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仪
陆言和心道, 在太子跟前, 乐坊东家和乐伎能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待到殿下腻味了……
而且, 您是觉得太子殿下会在意妙乐府少了个东家运作不下去吗?这才多大点事。
只怕叶嘉自个都不在意吧。
陆言和不必说话, 眼神里的含义已然足够明显。
秦烨一眼看得清楚, 抚了抚额头,也不想再问他了。
当年自己是为什么从南疆军一应将领中挑了他带回棠京?
许是人看着有趣些话也多些,不似严宣生那几个沉闷。
如今这可是遭报应了。
秦烨心中烦得很, 好一会, 才将叶嘉的事抛到脑后。
他站起身来, 一一回想过近日种种布置, 望着中军帐中挂着的山川形貌图,缓缓道:“耽了这许久,也算万事俱备了。”
“传令下去,明日拂晓开拔,速战速决。”
秦烨在用兵打仗一事上,素来说一不二, 陆言和也收了玩笑的声色, 肃然应下。
又吩咐了许多细务,秦烨将目光从山川形貌图上移开,沉默了一会才有开口道:“就算攻城顺利, 来回也要耽搁不少时日,我有些放心不下。”
徐道晏如今驻守的奚城在齐、周两国交壤之地,地势不险却十分紧要,数年之间曾数易其手,城下尽是两军累累白骨。
秦烨却根本不担心打不下来。
一则,徐道晏这人人品平平本事寻常,在南周又是初来乍到举步维艰,由他驻守城池南周其余将领辅助,两相之间岂能安稳?
二则,如今驻守奚城的,大多是徐道晏从齐朝哄骗过去的三万齐军,许多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南周的兵,岂能不思念故土?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很难推测具体时间。
来回最快也要十数日,就让太子和叶嘉待在一起?
陆言和闻声识趣,已经明白他想做些什么。
“公爷,这青天白日的,杜若园又刚刚加强了防卫,翻墙不大好,”他犹犹豫豫的道,“要不咱们等天擦黑了再去?”
秦烨思忖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
——
杜若园,疏影阁。
夜幕初降,屋中已然点上了烛火,朦胧柔和的暖黄色烛光下,一缕氤氲的水汽渺渺升起。
叶嘉正在煮茶。
不过一日功夫,他口中不忍污了太子耳目的那顶帷帽已然摘了下来,只脖颈受伤处在不影响美观的情况下浅浅包扎了一二,宽袖缓袍,瞧着清减而不失秀丽。
谢恒懒懒散散地靠在引枕上,望着他赏心悦目的动作,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人是不是……太主动了点?
上赶着陪他赏玩乐舞也就罢了,如今连云昼沏茶的活也给抢了。
若不是知道叶嘉生平夙愿加上这人分寸拿捏的实在合适,一举一动皆不招人厌烦,他都要怀疑此人另有所图了。
谢恒手指刚触到叶嘉奉上的茶盏,还未来得及动作的时候,门扉响了一声。
秦烨轻车熟路的进了门来。
他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太子玉白纤长的手指搭在茶盏上,与叶嘉奉茶的手几乎相触,两人视线交会时,太子的嘴角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带了点欣赏的姿态。
像将对面的人盛在了眼底的星河里。
秦烨的动作很明显的顿了顿。
他心头极快的闪过一抹隐晦的不快,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一盏茶而已,怎么瞧在他眼里跟鸳鸯交颈一样刺眼?
只片刻间,太子已然稳当当的接过茶盏,叶嘉也回身见礼,口称了一句公爷。
秦烨来往杜若园之事极隐秘,叶嘉并不知晓。不过,他生性敏锐又体察入微,早就在昨日一番折腾中瞧出太子和定国公之间关系绝不如传闻中一般水火不容,见了此情此景也不惊愕,十分的坦然自在。
他不仅不惊愕,还十分从容的也斟了一盏茶,双手奉给了秦烨。
温热的茶盏接在手里,秦烨莫名的觉出几分为难来。
他这么惦记着杜若园,天刚擦黑就忙不迭的赶来,一方面是为了叮嘱太子一些事情,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叶嘉。
能编些由头让他回妙乐府最好,回不成也不能让太子将他日日留在身边。
可如今到了跟前,他又觉得眼下的事十分棘手。
若真是为了贪图太子的容色,叶嘉肯定不乐意走,他也不能强迫,至于从太子那下手……
进谗?
从未进修过这门技能的秦烨有点发愁,开始回想起惠帝身边那几名佞臣平素说话的腔调,拢在袖中的手臂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临时抱佛脚,只怕也学不会啊……
好在叶嘉足够识趣,奉完茶后便朝着太子施礼道:“殿下和公爷想必还有要事商议,草民先行告退。”
谢恒点了点头,温言吩咐云昼送他出去。
秦烨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只觉心头都松快不少,却见这人起身后竟又停住了脚步,望着太子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明日还想听箫或是品茶,只管宣召草民便是。”
眉眼含春,望着太子的神色都充斥着几分贪念来。
你有完没完?!
