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 第8章

作者:风露沁酒 标签: 穿越重生

  空荡的盒子说明,明飞卿真地很喜欢太后送的食物。

  “飞卿,你说过会跟我一条心。你今日跟太后走得那么近,将我已故的母妃置于何地呢?”

  明飞卿低着头,揪着衣袖不安地揉搓,低声解释:“太后派人来请了三回,事不过三,我如果再推辞,怕她误以为是靖王府对她不敬,这才进了一趟宫,也就略坐坐就走了,没有很亲近。”

  淮瑾冷声道:“你如果真地不想跟她亲近,那三盒山楂糕出了宫就该扔了。”

第9章 鱼目混 珠(前世)

  那日之后,明飞卿连山楂糕都不碰了。

  他日日喝着苦药,嘴巴里淡淡的,吃什么都没滋味,整日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杏花在日趋冷凉的天气里逐渐凋谢,仿佛他也跟着凋零。

  淮瑾极少有时间能来陪他。

  在荼州时,虽然万事艰难,但两人总是形影不离,那时吃的苦都是甜的。

  如今,他住进这金碧辉煌的王府里,想见阿瑾一面都要下人去通传,看看殿下有没有时间。

  含在口中的蜜饯吮吸不到丝毫甜味,明飞卿随意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

  这时天白过来,看到明公子倚在窗边发呆,便跳到他面前,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愣是把明飞卿给吓得回神了。

  他抓起盘子里的蜜饯往天白身上扔了一颗,斥道:“你最近也跟天青一样冒傻气了?”

  天白接住那颗蜜饯,笑嘻嘻的含进口中。

  当年淮瑾被流放到荼州,身边连个像样的侍从都没有,后来偶然间得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少年,便学着明飞卿,给他取名叫“天白”。

  主要还是想跟飞卿凑个同款名字,显得两人是一对。

  天白恢复正经脸,说:“今日京中有诗会,殿下遣我来问公子想不想去看看,解解闷。”

  明飞卿瞬间支棱起来:“我换身衣服就来!”

  王府门口,淮子玉才等了一小会儿,就见长廊处划过一道欢快的身影,不多时,那道身影扑到他面前:“你要带我出去散心?!”

  淮瑾眉眼处展开无声的温柔,他抬手抱住明飞卿的腰身:“看你近日不愿意独自出门,闷在家里都快成怨夫了。”

  “你才是怨夫!”明飞卿笑着回怼过去,眼里闪着久违的光亮,手上紧紧抱着淮瑾,像在荼州时一般亲近。

  这时外头几个面生的侍卫提醒说:“殿下,该出发了。”

  淮瑾看了他们一眼,反握住飞卿的手,将他从自己怀里推开。

  明飞卿愣了一瞬,从前他抱阿瑾,阿瑾都是趁机闹他的,如今却把他推开了。

  他抬眼才注意到,王府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多是侍卫装扮,面上严肃,腰上配着皇室的令牌——应当是宫里派来的人。

  得到皇帝重视的亲王排场果然是不一样的。

  明飞卿不作多想,开开心心地上了马车。

  游园诗会在皇宫脚下的抱石园里举行,园内外的红梅已经初露花苞,明飞卿被梅花乱了眼,不知不觉抛下淮瑾独自逛到了门口。

  家丁伸手拦住了他:“这位公子,请问你有请帖吗?”

  “请帖?”

  明飞卿自然是没有的,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淮瑾,正准备将他喊来,那家丁又接着问:“这场皇家诗会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家族才有资格入园,敢问你的父亲是几品官啊?又或是你有任何功名傍身?”

  “......”明飞卿一时被问住了。

  他的父亲是个九品芝麻官,连调任进京都不可能。

  而他自己,在南国耽误了三年,身上没有任何功名。

  家丁看出他的窘迫,原本躬着的腰身挺了挺,语气有了驱赶之意:“看来公子什么都不是,今日是想来鱼目混珠的?您看看那位林公子。”

  他特意指了指不远处被众多才子簇拥的林霁:“身世显赫,又是今科状元的绝对人选,这样的人,才是皇家要招揽的明珠,你这样的,哪怕滥竽充数,也是不够格的。”

  “什么够不够格的?”淮瑾走上前,手自然地搭上飞卿的腰身,视线落在家丁身上。

  家丁呆滞地看着被靖王搂进怀里的“鱼目”,原本挺直的腰杆子忽然折断了一般弯了下来,卑躬屈膝,笑脸相迎:“参...参见靖王殿下!”

  淮瑾从天白手里接过一把脱鞘的匕首,用匕刃尖锐的那一端抵着家丁的下巴,将他垂下的头抬了起来,眸中森然:“明飞卿是我王府的座上贵宾,他是本王亲自邀请来的贵客,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滥竽充数的了?”

  家丁脸上煞白,两腿又软又抖地弹起琵琶来,想跪下又被匕刃抵着脖颈,他懊悔不已,朝明飞卿迭声道:“是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求王爷...求公子饶我一回!”

