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露沁酒
他怕淮瑾不高兴,所以放弃了这个最坚实的后盾,以至于后来孤立无援,任人鱼肉,而淮瑾只是冷眼旁观。
重活一世,明飞卿只想好好爱自己,他走上三级台阶,把手搭进太后的手心,直接改口称:“皇祖母。”
太后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笑得十分开心,笑着笑着忽而问:“怎么眼下乌青,昨夜没睡好?”
明飞卿故作伤心地垂下眸,装出有苦说不出的委屈模样。
皇城脚下的事瞒不过宫里,昨夜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果然,太后立刻就猜到了:“我听说,新婚之夜,子玉在偏院陪了林霁一晚上?”
子玉是淮瑾的小字。
明飞卿:“林霁昨夜醉酒,身体不适,殿下陪着他也是应该的。”
太后在宫里见惯了争名夺利的伎俩,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窍来:“醉酒?恐怕是故意醉酒,借此留住太子,当众给你难堪。”
明飞卿适时垂下两颗虚情假意的泪珠:“我家世卑微,又没有功名傍身,殿下心里更偏爱林霁,也是应该的。”
太后接过一方手帕,慈爱地替明飞卿擦掉眼角的泪珠:“他那功名也是抢了你的,如果没有南国那三年...诶,你是受惯了苦的。”
明飞卿本是今科状元,但皇帝忌惮他在南国做了三年战俘,怀疑他心不纯。淮瑾也替皇帝当说客,用太子妃的头衔换走了本属于明飞卿的功名,本来屈居第二的林霁这才成了状元。
当时明飞卿能答应这等请求,实在是被猪油蒙了心智,如果他重生的时机能早个两个月,他一定选择功名,而不当这什么破太子妃!
“是不是借酒装病暂且不论,今早他坐着逾制的马车招摇过市,巴不得全皇城的人都知道他昨日在东宫过了一夜,那些尖言冷语都传到宫里来了,简直有辱皇家名声。”太后召来贴身的女官吩咐道,“将林霁叫进寿康宫,在训诫石旁跪着反思一个时辰。”
明飞卿一听,趁着眼角泪痕未干佯装要劝,太后见他可怜巴巴地还要为他人求情,越发心疼,牵着他的手,执意将他留下来同桌用膳。
淮瑾从合阳殿出来,没见到明飞卿,以往明飞卿去寿康宫请安只是走个过场,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今日竟然破天荒地待了半个时辰。
也没人来报他一声,他一时摸不准明飞卿在寿康宫的处境。
“殿下,太子殿下!”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追了上来,硬生生叫住了淮瑾有些急促的步伐。
“殿下,刚刚前线战报传来,边境大捷,圣上想留你下来一同用点心,顺便商议战事。”
皇帝愿意同他商议边境战事,显然是一个亲近淮瑾的信号,淮瑾本该立刻折返合阳殿,可眼下他挂念着寿康宫,竟没想太多,直接婉拒道:“烦请公公与父皇说,我现在必须去太后宫里一趟,让父皇稍等片刻。”
说罢转身就走,大太监拦之不及,在原地嘀咕道:“这不是违抗皇命吗?”
不过太子如今正得圣恩,皇帝总不会真地责罚他,只是还有什么事比皇命更重要?
淮瑾往寿康宫的方向疾走,听到路过的宫人神色匆匆地议论:“听说太后罚人跪训诫石了。”
“这么大的太阳,跪上一个时辰,真是受罪啊!”
淮瑾一听,拉住其中一个宫女问:“太后罚谁跪训诫石?”
