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见到他们出来,眼皮子抬了抬,指了指门旁的挑杆,“且去取了灯下来灭掉,莫要引火。”
显然,她这会儿困意正浓,委实是不想动了。
广济恭顺应下,好像一个普通僧众一样,很听吩咐地去做事,挑杆在手去下那廊上灯笼,他的动作熟练,好像以前就曾做过这样的事,挑杆持在手中,一手托那灯笼近前,一口气吹入其中,使那蜡烛熄灭,再重把灯笼挂在上方,送还挑杆。
举动之间,自有一派清净之意。
纪墨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看他往云水堂走,依旧不肯离开。
“还跟着我做甚?”
广济看到这条甩不开的小尾巴,扭头询问。
“当送师父到住处,之后我再回返。”
纪墨从容应答,仿佛自己所做该是弟子服侍师父的那一套,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广济失笑,自己还没认,他竟是认定了,果然佛祖所指吗?
一路无话,到了地方,纪墨本想再献献殷勤,帮着整理下床铺僧衣的,却被广济赶了出来,“速去休息,莫要在此磨蹭。”
纪墨只好回转自己所居之处,他回来得晚,之前那些欢笑嬉闹的小和尚都已经睡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生生把大通铺睡得一片凌乱。
看到自己的铺面位置,被一个小和尚占了半边儿,纪墨无奈地推了推他,借着廊下微光,看到那铺面上并不清晰的深色水印,一阵无语。
睡觉流口水什么的,天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那么多口水,活像是尿床了一样。
这也是他为什么着急拜师的原因,早早拜了师父,就能早早离开这一群小魔王,起码不用再跟他们一起睡了,半夜被一脚砸醒什么的,纪墨也很想打一拳回敬。
这等小事儿,认真计较,是自己不大度,不计较,又觉得实在是过不下去,难受的总是自己。
“小孩子啊,最麻烦了。”
纪墨小声嘀咕着,避开了那一滩口水印儿,往旁边儿的铺位挤了挤,一脚踢在对方屁股上,肉墩墩的屁股顺势往前拱了拱,留下一个还算温热的位置,省了自己暖被窝了。
次日一早,在做完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后,纪墨就寻了广济,跟在他的身边儿,给他背诵经文,清脆的声音带着固有的腔调,本来能够让人睡着的念经声似也带了清晨雨后的草木清气,有种昂然勃发之感。
广济听得微微点头,念经最能见功底,他听得出来其中的信心和坚定,本来对纪墨的印象也由此变得愈发清晰。
之后再去藏经阁看书,纪墨也总是陪同,广济曾问:“为何不和其他沙弥一起玩耍?”
“我与他们不同,难有同样兴趣。”纪墨如此回答。
“可是瞧不上他们无知?”广济问。
“众生之面不一,我知彼不知,彼亦知我所不知,皆有无知处,便自两相抵。不同玩,只因不同路而已。”
纪墨对这种暗藏陷阱的问题有些无奈,品性考量,又哪里是言语能够问清楚的,且看日后吧。
第557章
广济每天的日常都很规律,早上听着晨钟起来,一同到殿堂之中念经,佛家广开方便之门,哪怕并非本寺僧众,也可以在殿堂之中念经,只要不去打乱他们的固有排序,挤占位置就好。
在山中景色好的时候,有留宿在寺庙的香客也会在和尚们早课的时候到殿堂来,站在边缘的位置,半通不通地跟着念经。
总有人说这样能够洗涤心灵,更容易找到人生的意义。
广济本来就是僧人,僧服也跟大家相差不多,就是色号的差别,可能是常年在外,他的衣裳很多都洗得泛白,不复之气的颜色,而样式之类的,天下的僧服可能都差不多。
纪墨自己穿的是小号的僧服,显然,小寺庙没有那么多讲究,不会专门把和尚和沙弥的衣服分出一个不同来,只有大小不同而已,最关键的是,和尚穿旧了的衣服改一改给小和尚穿,正好。
布料柔软,反而比新的还要更舒适一些,就是耐久度不高,小和尚们蹦蹦跳跳,爬高上低的,很容易就会给衣服开个口子,那时候,就会找大和尚去缝。
