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露沁酒
但他驾崩之后,便可在遗旨里随心所欲地决定明飞卿的生死。
届时淮子玉就算已经坐稳皇位,也救不了被先帝遗旨赐死的明飞卿。
皇帝不是在威胁他,也不是在商量,而是单纯地告知,告知淮瑾,明飞卿非死不可。
西溱的国丧,会让太子妃来陪葬。
·
“林霁又来府上找殿下了。”天青嘀咕着,“天天都来,他怎么不干脆住在东宫啊?”
明飞卿喝下苦涩的药汁,递了个眼神过去,让天青别乱说话。
淮瑾为了让他好好养病,已经解了山月阁的软禁,他如今虽然出不了门,却可以在东宫境内随意走动,恢复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他不让天青嘀咕,心里其实也很介意日日来东宫打扰的林霁。
当日城楼下那一抱,当真是膈应人。
更让他介怀的是,阿瑾没有把林霁推开。
明飞卿表面淡定,心里已经打翻了几缸子陈醋。
他想去找阿瑾。
但不能坐着轮椅去。
他可不想在林霁面前矮一截!!
明飞卿倔起来没人能拦得住。
他舍弃了舒适的轮椅,忍着痛硬是站了起来。
他独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打算开门见山地倾泻自己的不满——新婚那夜的事,他根本没有完全放下!!
阿瑾是我的。
林霁凭什么来抢?
抢走了状元的功名,还想来抢淮子玉?
明飞卿越想越气,脚下生风地闯进书房的小院,在长廊拐角,忽然听到林霁含笑的声音传出:
“殿下是为了得到相府的支持,才对我好的吗?你说要给我名分,那飞卿怎么办呢?他可是与你共患难的糟糠妻啊。”
明飞卿下意识顿住脚步,贴紧了墙壁,隐去自己的身形。
淮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抬手勾住林霁的下巴:“他不过是我稳坐东宫的工具而已,如果没有紫微星的命格,明飞卿连东宫的门都不配踏入。”
“从我认识明飞卿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的命格能助我平步青云,你以为我对他情深似海?错了,我只是在利用他。如你所见,如今皇位已是我的囊中之物,所谓的紫微星,于我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那样的卑贱之人,只能用来共患难,你不一样,林霁,我登基之后的福气,由你来享。”
他们在调情,在算计,在嘲笑讥讽。
而被中伤之人,就躲在一墙之隔的角落里。
明飞卿攥紧了衣袖下的手,直至手心剧痛,溢出血液。
他想起来,当年在荼州,他明明在守卫最严的官道上,却会被一群土匪围追。
而淮子玉,就像神兵天降,那么恰好地就把他救了?
此后明飞卿对这位救命恩人感激不已,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救命之恩上。
真可笑。
他今日才知,淮瑾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在算计他,欺骗他,利用他!
这东宫不是他的家。
他没有一刻这般恐惧,这般恶心,这般恶寒!
他要逃,他必须逃走!
然而脚下刚迈出一步,那为了淮瑾所受的旧伤就让他狠狠跌了一跤。
地上尖锐的石头扎进他的手心。
穿心之痛。
明飞卿愣是一声痛都没喊,他紧紧咬着牙,眼中通红,反倒将手曲起握拳,将那颗扎伤他的石头按进血肉里。
唯有肉体剧痛,他才能忘了心上的痛。
那两个人没有任何察觉,他们依然在调情取乐。
第27章 刀山(前世)
明飞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那方难堪境地的。
雨打在他脸上时,他才回过神,抬头望了一眼东宫四四方方灰蒙蒙的天。
他孤身一人站在桥上,周遭是凋零的花草和暗沉沉的水。
“公子!公子!!”
