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 第77章

作者:英桃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南阳县不小,每日都吵吵嚷嚷的,县城的一角有个桂花巷,这里住的大都是贫苦人家,房子小,人多,几代人挤在一堆,终日都能听到前后左右人家的孩子哭叫,女人咒骂和男人打呼噜的声音。

  屋子里憋屈,桂花巷的女人和老人白天都喜欢出来坐在,拎着板凳或者蒲团,在门口缝衣服、纳鞋底,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这些日子,巷子的家家户户门口却是没甚么人了,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前阵子,这里发生了一件血案。

  亲眼目睹刘家媳妇往人肚子上插刀子,回去的人后怕不已,躺下都忍不住会摸摸肚子,然后一个激灵。

  因为挨刀子的那个嘴臭爱造谣,大家现在都不敢在外头瞎说话,关起门来才会唏嘘两句。

  “刘大成他媳妇下手也真是真狠,要不是赵家那个臭嘴的婆娘衣服里藏着两块饼,怕是一刀子下去肠子都得戳烂了……”

  “戳死也活该,她那张嘴巴生的就是损阴德,这些年她谁家的事情没有背后编排过,我都想给她两下子,就怕惹上这摊臭狗屎,日后咬着我不放。”

  “我现在想想那天,不咋怕了,觉得很爽利,痛快……不过刘家的媳妇这次怕是要倒霉了,赵家告她杀人,不但要治罪,还要赔银子治伤。”

  正说着话,又有人进屋了,“出家里的门都把嘴给我闭上,刘大成家来人了,听说是他媳妇的娘家人,我看这事还没完,咱家可别刮蹭上。”

  说话的人心头一紧,不敢再多言,却也好奇的顺着门缝往外瞧。

  她家斜对面便是刘家,恰好看到有二三十个男人进进出出,一个个沉着脸,看上去有点骇人。

  李茂贤带人到了南阳县,住在亲戚家的两个外甥女才敢回家,见到舅舅和大表哥,自然是痛哭的险些喘不上气来。

  娘亲出事,爹不知道躲到哪里,哥哥和弟弟出去,她们两个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

  李青宏安抚俩人,李茂贤和李青瑞去南阳县的衙门,里里外外的打点完,到牢中见到了李茂玉。

  李茂玉穿着囚衣,神情十分憔悴,强忍着眼泪,道:“大哥,我这次闯大祸了,可我不后悔,就是还得让你操心。”

  李茂玉在家里做姑娘时,性子就泼辣,偶尔和村里人吵闹起来,兜不住的时候,她就会偷偷找李茂贤,有哥哥挡着,她得能少挨爹娘的数落。

  她出嫁二十载,如今遇难,还得大老远的把哥哥喊来善后,心头自然是百般滋味。

  “你要是真把我当大哥,就该早点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李茂贤叹气道:“先吃饭,待会再说。”

  李青瑞把带来的布放在地上,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个个拿出来,摆在布上,道:“姑,我听狱卒大哥说你好几顿没吃了,先填填肚子。”

  李茂玉端着饭,一口吃不进,眼泪吧嗒吧嗒的砸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恶意中伤,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一个窝囊的男人,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手抖个不停,李茂贤把她手上的碗拿下来,道:“哭完再吃。”

  一直强撑着的李茂玉终于禁不住了,放声大哭,“哥,哥,我、我的命太、太苦了……”

  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被说闲话的时候,她从来不会露怯,男人靠不上,她就自己打回来,最后想要鱼死网破,结果那个破烂货活下来了,自己却深陷牢狱,她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

  压抑的太久,李茂玉眼泪像是流不干似的,哭的肝肠寸断。

  李茂贤知道她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也不劝,就听着她哭。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狱卒过来说,他们该走了。

  李茂贤站起来,对哭没了力气,趴在地上的李茂玉,道:“你在牢里好好呆着,等我把外头的事情弄好了,就接你回村子。”

  出了大牢,李茂贤没着急走,邀县衙的捕头和差役喝酒,请他们对李茂玉照看一番。

  官差们告诉他,挨刀子那个女人没死,但是她家咬死了李茂玉要杀人,非要她偿命赔钱,李茂玉是当街行凶,众目睽睽下,不好脱罪。

第74章

  和官差们吃完饭, 弄清楚了县衙对此案的评判,李青瑞给每个人都塞了银子,说是以后在在这里呆上一阵子, 还要仰仗他们多关照。

  第二日,李茂贤和李青瑞去赵家, 赵家人拦住不让他们进,屋里传出一个妇人污秽不堪的骂声。

  骂人正是那个挨刀的妇人,中气很足,果然就跟他们从大夫那里打听到的一样, 运气好被两张硬饼挡了,只划了一指长的口子,并没有什么大碍。

  赵家人气势汹汹的指着李茂贤的鼻子,骂道:“她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然敢持刀行凶, 这次不给我娘磕头, 再赔二百两银子,就等着掉脑袋!”

