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昕空
阎攸宁口腹之欲不强,但总是让池醉跑腿帮买东西,这几年倒是吃了好些此境的小食。
那家店柿饼难得勾起他馋虫,但每次总是早早售罄,池醉时常被他使唤大一早前去,已买过多次。
“师父,我买了十五个。”池醉将柿饼拿出来,看到阎攸宁招呼他坐下后才坐下,又道:“店家说他们一家后天要回江南老家了,以后会把店开在老家,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
阎攸宁只拿了一块,将剩下的推给池醉。
池醉欣然接受,接连吃起来。
瘦瘦的下巴棱角分明,嘴巴却吃得鼓鼓的,让成年的容貌平添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别看池醉瘦,胃口从小到大都很大,这大概就是女子羡慕的吃不胖的体质吧。
阎攸宁挺喜欢池醉吃东西的样子,看得人容易满足,看了会儿便道:“正巧,我们等会儿就离开这里。”
池醉讶异地抬起头,接着像是想到什么,恍然道:“师父是带徒儿要去干点好玩的事?”
“看来你还记得。”阎攸宁欣慰地点点头,吃完柿饼后,转身朝卧房走去,背对着池醉嘱咐道:“收拾下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
阎攸宁原本只打算花个一年半载给池醉疗伤。毕竟疗伤一事,可以一边寻找宝物一边做。但最后,可能是因为池醉足够乖巧、懂事,很多时候,面对他的各种使唤毫无怨念——即便是从忌惮产生的恭敬——加之少年长开后越发赏心悦目,阎攸宁难得多了点耐心,使之调养到如今的地步。
相处久了,倒还真有点照顾孩子的感觉。
不过时间久了,耐心总会消磨殆尽,那些法宝仿佛日日夜夜都在呼唤着阎攸宁,他无法忽视,不能再等了。
池醉收拾东西只花了半个时辰,肩膀上挂着的包袱,“咄咄”两声敲门:“师父,徒儿收拾好了。”
门很快应声而开,阎攸宁走出来。
男子今日脱去了一身标志性的红色衣衫,换上一身低调内敛的墨蓝与黑色拼接的劲装,腰间系略带金边的腰封,显得格外潇洒恣意。
仔细瞧,这身劲装上满是繁复的花纹,一看便价值不菲。
阎攸宁手中多了一件红色白毛斗篷,一瞬间,仿佛其上闪烁流光溢彩:“换上这个,之后我们要去宝桐雪山,是个比凡俗界冬天寒冷得多的地方。”他将斗篷披到池醉身上,“这件法宝既能御寒,在温暖的地方穿着又不会热,算是冬暖夏凉的法器,为师给它取名‘红锦斗篷’,属人阶中品护身法宝,今年冬日更冷了,正好穿上。”
池醉解开原先披着的斗篷,有些愣怔地看向阎攸宁,被披上彻底隔绝严寒的法宝。
身体瞬间回暖,仿佛置身春日。
不得不承认,曾以为只剩下荒草的心,在这一日日的相处和被照料中,终是抵抗不了这份温度,融化伫立的城墙璧,让荒芜的心田焕发出点点生机。
池醉回过神后,微微垂首。
捏着柔软斗篷的手指似乎滚烫起来,这热度一点点烫到心上,令他忽视不去。
只有些许,已让他觉得害怕。
低着头看不到对方,眼前却似乎仍旧有着阎攸宁那张脸。
阎攸宁不笑时看着不怒自威,但方才为他披上斗篷时,神色沉静,气势凌厉的瑞凤眼与他四目相对时,微微上翘着。
池醉明知这是阎攸宁笑起来特有的魅力,却还是忍不住被其中的温柔与关心所摄。他挣扎了许久,今时今日,发现终究还是那个渴望温暖的软弱之人。
世人都说作为僧人时行苦无比良善,只一眼看去都会被对方全身的佛性感染,从而有入道的可能。
池醉并没有见过僧人行苦,只见过从佛入魔,性格喜怒无常的魔尊阎攸宁。
魔头阴晴不定、性情古怪,即便入魔却依旧保持着僧人的装扮和光头戒疤,一身红色袈裟却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至于杀人的原因,可能是挑眉抬眼间的不爽,也可能是对方某一句话中的某个字让他不满。总之,池醉面前沉着冷静的阎攸宁与对方相差甚远。
仅仅是先前披斗篷的行为,就显示出双方的天壤之别。
因为除顾澜澜以外,魔僧行苦绝不会对其他人这么做。
而或许阎攸宁和顾澜澜相遇时,顾澜澜还是个小女孩,所以并没有激起对方半分兴趣。
抑或是……
池醉不敢深想,只知这五年的朝夕相处,让他确定——这方天地的阎攸宁便只是阎攸宁,非是其他人。
此时,阎攸宁注视着池醉,气质清冷的少年一身白衣红斗篷,像是冬日腊梅一般,夺人眼球。
他想过红色适合池醉,却没想到会这么合适。
配上池醉眼角的两点泪痣,简直光彩夺目。
阎攸宁勾起唇,拍了拍池醉的肩膀:“果然很适合你,为师把它当礼物送给你,如何?”