由远及近的急呼撞破这方死寂。
天青从细蒙蒙的雨幕中冲出:“明府来人说,夫人病重,要公子赶紧回去看一眼!”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明飞卿不敢细想。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东宫门口。
侍卫用刀拦住了他:“没有皇命不得出东宫,太子妃切勿屡教不改。”
他们用没出鞘的刀交叉出六道防线。
真是高看明飞卿了。
一个久病缠身双腿有伤的人连冲破第一道防线都格外废力。
明飞卿尝试了两次都被侍卫推回府里。
他这一生跌跌撞撞地长大,成年后尝尽酸苦,唯有稚童时期是真正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是苏秋用柔弱的身躯替他遮风挡雨,凭一己之力将他小心呵护在羽毛下。
在遇到淮子玉前,母亲不曾让他吃过一丝不必要的苦头。
生养之恩,此生都还不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为了淮瑾将自己原本康健的身体糟践至此,让苏秋在病榻上也为他忧心难安,这已是极大的不孝。
如果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明飞卿将痛悔终生。
他从地上爬起来,知道硬闯胜算不大,也就犹豫了那么一瞬,他转身跑回书房的小院。
他放弃了自己的尊严,打算去求淮子玉。
淮瑾对他极尽欺骗利用之手段,但对苏秋是极为敬重的,如果是苏秋出事,淮子玉至少不会坐视不理。
明飞卿这辈子只把两个人放在心上爱惜,一位是淮瑾,一位是生母苏秋,在这两个人的事情上,他从来不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考虑。
哪怕他还没从那些诛心之言的撕扯中解脱,也不得不为了母亲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向淮子玉低头,祈求他让自己出东宫,见母亲最后一面。
没想到在小院门口先遇见了林霁。
“你不是被软禁在内院吗?怎么出来了?”林霁像审视犯人一样上下打量了明飞卿几眼,用一种主人的口吻下逐客令,“殿下在里头处理国事,你别惊扰他。”
“让我进去!”明飞卿顾不上跟他周旋,他推开林霁,想直接冲进书房。
天青也跟着帮忙。
林霁诧异于他这番莽撞,立刻招手叫来十个壮硕的家丁挡在明飞卿面前,阻拦他进书房。
这些是他随身带着的人,都是相府的随从。
能把随从带入东宫,可见林霁是真把东宫当家了。
明飞卿无暇去理会这其中的暧昧不明,他只想快点出府见母亲。
“林霁,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人也配来拦我?!”
林霁见他动怒,只觉得心情舒畅,刻意戏耍他:“殿下说了,不想被人叨扰,你想让我放行,就得先征得殿下的允许。这里离书房不远,殿下就在里面,你有什么话,直接在这儿说,他都能听见。”
明飞卿攥紧拳头,他在府里势单力薄调不动人,天青也不会武功只懂蛮力,如果强闯,不仅毫无胜算,还会耽误时间。
无奈之下,他只能站在小院外求淮瑾。
“淮子玉,我娘病重,你但凡还有点良心,现在就让我出府回家!”
“淮瑾!!”
他三两下喊哑了嗓子,里头却毫无动静。
林霁道:“看来殿下不想见你。”
明飞卿不理会他,只冲着书房的方向喊:“你说过,我娘亲就是你的娘亲,当年在荼州,你受过我娘多少恩惠!?你怎么敢忘!!”
“我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当我求你了,阿瑾。”
他近乎哽咽地恳求,可淮瑾依然没有应他。
林霁摇了摇头,啧声道:“殿下的母亲是淑皇贵妃,你娘一个小商户之女,连个诰命都没有,也配和皇贵妃相提并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凭什么诋毁夫人!!”天青忍无可忍,愤怒地冲上前推了林霁一把,抡起拳头要揍他。
相府的随从见状,上前轻而易举地把天青按在地上,狠狠踹了几脚。
小院四周渐渐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丫鬟家丁。
明飞卿拦不住,便朝这些人下令:“你们愣着干什么?把林霁的人全部赶出去!”
一众下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太子妃的吩咐。
这些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人精,心中早就认定向着林霁一方才有利可图,自然不愿意受明飞卿差遣。
沉沉的无力袭上心头,明飞卿手脚冰凉,他从来宽待下人,到了这种关头,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帮他。
天青被打出了血,痛得哀嚎起来,却不曾低头求饶,嘴里接着骂林霁:“鸠占鹊巢的狗东西,你早晚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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