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露沁酒
盘子里装的是两只盐焗鸡腿,鸡肉鲜而不腻,外面覆着一层咸香的脆皮,饱腹的同时十分解馋。
天青说:“这鸡腿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做好,不过太子殿下每日都吩咐厨房备着,公子何时想吃都有。”
明飞卿:“.......”手上的鸡腿忽然不香了。
当年在荼州,淮瑾就用这么一只鸡腿把明飞卿骗到了手,骗得他心甘情愿随他回了皇城,卷进那些不堪阴暗的斗争中,最后成了无人在意的牺牲品。
口中的肉变得索然无味,明飞卿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盯着眼前寓意美满的龙凤喜烛,只觉讽刺——无论前世今生,他和淮瑾都不会琴瑟和鸣,只有你死我活。
“左右他今晚是不会过来的,你让厨房做顿火锅来,我饿了。”明飞卿把鸡腿推远了些:“以后别往我面前端这玩意儿,看着倒胃口。”
天青惊道:“公子从前不是最喜欢鸡腿的?”
“从前是从前,人都是会变的。”
“可公子昨晚还偷吃了一只,您这喜好变得也太快了!”
“......”明飞卿瞪他一眼,天青立刻闭嘴,把鸡腿端走了。
太子新婚之夜没回婚房,反在偏院陪着一个外人,这事儿府里上下都传遍了,原以为太子妃该恼怒焦躁,不想还有心情吃火锅。
厨司的人一边备菜一边嘀咕:“少君的心也真够大的,这会儿还有心情吃。”
“保不准明日林大人就把他这个太子妃挤下去了。”
“说得也是,少君在南国传出那种事,殿下心头肯定膈应。”
“那位林大人可是丞相嫡子,家世显赫不说,又是新科状元,哪是芝麻绿豆官的明家能比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没完,越来越失了分寸,全然忘了明飞卿是太子亲自登门求娶来的正妻。
直到侍女细春踏入厨司,呵斥一句:“嘴碎什么?少君也是你们能背后议论的?”
这群人才老实闭嘴,把火锅和桃花酒备好了端进婚房里。
明飞卿见送酒的是细春姑姑,便屏退闲杂的下人,让天青添一双碗筷来,细春受宠若惊,哪敢和太子妃平起平坐同桌吃饭,连忙道:
“少君折煞奴婢了!”
明飞卿关心地问:“你家小弟的病可大好了?”
一提此事,细春更是激动,深深向明飞卿行了一礼:“若不是少君当日派了大夫去,弟弟怕是凶多吉少,如今他已好全了,太子府不是寻常人能进的,不然奴婢一定要小弟登门同少君道谢!”
明飞卿点点头,说:“那便好,家中无恙,你在府里当差也能安心些,我当日被困南国,也总是牵念着家中...和殿下。”
最后三个字加得不情不愿。
细春抬头看他:“少君...”
明飞卿轻叹一声:“外面的风言风语我都有所耳闻,殿下如今对我不冷不热,新婚都不曾来看我一眼,我在这府里势单力孤,日后想再照顾你恐怕都做不到。”
细春听懂了话中意,忙提了裙摆跪下:“奴婢自小与弟弟相依为命,少君救小弟一命等同于我有救命之恩,奴婢愿意听从少君吩咐,忠心不二。”
明飞卿欣慰一笑,亲自起身将细春扶了起来:“日后就有劳姑姑费心了。”
细春是太子府的老人,在府里颇有威望,将她收入阵营,明飞卿才不至于像前世那样,完全落入被动的境地。
前世他只知施恩不求回报,重活一回,终于也学会利用恩惠来索取人心。
火锅已经滚熟了,细春取了玉筷,一边替明飞卿夹肉,一边说:“那位林大人,听说是自幼体弱,太医明令他不能碰酒,今日喜宴上,他却像是故意的,猛灌了两大杯,当着宾客的面倒进殿下怀里,殿下也不好见死不救,只得叫了太医来,听说人现在还没缓过来。”
天青越听越气:“他这就是故意的!头先抢了公子的功名,如今公子大婚,竟然还敢来抢太子!”
细春没有反驳,显然是和天青持一样的观点。
明飞卿倒是不气,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桃花酒才说:“林霁自然是要粘着太子的。”
前世林霁用这样的“苦肉计”登堂入室,俨然成了太子府的座上贵宾,把明飞卿都比下去了。
“细春,明日一早,林霁出府时,你派人取那辆四乘华盖马车给他坐,再派八名侍卫前后护送。”
细春一听,这不是太子妃回门才配坐享的仪仗吗?
“少君何苦呢?他虽然家世显赫,于东宫而言到底只是个外人,如此阵仗,实在太抬举他了。”
明飞卿举着酒杯晃了晃,眸中闪着喜烛的光亮,他笑着道:“我就是要让整个皇城都知道,太子府在抬举他。林霁明日若是不肯坐这辆马车,你就说,这是太子的意思。”
细春虽疑惑不解,还是应下了这件事。
转眼已是子时,明飞卿吃饱喝足倒头就睡,丝毫没有为淮瑾不来而有任何不安。
他一闭眼,就开始做梦,前世种种遭遇如噩梦般在他眼前划过,他被溺在水里中无法挣脱,忽然有只手伸向了他,一把将他捞进柔软的温柔乡中。
那人碾着他的手心,亲吻他的额头,五指插进他的发间有节奏地按揉,进而侵略他的唇瓣,湿热的气息钻进身体里,酥痒燥热的同时,又被施予温柔的安抚。
明飞卿乍然睁开眼,见满屋亮堂,喜烛燃尽,窗外射进阳光,周遭没有人。
是梦?