训诫石,那本是后宫用来处罚不懂规矩的嫔妃所设的地界,训诫石上布满尖锐的石头,跪上去一盏茶的功夫,膝盖就能破皮出血,而训诫石的位置就在寿康宫园子正中央,若是夏日受罚,则完全曝晒在烈日之下,简直是身心折磨。
那小宫女也是听别人说的,对实情一知半解,太子逼问她也不敢答不知,只知道今日进寿康宫的只有明飞卿一人,便胡乱猜道:“是太子妃。”
淮瑾一听,脸色沉如阴云,脚下从疾走改为跑,一路赶到寿康宫宫门口,远远就看见一道身影跪在烈日下。
提到嗓子眼的心猛然回落,哪怕只远远看到一个背影,他都能确信此人不是明飞卿。
“刚刚那道桂花酒酿绿豆汤太好喝了。”
明飞卿的声音飞进淮瑾耳中,淮瑾循声望去,见安然无恙的明飞卿正搀着太后有说有笑,跟在他身后的天青手里拿着几大盒赏赐的礼物。
淮瑾宁愿看到明飞卿跪在训诫石上,也不想他和自己的杀母仇人这般亲厚。
明飞卿也瞧见了淮瑾,两方视线撞上,淮瑾按下汹涌的不悦,上前对太后行了礼。
跪地反思的林霁听到太子的声音,立刻回头去看,他什么都没说,眼里却写满求救二字。
太后猜到淮瑾要问些什么:“昨日林霁在东宫放肆了,哀家罚他反思自己的过错。”
淮瑾看了一眼明飞卿,明飞卿天真地眨眨眼,一脸无辜纯然。
淮瑾猜到几分缘由,却不知具体是为哪一件事罚的:“林霁犯了什么错,还请太后明示。”
“昨日新婚之夜,他霸着你让飞卿难堪,今早还敢坐着太子妃回门的仪仗回府,这还不算过错?”太后用眼角余光扫了跪地的林霁一眼:“他已抢了飞卿的功名,还想把太子妃的头衔一并夺走不成?须知贪婪无度之人,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林霁恨得牙痒痒,他终于回过神来,今早那辆马车八成是明飞卿派人给他设的套,但他无凭无据,哪敢在太后面前申辩,于是只能哑巴吃黄连,跪地认罚。
太后既认定林霁有错,淮瑾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太后将明飞卿的手牵到淮瑾手心:“飞卿为你在南国受了多少苦,子玉,你不能忘。”
明飞卿感到淮瑾握住了自己的手,似乎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老子也不想让你牵!!
但在太后面前,戏总要做足的。
等两人出了皇宫坐进马车里,淮瑾一把甩开了明飞卿的手,明飞卿的心情却很好:“怎么,想给林霁抱不平啊?”
“今日那马车,是你假借我的名义派给林霁的。”淮瑾揭穿道。
明飞卿:“殿下今早在假山旁就听到了管家的话,现在才反应过来?要不你现在回宫里跟太后说,马车这事儿是我设的局?”
“太后太后!!你怎么会跟太后走得那么近!”淮瑾的怒意倾泻而出,“你明知道当年是太后赐死我母妃,你怎么还能跟她如此亲厚?!你把我置于何地?!”
明飞卿冷笑一声,寒声反问:“太后害死的是你的母妃,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跟殿下同仇敌忾?”
“明飞卿!!”淮瑾一掌抬起,明飞卿怒目而对,以为他要打自己,却是耳边一响,手掌拍在了马车壁上,车外的马儿受到惊吓,马车摇晃数下才稳定下来。
明飞卿虚惊一场,立刻又迎着淮瑾的视线挑衅:“你既然那么喜欢林霁,大可将他纳入府里,对了,林霁家世显赫,恐怕不愿做妾,这样吧,殿下不如休了我,重新娶他入门。”
“......”淮瑾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这仿佛不是他从小认识的飞卿。
见他不答,明飞卿抬起一根手指勾住淮瑾的下巴,笑得摄人心魄:“我忘了,我是殿下的紫微星,殿下哪舍得休我,殿下也不敢休我。”
淮瑾握住他的手,眼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但他没有回击明飞卿的挑衅。
明飞卿前倾到他怀里,头搁在他肩上,靠在他耳边说:“既然是殿下离不开我,就请你谨言慎行,别再把林霁之流带进家里脏我的眼。”
他用右手轻轻掐着太子的后颈,柔声警告:“如有再犯,就是我休你。”
第4章 此生没有受过这般羞辱!
