵架归吵架,你的凉水亭那么好,我肯定要搬啊,你说吧,什么时候?”
“今夜。”
“呃,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大晚上的麻烦别人也不太好……”
“可我等不及了。”
仇疑青抱住叶白汀,路都不好好走了,直接运上轻功,飞檐走壁,直直朝着自己宅子,现在可以称为‘家’的方向:“房子很空,随你喜好改造,下人们都盼着一个新主人,我也是。”
“阿汀,自此开始,陪我一辈子,好么?”
第254章 这是将军为你打下的江山
夏风侵扰,蝉鸣鼓躁,暑热总是令人难耐,雨水酝酿之际的那份闷热更是,让人恨不得立刻回到冬日,大不了多穿些衣服,也不至于这么难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叶白汀还是有些苦夏,胃口不太好,人也懒懒的不爱动,略吃些冰的凉的就会拉肚子,被仇疑青盯着控制,不准多吃,日子就更难过了。
还好有凉水亭,他每日不干正事,就去亭子里窝着,舒适很多,姐姐过来看了一趟,摸了摸了瘦了一圈的脸:“还行,好歹不像以前瘦那么多。”
最近北镇抚司没什么要紧事,三皇子那边……有所进展,但进展略慢,对方正在养伤,安分的很,直接成了缩头乌龟,到处都收的很紧,连燕柔蔓都一时联系不上了。
锦衣卫们各有各的差事,申姜也跟着日日在外头跑,又是升官又是妻子有喜,他整个人红光满面,精神十足,根本都不想歇,就是太忙了,没什么时间过来找少爷扯闲。
既然北镇抚司没什么事,也没什么新案子,叶白汀干脆就不回去了,直接住在仇疑青家,誓要跟凉水亭锁死。
住的久了,慢慢的,自也认识了这里的人,比如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
老管家叫安农,是府里的老人,看得出习过武,腿脚比年轻人都利索,眼神也矍铄,精气神特别好,要不是那一头白发,别人怕都会误会他的年纪。
他身手年轻,看起来也年轻,心态可一点都不年轻,府里各处都操心,哪哪都得管,最操心仇疑青,最疼爱叶白汀,是是,叶白汀来了才十天,就已经荣登老人家最喜欢的人物榜首。
他什么都能干,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还特别会耍小戏法,见叶白汀闷坐无聊,仇疑青又不在家,就会想各种法子逗叶白汀开心,好像生怕叶白汀无聊透了会跑似的,连下厨房做菜可都行,就是味道么……可能没那么讲究。
叶白汀相处几日,就发现老管家和仇疑青特殊的亲近感,虽仇疑青之前不常回来,现在两个人话也不多,但他们的羁绊感很深,老管家应该是仇疑青长辈留下的人。
他很喜欢跟老管家聊天,仇疑青不在,他就找老爷子聊,老管家阅历丰富,不管什么都能聊上两句,天南海北,奇闻怪志,奇花异草,风俗见闻,吃的喝的,或者什么神秘宝藏……没什么他不能聊的。
要不说家有一老,犹有一宝,老人家的处事智慧和心得可太宝贵了,尤其那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叶白汀听得欲罢不能,二人间友谊迅速增长,老管家都给他起了昵称,叫他小汀儿了。
谁成想,仇疑青连老人家的醋都要吃,不知什么时候,就按搓搓行动,但凡他在,必要隔开他们,每回他一回来,就赶老管家走,可怜老管家一大把年纪,头发花白,两脚踉跄,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走了,还一步三回头,袖子抹眼假哭。
叶白汀:……
他其实看出来了,老管家是高兴,有故意装着凑趣的意思,也是真的心生感慨,倒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仇疑青。
他不知仇疑青做安将军时是个什么样子,但做指挥使时什么样,他看的不要太清楚,其实给人观感并不太好,仇疑青太冷漠,太严厉,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也是,起初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被他操练的怨声载道,就差夜里组团去行刺他了,他那时还为身上的毒素侵扰,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眼底总有一片黑,整个人没什么生气,谁看着能喜欢?
现在好了,虽仍然板正严肃,纪律严明,但整个人的气质内敛了下来,身上锋锐仍在,做事习惯不会变,可整个人看起来圆融了,状态也好了,更积极向上,让人想要亲近,敬大于畏了。
宅子里逛几圈,地头也熟了,比如哪里是客房,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库房,哪里是厨房,哪里是园子……他一清二楚,这里真的很大,往里还很幽静,有小花园,有小竹林,还有小池塘,逛一圈下来竟然什么都不缺。
有老管家领着,这回叶白汀试了府里给他做的新衣服,厨下为他研制的新菜式,看了书房里早早装好了箱的账本,还有藏在府里最深处的库房,那一堆珠光宝气的宝贝……
老管家雄心万丈,每带他到一个地方,看一堆东西,就期待着他的惊喜表现,就差挥斥方遒,说一句——这就是将军为你打下的江山!