他乍然松了口气,正准备下床,忽然觉得嘴唇发干,到镜子前一看,嘴角竟然破皮红肿,像是被谁啃过几口,洗漱时,又见双手手心发红,像被人用力碾过。
他警醒地摸上自己的腰,并无如何不适。
这时天青取了衣衫进来,一看明飞卿的模样,惊呼一声:“公子你上火了?”
“啊?”明飞卿恍然,是啊,这倒像是上火的症状。
“火锅最容易上火了,我让人去煮碗降火的银耳汤来。”天青放下衣裳,便要往厨司赶,明飞卿叫住了他。
“昨夜...”
原想问昨夜淮瑾是不是回来过,话到嘴边又被咽下。
前世大婚之夜,他去偏院寻过淮瑾,淮瑾敷衍着让他回来等,他陪了林霁一整晚,明飞卿也苦等了淮瑾一整晚,眼巴巴地直等到天亮都没见人回来。
所谓的新婚之夜,是他一人苦熬过去的。
那滋味明飞卿现在都忘不了。
“没什么。”他敷衍了天青一句,天青不疑有他,跑去厨司拿银耳汤了。
明飞卿在温水里拧了手帕,擦了擦嘴角,越看越像是上火了,便不再怀疑其他。
他换上衣服,随手扎好马尾,正要往上别一根玉簪,手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了。
透过镜子,明飞卿看到那张前世深爱过今生唯余憎恶的脸。
“你昨夜怎么不来寻我?”
淮瑾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恍如隔世。
明飞卿握簪的手微微颤抖,他极力克制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故作无辜:“我听娘亲说,新婚之夜,丈夫不归,往往预示着日后要守寡。”
淮瑾低笑一声:“飞卿想过要给我守寡?”
明飞卿毫不迟疑地说:“不想。”
镜中的淮瑾挑了挑眉,以为会听到“殿下不会死”“殿下不许说晦气话”这些哄人的甜话。
却听明飞卿无比真挚地说:“殿下早上死,下午我就另找归宿,一日都不会耽搁。”
淮瑾:“......”
第3章 如有再犯
明飞卿下巴一紧,被淮瑾拧着转过头,又被迫仰起脸。
“牙尖嘴利。”淮瑾不痛不痒地斥了这么一句
他顺手接过明飞卿手里的玉簪,替他插入发间,又从怀里拿出一枚刻有莲花的琉璃玉交到明飞卿手里。
按照西溱的婚俗,新婚第一日,富贵强势的一方要赠一份合心礼,寓意日后夫妻齐心。
明飞卿拿起玉佩看了看,见上面雕的是一朵双色并蒂莲,花瓣一半明黄,一半紫红,在日光下能折射出柔和的紫光,一眼就知价值不菲。
前世明飞卿将此物视若珍宝,日日贴身戴着,直到心灰意冷那刻才知,这种哄人的珍宝,在当朝太子这里,形同路边的野草,随手摘了就能送人,根本不值一提。
想起自己前世的蠢样,明飞卿就忍不住发笑,这种自嘲的苦笑落在淮瑾眼里,被误以为是喜欢。
眼下屋里没有第三人,淮瑾握住明飞卿的手,接过玉佩,亲自替他别在腰上,看他一脸认真地做戏,明飞卿讥讽道:“殿下不记得洞房,倒记得送礼。”
淮瑾抬头看他,似想解释什么,这时天青端着银耳汤蹦跶进来,淮瑾便又冷下脸:“说话阴阳怪气,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明飞卿冷哼一声:“不敢忘。”
天青:“......”怎么感觉两人要吵起来了?!
用过早膳,明飞卿便要跟着淮瑾进宫去见皇帝和太后。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走时,正巧碰见林霁要出府。
细春已经同府里的管家通了气,现在东宫门口摆着的马车就是原本备给明飞卿回门的那一辆。
林霁并没察觉到假山旁的太子,只瞧了一眼马车,便摇头说:“我只是客人,哪敢坐正一品规格的马车?”
林霁是从三品的翰林学士,论品级,远在明飞卿这个太子妃之下。
管家想起细春的叮嘱,便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林霁面上果然闪过猖狂的惊喜:“当真?”
管家笑着点头:“如果不是殿下叮嘱,我们哪敢自作主张?”
林霁暗喜,心安理得地坐进马车,享受八名侍卫前后护送。
眼下正是街上人流最多的时候,太子府出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往来的民众难免侧目多看了几眼,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众人见坐上车的是丞相府的林霁而不是昨日新婚的太子妃,这事儿才传起来。
明飞卿在皇城里无人不知,不仅因为他曾代替太子在南国做了三年战俘,更因他容貌绝世出尘,但凡是个长眼睛的,看一眼就能魂牵梦萦好几年,轻易忘不了他这号人。
与他相比,林霁就显得平平无奇,平平无奇的林霁却坐上了本属于太子妃的马车,又有知情人透露新婚之夜太子是陪着林霁过了一夜,这事儿可太适合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皇城脚下的风顷刻间就吹进了宫里。
明飞卿与淮瑾去合阳殿给皇帝敬茶,淮瑾被皇帝留下来商议朝政,明飞卿则独自去了太后宫里。
太后高坐凤椅上,等明飞卿行过礼后,笑着朝他伸出手:“卿儿,到皇祖母这儿来。”
八年前,太后被噩梦魇成重病,太医束手无措,不知谁在她耳边吹了一阵风,说明飞卿的命格能压得住邪祟。
明飞卿被接到寿康宫养了半年,太后果然转危为安,此后明飞卿就成了太后眼中的珍宝,视如亲孙一般疼爱。
连皇帝都万分敬畏的太后,本可以成为明飞卿最大的靠山。
前世的明飞卿却刻意疏远了寿康宫——淮瑾的母妃当年是死在太后的懿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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