秦烨不算情绪十分内敛之人,平素在军中在朝堂,为了维护自身形象和御敌于外,尚且能强自克制住自己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在太子面前,他几乎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他心情不怎么好,脸上的神情便有些凝重,谢恒毫不意外的察觉到了。
“可是又出了什么事?”谢恒微微蹙眉,有些关切的问。
如今这局面,也算是从行宫那场‘退婚’起便布好的局,他前后细细推演过几遍,确认过并无破绽。
可世事岂是能够算尽的?事到临头出些意外,也算不得多么不能接受。
太子眉眼间似有隐忧,显然事到临头,心里也不如面上一般十分的从容笃定,秦烨心底的那几分不悦立时就被压过了,什么叶嘉也被扔到了旮旯角落。
“不曾出事。”秦烨果断的摇了摇头,先安了太子的心,才顺势说起了正事。
“臣明日拂晓动身,杨崇白日里便会察觉到,此后快则一日,慢则两三日,若他真有异心,必然会对杜若园动手。”
“杨崇既没想着投靠南周,就得做好事后圆谎的准备,他会尽力将事情压在杜若园内,调用人马不会太多。”
秦烨轻声道:“顾明昭和那一千东宫精锐名义上留在军营,但臣不会带离,会留在城外听由殿下调遣,严宣生也留给殿下,此间之事亦尽数告与他知晓,殿下可尽管托付与他。”
秦烨一口气将最紧要的事情说完,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谢恒,出口的声音却有些艰涩:“殿下保重自身,且不可犯险。”
秦烨觉得自己操心的不行。
他老觉得,太子沉稳精明的皮囊下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这感觉是难以描绘的,就像是一个被束缚压抑到了极点的病人,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乖巧、安静的做一个易碎珍贵的装饰品,实则内心里充斥着强大澎湃的力量,苦闷的憋得太久了,险些憋出病来。
谢恒并不知道秦烨心中所想,更不知道秦烨已在心中将他上一世的处境心态尽数复原。
他只是觉出些许异样来。
‘保重自身’四个字,说得简单轻缓,可在他听来,眼前的秦烨或许是真正的在担心他的安危。
自然,从秦烨在河西巷对他交付忠诚起,两人已然势同一体,如今秦烨又随行他巡视南疆,两人的利益实则已然绑在了一起。
一旦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秦烨岂能全身而退?就算秦烨真的豁了出去在南疆自立为王举兵反齐,淮王府和武宁侯府也定然是保不住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恒就是觉得,秦烨在担心他。
不是担心太子出了什么意外致使自身受损,而是真真实实的,担心“谢恒”这么个人。
一股暖流突兀的涌入心田,初春的夜里,谢恒竟觉出几分温暖惬意来。
谢恒掩去眼底涌现的一抹复杂,脸上的笑意却多出几分真实,道:“此事与当日需要抓那最后一名南周密谍不同,那时事态紧急,如今倒比那时轻松得多。”
这就是应下了。
秦烨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之前被扔到旮旯角落的那块石头便又拥有了存在感。
他拧着眉头想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很小气的开了口。
“殿下,叶嘉终究是南周宗室子,虽说与他兄长不睦逃到了明郡开了妙乐府,但这样的敌国皇裔,还是不要轻易搁在身边为好。”
“就是召见,也不当太频繁,且……”他说,“身边最好有高手护卫。”
秦烨并不觉得自己能一次就将叶嘉彻底从太子身边弄走。
太子主意大,决定了的事几无回头之理,可太子也是谨慎之人。
只要多说几遍叶嘉是敌国宗室,留在身边有可能居心叵测,太子即便心下不在意,也多少会听进去几分。
疯子才会在床榻上搁一个有可能刺杀自己的人。
秦烨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心下想了两遍,觉得自己这法子很是巧妙。
谢恒听完后,却觉得有几分意外。
若他不曾看书,知道叶嘉生平所为,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叶嘉好歹是秦烨的“蓝颜知己”,明面上也搁在明郡养了好些年头,秦烨岂会一点底细心性都不曾摸清?
不过,谢恒有些无所谓的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沉浸在秦烨竟然当真在意自己安危的欢喜中,此时心里轻飘飘的,很有几分雀跃。
要笼络人将人圈在手里收归己用的法子多的是,倒也不用每日里听曲喝茶的慢慢来,坦诚相待也是一条路子。
再不行,还可以以力相诱徐徐图之嘛。
谢恒这么想着,也就很痛快的点了点头,应道:“就依煜之所言。”
秦烨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立时放下了,反而觉出点不可思议来。
他都做了长久抗战的准备了,打算好战后三不五时的提一句,力争在不让太子厌烦的基础上多说几遍。
太子怎么答应的如此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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