  李茂贤看着他, 平静的道:“这个恐怕你们说了不算,得衙门才能断刑。我朝有明文律法, 金刃伤人, 断骨, 损目, 徒刑两年, 若是你娘肚子有孩子,因为这一刀而落胎, 刑罚可能会加重, 你娘的伤口都快痊愈, 想要银子和脑袋,就是讹诈。” (注1)

  眼瞅着赵家人气的捏起了拳头,李茂贤继续道:“我妹妹并非无缘无故出手伤人,事出有因,你们家人造谣生事,舌头就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官府一定明察秋毫,定罪从轻。”

  李茂贤说的头头是道,赵家人有些懵了,他们原本还想趁机讹一笔,听他这话,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道这一刀就白挨了?!

  赵家人脸上一会红一会青,李茂贤上前,凑到赵家儿子的耳边,快速的说了好几句。

  赵家年轻的儿子气的额头迸出青筋,抬手一拳打向李茂贤的脸,怒道:“你个老鳖货,竟然敢辱骂我娘!”

  李茂贤明明躲过去了,却突然倒地,人事不省。

  旁边的李青瑞等人一拥而上,将赵家人团团围住,喊道:“杀人了,打死人了!”

  赵家的小儿子鼓起眼睛,分辨道:“他骂我娘,我只是打他一拳,怎么可能会死人,你们这是诬赖!”

  “我们可没听到骂人!”李青顺大声道:“就看到你打人了!我叔向来身体不好,风吹就倒,你那一下子,他定吃不住!”

  旁边有人道:“拦住,别让他们跑了,杀人偿命!”

  李青宏跑着去报官,官差来了,就看到李家人把赵家人人团团围住,赵家的儿子还在说,“我只是打了一拳,没用甚力道,他有意的,他一定是有意装死……”

  李青瑞红着眼睛跟官差道:“我爹本来正在跟他们讲道理,谁知道,他突然抬手就打人,我爹现在昏迷不醒,官差大人,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官差昨晚才和他们一起喝酒,此时装模作样的道:“赶紧把你爹抬去看大夫,打人的给我带走!”

  赵家的儿子拼命挣扎,“冤枉,我是冤枉的,他是装的,是装的,他们想故意陷害我……”

  李茂贤被众人抬到医馆,李青瑞口口声声说,脑袋被打坏了,大夫号了半天脉,并没察觉到什么不妥,但头毕竟是要害,也不敢断言,便说留下来再看看。

  然后,李茂贤就在医馆住下了,李青瑞和李青顺等人在这里照看他。

  大夫并不想这么多人留下,但李青瑞诚恳的请求,又给足了银两,他也就罢了。

  当天晚上,桂花巷那几个嘴巴又碎又臭的妇人家里都被泼了粪,虽然天气冷了,那臭味也令人作呕。

  赵家两扇门上也都是屎尿,路过的人都要捂着口鼻,避的远远的走。

  李家人才来,这巷子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就是个傻子也知道缘由。

  那几户人家怄的险些晕倒,因为出了那档子事,不敢出来骂,就在自己门板里面,指桑骂槐,骂了约莫一个时辰。

  赵家人也生气,但他们顾不得那么多,儿子被官差抓走了,他们得想办法救人。

  他们去衙门问,官差就说,李家的人现在还在医馆躺着呢,生死不明,若真是咽了气,那罪名可就大了。

  赵家人才不信一拳能打死人,他们知道,李茂贤就是故意的,故赵家的那个婆娘也在家里装死,让家里人去衙门说,那一刀让她疼的死去活来,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官差知道这两家在斗法,十分不耐烦,但拿了人家的银子,总得装着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们分别写诉状,来衙门升堂审讯。

  李家这边花钱找师爷写,同时每日也去牢中给李茂玉送吃喝。

  李青宏跟表妹第三日去,李茂玉听说外面发生事情,面上流露出悔色,如果不是她走这一步,大哥也不会遭这个罪。

  李青宏劝她,“姑,没事,我爹说让你在这里面该吃吃该喝喝,他就跟那个恶毒的虔婆周旋,左右收了秋,家里没事,啥也不耽误。”