  明飞卿见他裤裆洇出深色的印迹来,实在是玷污了这满园的红梅,他按住淮瑾的手:“罢了阿瑾,没必要跟这样的人计较。”

  淮瑾这才收回匕首,递了个眼神给园子旁的侍卫,侍卫会意,悄无声息地上前捂住家丁的嘴,将他拉走了。

  这一幕,不远处的林霁全看在眼里。

  林霁身边的侍从匆匆退出人群——那家丁是相府管家的亲戚,托了关系来抱石园当差,今日本想当众给明飞卿下个面子,没想到靖王殿下如此护短,他如今得去堵好家丁的嘴,免得事情牵扯到相府,毁了林霁在王爷心头与世无争的形象。

  众人入园后,诗会正式开始,明飞卿坐在淮瑾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京中这些才子对诗切磋。

  出题的是国子监德高望重的张世济张阁老,有好几个题眼都出得精妙绝伦,明飞卿险些出口对上几句诗,却也知自己没这样的资格——所谓的诗会,其实是今年春闱前的一次摸底。

  明飞卿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他确实是个家世低微,毫无功名的“鱼目”,是靠着淮瑾才混进这群“明珠”里。

  他正妄自菲薄之时,张阁老又出了个题眼:“以‘济世’为题,做一首五言诗。”

  这样的题眼,又宽又泛,且前人已经写过许多佳句,再想突破十分困难。

  果然,应诗的才子都没得到阁老的欣赏,连林霁献上的诗,张阁老也摇摇头:“平平无奇,毫无新意。”

  林霁面色难堪地坐回位置上。

  眼见最出挑的林霁都没办法给出最优解,众才子正想放弃,亭子里忽然传出一道清润的声音。

  “阁老,我...”明飞卿虽举了手,话说到一半却硬生生要熄了,这时,淮瑾包住了他搭在桌上的左手,递了个“卿卿最棒”的眼神。

  “我来试试吧。”明飞卿这才鼓足勇气,声音也多了几分中气。

  张阁老双目一亮——多年前,他与明飞卿有过短暂的师生情谊,虽然只有半年的相处时间,却足以让阁老认定此子非同凡响。

  “那就由你来。”张世济含了笑意,看着明飞卿。

  明飞卿便将他所想的五言诗吟诵出来。

  诗成之后,园内安静了半晌,唯有天边掠过几只飞鸟,又闻梅花落到地上的细微声响。

  淮瑾并不表态,事实上,只要他开口夸一句,园内所有人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夸赞明飞卿。

  但是这样谄媚多于真诚的虚伪之言,明飞卿是不屑要的,淮子玉也不会这样变相羞辱他的飞卿。

  张世济闭目半刻,像是饮了一杯绝世好茶,需得合上双目,隔离一切世俗困扰,细细品味才能给出评价。

  “飞卿这首诗,有杜公‘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阁老一锤定音,望向亭子里的明飞卿,不无惋惜,“若无当年那些变故,你定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学生。”

  明飞卿眉眼一展,枯木逢春,忙朝阁老作揖道:“得到老师这般认可,飞卿死亦足矣。”

  不得不承认,明飞卿这首诗做得绝妙,在场众人忍不住夸起来:“紫微星不愧是紫微星啊!”

  “我看不止是紫微星,还是文曲星降世!”

  “原来阁老当年最看好的学生是明飞卿啊......”

  这些话传进林霁耳中,简直比风雪还要刺人。

  诗会结束后,张阁老特意拉着明飞卿说了会儿话,又赠了他一只自己珍爱的毛笔,才放他走。

  坐进回王府的马车后,明飞卿仔细端详着手上的毛笔,得恩师赠笔,这是莫大的认可与荣幸。

  他抬眸,下定决心:“我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淮瑾早就看出他的这番心思,只提醒他:“如今离春闱开考,只有三个月,旁人为了这场考试,寒窗苦读十年,飞卿,你可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很够了。”明飞卿道。

  淮子玉展颜一笑,并不阻挠,反倒是抱过明飞卿:“方才你说,得到阁老一句赞赏,死也足矣,这话不吉利,以后不许挂在嘴边说。”

  明飞卿没想到他这么忌讳“死”字,反问道:“殿下难道没听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吗?我同老师说的话和这句是一个意思。”

  “我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共通之意,可我就是不乐意听你说这个字。”淮子玉固执地道,“什么死也足矣,卿卿好狠的心啊,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明飞卿终于从靖王殿下身上看到一点他熟悉的影子了,他无奈又庆幸,收了笔投入淮瑾的怀里: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只要想着阿瑾,我就舍不得死了。”

  后来他从高台跃下,确实是想着淮瑾的。

  只是他没有舍不得,反而死得更决绝。

第10章 让给他吧(前世)(双更)

  皇城的冬天裹着风雪到来。

  天不亮,明飞卿就从热乎的被窝里艰难爬起,下床后随手披了件狐狸毛冬裳,而后点了灯,坐在桌前看起了书。

  外头正簌簌落雪,王府门口银装素裹。

  管家抱着鹤氅候在府邸门口,远远见到王府的马车驶来,立刻带人上前去迎。

  淮瑾昨夜入宫,直到今早才回府。

  他一下马车,管家立刻拿了鹤氅给他披上:“厨司备了姜片炖鸡,殿下喝些汤暖暖身子?”

  “不必了。”淮子玉箭步迈入府邸,“我去内院看看他,你们不用跟着了。”

  王府离皇宫近,淮瑾经常深夜入宫,清晨回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明飞卿。

  他走到卧房门口,毫不意外地看到屋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他推开房门,带着一身寒气闯入,伏案看书的明飞卿竟一无所觉。

  往常这个时辰,明飞卿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淮瑾时常在这个时候偷偷亲吻他,明飞卿醒来时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做了不可言说的梦。

  最近几日,淮子玉亲不到睡着的明飞卿了——自从决定参加春闱,明飞卿起得比鸡还早。

  他走到桌前,影子挡住灯的光亮,明飞卿才发现他来了。

  淮瑾抬起微凉的手,放在明飞卿两颊揉了揉,仿佛是个软软的暖手宝,揉够了才问:“早上又湿又冷,你身上不难受?”

  对于一个余生都离不开汤药的病人来说,在冬日里晚睡早起地苦读,无异于凌迟般的折磨。

  明飞卿却乐在其中:“有一点点,不过我很开心。”

  他终于找到一件自己可以做并且能做好的事情,他当然开心,哪怕这份开心建立在身体的病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