池醉抬起头,眼睛瞪大布满惊讶,其中波动连阎攸宁一时间都搞不清是什么,而后又低头恭敬道:“多谢师父,徒儿铭感五内。”
“这件斗篷留在这里,走吧。”阎攸宁拿过黑色斗篷从敞开的门里扔到椸架上,随后门自动合上。
他走了一步,却见池醉还愣着,扭头看过去,疑惑看向对方。
“……我以为师父要瞬移过去。”池醉道。
“不用太过着急,我们等下先去悬赏客栈,在那里总能找到些有趣的东西。”阎攸宁服下一颗易容丹,嘱咐道:“为师这次化名令狐辰之,在外可别戳穿。”
“是,徒儿谨记。”
阎攸宁似乎真的不着急,先带池醉在镇上乱逛买了好些东西,吃的、用的,还有池醉要穿的各个季度的衣服。
仿佛要把许多年的份一起备好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啦,希望大家看的愉快w 爱你们!明天再感谢大家~
第19章 意外之事
池醉的身体修养过后从未有过的好,法力虽然微弱,但运行起来毫无滞涩,不像以前,一运行法力便有种筋脉寸断之感。
除了修炼进展太过缓慢,池醉说不焦躁是不可能的,但在阎攸宁眼皮子底下,他没表现分毫。
但池醉却知道阎攸宁是知道的。
就在不久前,池醉大半夜不睡不打坐,傻愣愣坐在房顶望月,他无意识地抿着嘴唇,后又咬起下唇软肉,眼眸在月光下仿佛蒙着一层薄纱,只觉怅惘和迷茫。
在阎攸宁的庇佑下,他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安稳。
比起重生前进入极烮门的残酷,他不用和顾澜澜虚与委蛇,也不用受尽门人欺凌,更不会被病痛和功法折磨,他只需忍耐阎攸宁总是透着戏弄的使唤和洞察一切的目光。
这段时光,阎攸宁做了身为师父能做的一切。
什么都很好,好的不真实。
一度让池醉觉得犹如幻梦,产生了自己真的能如此安心享受的怀疑心情。
池醉时常午夜梦回,看到自己被污蔑的过往,想复仇却被一次次陷害死亡的梦境。
这还不算什么,更甚者梦到过重生后的这一切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其实他不过是一缕亡魂……
一度还梦到过阎攸宁依旧是那个杀人不眨眼,除了对顾澜澜外不会给予他人丝毫温情的魔僧行苦。而他在梦中唤着对方“师父”,却被冷眼相看,一招轰得血肉模糊。
池醉夜夜不得好眠,日子久了,连修炼都有些无法专心。他重生后该是为复仇做准备的,而非享受这般轻松的日子,似都快忘了曾经那些事,于是池醉旁敲侧击问过阎攸宁是否有更快速的修行功法。
自然是没有的。
两人朝夕相处,些微的差异便让阎攸宁发现了池醉的反常。
当晚,也不知阎攸宁观察了他多久,出现在池醉身边,吓了他一跳。
阎攸宁一身红衣在月色格外惹眼,眼眸似笑非笑道:“我观你近日偶尔心不在焉,可有心事?”