一众小和尚光溜溜的小鸡仔一样在旁边儿围着,大和尚缝好一件,他们穿一件,叽叽喳喳地,全不觉得羞耻。
若不是寺庙之中服装也是有规定的,他们说不定会更喜欢光着到处跑,无拘无束地享受阳光的照射,释放对自然的热爱。
纪墨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可能是羞耻心太重了,往往,他等不及大和尚缝衣裳,就会自己借了针线来,慢慢地缝。
大和尚不放心,开始还看了几眼,发现除了慢点儿,手法上竟是没什么错误,也就不管了。
纪墨的这点儿水平,也是好几个世界锻炼下来的,却也就局限在缝个破洞的份儿上,自己制作衣服还是不能。
即便如此,也足够纪墨在一旁开个摊儿,给其他的小和尚缝补衣裳了。
广济却不知道这个,看到自己换下的僧服被缝好了后,有些意外,拉住寺中的师兄询问:“不知是哪位师兄帮忙,正要谢过。”
“不就是你那个小弟子吗?你可是好福气啊,有个这样懂事贴心的弟子。”
被拉着的和尚唇角含笑,纪墨跟广济的事情,开始还没谁注意,当日下雨,本来就没多少人在,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背后搬弄是非的那种,所以本来没人知道纪墨要拜师还没拜成的糗事。
可耐不住纪墨天天往云水堂跑,见到人问就说广济是自己的师父,哪怕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这样的笃定,真的是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
不少心向本寺的僧众还觉得纪墨这小沙弥委实有些不识好歹,寺中莫不是没有合适当师父的吗?怎么就非要拜个外人?
若是广济有着什么出众的才能,比如说是个法师,那可真是唐僧一样人见人爱,谁也不会质疑纪墨为何如此选择,可偏偏广济来了这些时日,也没见做什么贡献,天天往藏经阁钻,也没多给他们做一份儿工,哪里好了!
所以,有些和尚,嘴上不说,心里头是觉得纪墨这等小白眼狼,着实是不知好歹,吃着寺里的,住着寺里的,却想要跟外人跑了,当真是养不熟。
但另外一些和尚,不曾想这么多,只觉得有意思,小和尚就像是另一个物种似的,每日里的圈子跟他们都混不到一起去,便是真的在一个场合出现了,看着他们自己闹出的小乱子,拿着扫帚都能把自己扫走的样子,也只觉得好笑。
枯燥的生活因为小和尚们多了些乐趣,不少心性还比较年轻的和尚,对这些小和尚很有好感。
纪墨因为太老成了,反而不在这个范围内,但他这一次做的事情,让他们有一种“啊,他终于也犯蠢了”的观感,反而觉得亲切。
还有那种俗心未泯的,打趣广济:“他这么诚心跟着你,不然你就收了他?反正早晚都是要收弟子,收这个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们此前跟广济不熟悉,无论是年龄差距,还是非本寺出身,都是个隔阂,但这件事一出,不仅觉得纪墨这小大人儿可亲了,连带着广济,也觉得有意思,言语都多了些亲近。
这样的变化,是纪墨没有料到的,同样,广济也意外自己的好人缘儿,他在其他寺中挂单,可不曾又被人这样亲近。
能够开玩笑,多少就是亲近之意了。
难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广济那时候没好表态,只说“再看看”,可心里头已经有八分肯了,是啊,反正迟早都要收弟子的,这一个也没什么不好啊!
弟子总是要带在身边儿从小培养的嘛!
想是这样想,等到第二日,再见纪墨,依旧是一句口风没露,什么都不表态,维持着之前的样子。
他想要考验这孩子的性子,本来以为再有两日就差不多了,哪里想到这一日没见到纪墨去藏经阁,他还有些失落,以为这孩子放弃了,原来……
衣服上的针脚,不仔细看,还真的不觉得会是孩子的手笔。
“他还会缝衣服?”
“可不嘛,正好,他现在还没收摊儿,你去看看吧,就在……”
和尚好心给广济指点,他们这些人心中存着的念头就像是在看故事书,最后成或者不成,都想要知道一个结果,当然,如果是圆满的结果就更好了。
“收摊儿?”
广济有些懵,怎么,寺中还要摆摊儿吗?