太子府外,管家看见马车驶来,忙上前去迎。
马车停在下马石边,先下来的是淮瑾,满脸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宫里被皇帝训斥了。
明飞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下马石,细微地抿了抿唇。
马车到下马石还有10公分的距离,寻常人一步踏下去没什么感觉,但他的膝盖有旧伤,从高处往下踏,这种震荡带来的剧痛丝毫不亚于跪训诫石。
他从南国回来,落得一身旧疾,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公子,你扶着我的手臂。”
天青跑到下马石边,弯曲手臂做了个临时的“扶手”,管家也过来作势要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伸到明飞卿眼前,他抬眸看去,只见淮瑾侧身站着,目视前方,压根不看他,手却实打实地伸了过来。
淮瑾的底线是他已故的母妃,要是换成旁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死的是你的母妃又不是我的”这种话,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但明飞卿说了这种话,淮瑾居然还主动递了“台阶”过来。
如果是前世的明飞卿,大抵会以为这是殿下爱他的表现,现在他心中毫无波澜,知道这不过是淮瑾权衡利弊做出的让步而已,与情爱无关。
明飞卿无视了这只好看的手,转而扶住天青的胳膊,管家也在旁边扶了一把,他顺利地下了马车。
淮瑾伸手接了一把空气,愣了半刻,尴尬地收回手,看也不看明飞卿一眼,转身回了府里,身影多少有点落寞。
明飞卿懒得理会。
傍晚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林丞相亲自去寿康宫向太后求情,才把跪得心疾复发的林霁接回府里。
明飞卿一边听细春说,一边清点明日回门要给娘亲带的礼物。
细春手上整理着云锦布匹,嘴上说:“这事儿都惊动圣上了,但到底是太后罚的人,圣上也没过问什么,林丞相的面子还是在的,宫里派了好几个御医进相府救治。”
明飞卿正在审明日带回家门的仆从名单,听了这话抬眸说:“看来这回是真病了,先天心疾复发,哪是一个晚上就能治好的,既然他那么喜欢装病,我干脆就让他真病一回,免得你家殿下被骗得团团转。”
细春忍不住笑道:“少君这话说得好玩,殿下是您的夫君,要说也该是‘我家殿下’才是呀。”
明飞卿:“可别,晦气。”
细春:“......”
入夜就寝时,淮瑾也没见人影,听管家说,他回来用过晚膳就又出去了,不知是进宫还是去相府看林霁。
毕竟相府和皇宫是同一个方向。
明飞卿懒得追究:“只要别来我眼前晃,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管家:“......”
这一夜明飞卿却没睡好,倒不是为了淮瑾,而是明日就能回家见娘亲了。
上一世,他被淮瑾软禁,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他终生之恨。
重活一回,虽然摆脱不了淮瑾,却可以尽力弥补前世的遗憾。
他为覆水可收高兴得睡不着,第二天早上,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是细春看了想取脂粉来遮一遮的程度。
为着林霁逾制一事,太后特准明飞卿用六乘的华盖马车回门,还派了12名宫里的侍卫前后护送,阵仗远在昨日的林霁之上,区别在于,明飞卿名正言顺地享有这项殊荣,而林霁却是鸠占鹊巢。
街上的百姓瞧见了,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原来这才是东宫正妻的气派啊!
如此华丽的阵仗,唯独不见太子陪同。
回门也是讲究吉时的,吉时都到了,太子还是没见影子。
昨夜他离府,一整夜没回来。
明飞卿不抱期待,一刻不愿多等,径自上了马车:“出发吧。”
车夫为难不已:“可殿下还没来。”
这新婚回门哪有一个人回去的道理?
“你家殿下连洞房都没来,还指望他陪我回门?”
“......”
“快走,不用等他。”明飞卿放下帘子,安然地坐进马车里。
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没走两步,街上忽然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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