池醉心猛地一跳,速速平静道:“多谢师父关心,徒儿无事。”
他以为阎攸宁问完也就好了,然而,一阵静默过后,阎攸宁意味深长道:“阿醉,实力对你而言真如此重要?”想必是又想到先前那事。
虽是问句,阎攸宁却语气笃定。
五年相处,池醉不再是初遇时什么都不敢说的少年,许是有恃无恐,又正好月色正好,夜风作祟,脑海里闪过的是上辈子惨烈的一幕幕,不禁又应了声“是”。
池醉低着头垂眸,遮掩住脸上不经意泄露的阴鸷。
“修行路漫漫,阿醉,我不知你有何难言之隐,但修行时切忌急于求成,否则积郁在心,会被心魔趁虚而入,真走火入魔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交给你的这两本功法,一本《定禅秘法》,一本《水火既济卷》,讲究的都是切莫急功近利,从容不迫修行。”阎攸宁轻描淡写道。
阎攸宁又如何懂得池醉真正的焦灼。
不论是哪方天地,阎攸宁都强大到池醉望尘莫及,而阎攸宁似乎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人口中是何模样。
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或是各门各派追杀的散修?
不论是何看法,阎攸宁照旧活得肆意又潇洒,逍遥的活在这尘世中,更衬得池醉活得憋屈,每日带着乖巧恭敬的面具,蛰伏在阴暗的角落,只等待未来一个机会。
不甘和愤懑犹如泉水般咕噜噜地冒出来。
池醉这次没有卖乖,少有的沉默以对。
阎攸宁挑了挑眉,似是察觉池醉的不妥,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沉声道:“来,与为师切磋下。”
池醉轻咬的下唇有了些铁锈味。
阎攸宁大多时候是个和蔼可亲的师父,很少显露严厉的一面。而池醉面上乖巧温良,其实心里没怎么把对方当师父,不过两人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阎攸宁并没有说错,他确实不甘。
这一次,池醉突然的不愿再顺势而为。
因为自身的无能,池醉恨拜在阎攸宁门下的忍辱偷生,恨只能戴着乖巧良善面具的自己,心里满腹怨怼,多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头,从无发泄的机会。
阎攸宁的邀请让池醉吐出一口气,应了声后站起来,明知不可撼动眼前的这座大山,却还是生出想一搏的冲动。
明知以卵投石……
当晚,池醉就被阎攸宁以切磋的名义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是真的拳打脚踢的打。
阎攸宁美其名曰锤炼池醉的身体,最终池醉被抱到药浴里泡着,身心俱疲的他,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什么都想不了,倒是一夜无眠。
翌日,池醉眼睑微颤,睁开眼,便看到阎攸宁坐在浴桶旁边,他瞬间瞪大眼睛。
阎攸宁手里拿着本书,头都没抬,意识到他醒过来,随着翻页哗啦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阿醉,你愿意寿命短促,走一条更快速的路,做你想做的事,这一切与我本无干系。”阎攸宁抬头望向他,眼睛仿佛可以看透池醉的一切,少有的认真道:“但我既然收你为徒,便不忍看你如此作践自己。再耐心一点,花个两三百年对修士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到时候,就算你是水火灵根又如何,照样能成为一位大能,在这天地功成名就。”
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池醉 ,眼尾上挑的瑞凤眼不带凌厉时,便总给人深情厚谊的错觉,池醉的心都好似被牵扯了一下,泛起微微酸涩。
池醉有过前生那样的遭遇,无法再像是个少年人交托全然的信任,就算阎攸宁对他再好,这五年来,内心的一角依旧藏着深深的戒备。
池醉之前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因为阎攸宁对他特别一点,就放在心上产生虚假的温暖,否则不过是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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