看第一样时,叶白汀真的惊喜又意外,漂亮的宝贝谁不喜欢?看第二样时,仍然会在心中赞叹惊呼,看到第十样,已经会在心里比较,想着这个不如前头哪个好,那个不如这个亮,看到更多……就面无表情了,不过如此,前面第十九件好像更好。
真的没办法表演惊喜了。
账本什么的也算了,他虽然会看,但很烦做数字方面的工作,隐隐明白了老管家什么意思后,更是直接推了个干净,除了凉水亭,哪都不去,什么都不管。
叶白汀也注意到一个问题,这里的人,都不会称仇疑青为指挥使,都叫他将军。
府里基本没有丫鬟,没有年轻小姑娘,厨下有几个厨娘,管洒扫和部分采买的也有几个女掌事,所有人办事都很利落,有一股子飒爽泼辣劲,有回听到她们和外面的人吵架,叶白汀猜到,她们应该是军队家属,大都是男人不在了,不好意思白受仇疑青庇护,过来帮忙做事。
看家护院,包括门房,叶白汀也看出来了,有很多老兵,有的甚至身有残疾,是从队伍里退下来的,有擅长一技的,在后院校场做武师父,教练新兵新人。
叶白汀猛然想到,仇疑青……是有亲兵的。他的确是空降北镇抚司,做了指挥使,可安将军自边关回来,怎么可能独自一人?
过往相处,仇疑青不是没同他提过这两个字,但他忽略了,现在想想,这些人都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安将军有没有亲兵,放在哪里,对于京城百姓而言,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都是守护京城的一大力量,但对于某些想要造反的人来说,就是最大阻碍了。
三皇子之前搞那一波夜袭,事情闹那么大,未必就没有试探这些人的意思,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过效果当然不如预期,那一夜锦衣卫发挥的都很好,百姓们也很厉害,并没有让更多悲剧发生,仇疑青的亲兵,自也没必要出来。
知道叶白汀发现这个事后,老管家还漏了一嘴,说没事,将军的事,天子都知道,只是机密为大,不好与外人道。
叶白汀看懂了老管家的眼神,知道自己多问几句,对方也会说,但他并没有继续问,军机秘事,他本就不该介入过多,他只是一个仵作,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可以,如若有需要,仇疑青自会让他知晓。
……
中元节时,叶白汀出了趟门,和姐姐一起,去给父亲上坟。
父亲当时背着贪污罪名,亲儿子叶白汀因株连押进了诏狱,养子贺一鸣不闻不问,姐姐尚在远方,根本赶不及回来,坟是中老仆悄悄选了,背着人安葬的,坟头不大,位置也不怎么好。
叶白芍点上香烛,摆完祭品,带着叶白汀磕了几个头,才缓声道:“我知道爹不应该睡这里,但他污名未除之前,我亦不想迁坟,我想看着他棺木清清白白的走过长街,和娘葬到一起。”
叶白汀融入了前身很多情感,过往也依稀能见,对于父亲的观感,也有自己的判断,他知道为什么叶白芍笃定父亲无罪,因为在过往岁月里,成长过程中,叶君昂给他们的印象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匪君子,昂然于世,他的性格风骨表现在他与人的相处里,表现在他做过的事里,他肩担日月,俯仰天地,从来无愧于心,自不会去做这种恶劣之事。
“姐姐放心,我和指挥使正在彻查此事,不远的将来,定能给父亲一个公道。”
他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酒在坟前。
若亡魂在天有灵,定然能认出,他不是他的儿子,不知他今日所做一切,能否慰藉他片刻,不知他之后的选择,会不会被他祝福……
所有命运安排的身不由己,叶白汀都不会随意给自己加诸罪状,他只希望往后的路,所有选择,能无愧于心。
上完坟,叶白芍带着弟弟离开:“好啦,别板着个脸嘛,爹爹最希望你开心了,从小就是,你几岁的时候,爹爹归家,你笑一笑,晃着小短腿过去,敞开胳膊抱住他,软软唤爹爹,说爹爹辛苦了,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他说不管在外面多累多疲多难受,只要你这样抱他一下,他就觉得天空都晴朗了,他还能干五百年……别不开心,嗯?”
叶白汀垂眸:“嗯。”
“事情已经过去,我们首要做的是好好生活,在有余力的时候,合适的时候,去做这件事,这也是爹希望看到的,所以我们不必着急,不能无辜了他的期冀,别人不理解他可以,我们不可以……”
叶白芍这话说给叶白汀,也说给他自己。
姐弟俩相伴走过漫漫荒野,随柔柔轻风拂起发丝衣角,谁都没有再说话,好像也不必多说什么,彼此心里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