  李茂贤确实是装的,他故意激怒赵家的小儿子,为的就是让他动手。

  本来李青宏和李青瑞想要接下这挨打的差事,李茂贤怕他俩装不好,便亲自上阵。

  一连几日,桂花巷那几家依旧晚上被泼粪,白天千辛万苦的洗干净,晚上又都脏污一片,

  那些人家气坏了,终于忍不住,跑到刘大成家门口大声咒骂。

  李青瑞他们便提着水,往她们身上泼,引起一片尖叫声。

  这样的天气,从头到脚被淋湿,那些人禁不住,就得回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再出来骂,这次却不敢在李家门口了,错开几个门,离的不远不近。

  骂了一会儿,挨着的那户人家不干了,出来撵人。

  这几个妇人白天骂的越凶,晚上家里被倒的粪越多,她们气的跳脚,李青顺他们却有些心疼,这些大粪可都是花钱买的。

  其实大家伙都知道是谁泼的粪,但是你抓不到人,那几户人家也想反过来泼刘家,李青宏他们三十多个大小伙子,日夜轮流守着,他们找不到一点机会。

  现在桂花巷的人明白了,李家来这么多个人,就是想要教训那些欺负过李茂玉的人。

  赵家的小子和李茂玉都住在大牢,李茂玉换到最里面,安静又能见到光,他的那个牢房里挂的都是染血的刑具,左右两边的人好像是疯子,经常隔着栅栏够他,他不小心挨了两下子,胳膊都被掐紫了。

  他知道李家人写好了诉状,又听说上堂之前,都要打板子,他很害怕,求着家里人早点把他弄出去。

  赵家人去找官差,官差就说李茂贤至今未醒,这案子有点棘手。

  同时,李青瑞带着刘月豪和刘月来,挨家挨户的敲开桂花巷的门,询问过去李茂玉被那几个毒妇恶意中伤的事情,并且写在纸上,请她们作证。

  其实,这里大多数都是本份老实过日子的人,那几户妇人的长舌头,让他们也恨的不行,却不敢轻易招惹,担心以后自己家被报复,她们就算只用嘴巴,也能把人折磨个够呛。

  如果只是说,大家都愿意,但是要按手印,便向后退,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刘月豪和刘月来哥俩给街坊邻居下跪磕头,求他们帮这一次忙,李青瑞也说,纸上写的都是真实的,并非凭空捏造,只是作为证据,并不会对外宣扬。

  说了半天,才终于有个老头答应。

  只要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便容易了,李青瑞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写了几十份作证的纸张,只觉得十分心痛,他姑从前竟然遭受了这么多委屈。

  此时,李茂贤已经在医馆躺了一个半月,每日被人掩护着偷偷吃点东西,大夫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多说,人家一直给着银子,他号脉就照实说。

  赵家人有点坐不住,李家人白天找街坊邻居问事情,晚上一直泼粪,骂了一个多月,嗓子都哑了,家里臭气熏天,孩子还在大牢里,他们快折磨坏了。

  其实那粪也不都是李青顺他们撒的,还有被她们欺负过的人,趁乱也跟着泄愤。

  那几户人家去找官差,说李家人对他家如何如何,可是没有人赃俱获,光凭嘴巴咋也不能抓人。

  就这样僵持着到了入冬。

  桂花巷的人都没想到,李家人能一直耗到现在。

  赵家人已经知道银子的事情不用想了,咬牙一纸诉状把李茂玉告到衙门,李青瑞他们也立刻把街坊邻居的证词也一并交上去。

  在此的前一天,秦林也到了南阳县,李茂贤的书信到离县时,他恰好不在,看过书信后,便立刻往这边赶。

  秦林到后,先去看李茂贤,此时屋里没有外人了,李茂贤才坐起来,伸展了一下躺的酸痛的身体,“秦大哥,劳烦你跑这一趟。”

  秦林是落魄世家子弟,年幼时享了不少富贵荣华,后来家中遭难,受过许多蹉跎,很多年前被拖去建京城时,跟李茂贤和程年明结识。

  现在到处歌颂京城如何的繁华,如何恢弘,哪里也没写,当初建盖之时死了多少人。

  一个木匠,一个种地的,一个手不能提的小少爷,他们三人扶持着熬过了艰难时日,成了患难之交。

  出发之时,李茂贤也不知道南阳县这边到底如何,做了最坏的打算,在柳山县给秦林去了书信。

  秦林有些无奈,看着他道:“这把年纪,还要耍这些,还跟从前一样,你个毛头小子。”

  俩人也许久没见,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李茂贤还是有几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