顺着和尚指引的地方,广济一路往过走去,就在水边儿。
寺庙虽小,风水却好,座山临水,从山上而下的溪流并不深邃,经过寺庙的西侧,溪水旁有条石,简单垒砌,好似台阶一样,像是本来想要建什么,后来没有建成,荒废在这里的。
一个青年和尚坐在高处的条石上,他的身边儿放着一个针线笸箩,正拿着一件小僧衣在缝着,低着头的样子很是认真,并不为身边儿小和尚的嬉闹所影响。
唯有那些泼水玩儿的小和尚把水花带过来的时候,他才会抬头看一下,嚷嚷:“水莫过来,水莫过来,湿了要着凉的!”
嬉笑着的小和尚才不搭理他,自顾自扬起水花,打着水仗。
他的脚边儿,坐在低一级的条石上的就是纪墨,纪墨侧身坐着,怀里也捏着一件小号的僧衣,穿针走线的,动作半点儿都不含糊,只是他的手要教大人小很多,看起来便总让人担心,那小小的针尖,会不会一下子戳到他的手里。
青年和尚缝一会儿,也会看看纪墨缝的,遇到一些地方,还会给他讲一讲,让他该怎样缝更好,更结实。
小和尚们,穿衣不讲究多么美观,结实最重要,在此基础上就是整齐了,起码一眼看去,不是乞丐装的样子就是最好了。
和尚们身上穿的,也代表着寺庙的颜面,这样的潜意识,大家都有的,平常穿的都会注意,就是打补丁,也尽量弄得不那么显眼。
当然,还有一种僧衣是反其道行之,百纳僧衣,用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布料拼接而成,看起来像是乞丐装,朴实得很,其实么……
“咱们寺里从来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好了。”
装穷?没必要。
更不用以此彰显某种德行,德行都是要看平日里的施粥救灾,可不是体现在衣裳上。
更何况,好好的布料非要剪裁成那样再拼合,所谓的百纳僧衣,造价更贵的事情,难道大家不知道吗?
青年和尚的父亲是做裁缝的,有些事情可是清楚得很。
纪墨不知道这些,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点头就是了。
于是,广济看到的一幕就是青年和尚耐心教授,纪墨耐心领受的样子,背景是一片碧水,和嬉闹的小和尚,有种闹中取静之感。
纪墨敏锐,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抬头看去,发现是广济,脸上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叫了一声“师父”,跟青年和尚打了招呼,就暂且放下衣裳,跑着过来广济这边儿。
这一片儿的地上并不平整,多了些碎石之类的,看着纪墨颠颠跑来,身子一颤一颤,好似不平稳一样,广济下意识先伸了手,是要护着的样子,怕他摔倒了。
“我可还没同意收你做弟子呐。”
广济嘴上还在坚持。
“可我知道师父心中是许了的。”
纪墨眉开眼笑,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就在不久之前,来自系统的提示让他明白自己的拜师任务完成了。
他当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多看名著还是有用的,西游记不能照抄,但唐僧通过一件虎皮裙收了孙悟空的心这一条,却是可以借鉴一下的,谁说弟子不能孝敬师父了?他现在年龄小,做些不合实际的孝敬未免过于虚伪假饰,但缝补个衣服什么的,刚好也是自己能做,并一直在做的,就不显得突兀谄媚了。
这是纪墨在看到广济僧衣上的破洞时想到的,结果么,果然很好。
衣食住行,这四大样,总有一样是人逃不掉的。
和尚,和尚又怎么了,和尚也是人啊!
第558章
心里承认了师父名分的广济嘴上并没有跟纪墨说什么,只以后在纪墨叫“师父”的时候并不刻意回避,其他时间还都跟以前一样,便是相处之中,也只增加了一些问题的比重。
此前,两人之间的问答很少,纪墨显然是不掌握有发问的权力的,广济的发问多是带着点儿考较性质的,多是针对经书上的一些问题,从浅入深,显然在不断试探纪墨所学深度。
这次之后,广济的问题明显多了些生活化的问题,日常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如何会掌握了缝衣服技能之类的。
在纪墨看来,这就是要考虑带着一个孩子走是否现实的问题了。
古代不比现代,蛇虫鼠蚁,豺狼虎豹,还有天灾人祸,说得严重些,一旦出门,生死难料,说得普通些,自己走都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了,更不要说带着一个孩子的不容易了。
纪墨知道这一点,所以努力把自己说得更加自立一些,表现自己各方面的能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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