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菌行
伍老太太十分开明:“那就拜完天地后再抛花束嘛,结合着来。”
于是第二天,伍夜明就结婚了。
这年头也没个彩色气球让人吹,犹豫天气原因,连花都只剩下耐寒的梅,张素商临时买了彩纸,剪好以后挂在墙上,伍老太太请来的帮佣也帮忙剪了喜庆的图案贴墙上,算是搞出了氛围。
等吉时一到,伍夜明和米娅穿着西式礼服,携手从大门走入了大堂,张素商和莎拉作为伴郎、伴娘走在新人身后,等亲友便站在两侧,李源还拿着一把唢呐,给人吹结婚进行曲伴奏。
米娅的头上盖了一层半透明的红纱,那是她祖母结婚时用过的盖头,浓密的长发挽成发髻,插了那支白玉簪,立体丰腴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两个年轻人对视,眼中俱是满足。
其实他们都不是普世意义上适合结婚的类型,米娅的身材偏丰满,脸也不是特别美的类型,智商过高,性格要强,很多男人都无法欣赏她,她也满足于念大学、钻研科学的人生,从未想过结婚。
伍夜明则是中国人,在西洋看来,他没有一身白皮本就低人一等,何况他迟早要回国,如果要做他的妻子,必然要付出许多。
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在家人和朋友的祝福下。
张素商站在阿列克谢身边,低声说道:“这就是真爱吧。”若不是天造地设,哪里能突破那么多限制走到一起。
真让人羡慕。
阿列克谢不着痕迹的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张素商胸口又涌起一阵暖流,就算因着当着的环境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到一起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他们看着这对新人拜了天地、高堂、又互相拜了拜,然后米娅的父亲跳出来,站在他们旁边,举起手。
“在上帝和亲友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孩子们,我可以预见你们往后的岁月不乏波折,但我祝福你们得到最大的幸福!爸爸爱你们!”
米娅和伍夜明同时笑出来,不约而同的抱住这个胖乎乎的、像熊一样、满脸大胡子的大叔。
拥有这样的家人,想必他们现在就已经很幸福了。
张素商不知道的是,当他认为伍夜明和米娅的爱情是跨越千山万水义无反顾的双相奔赴、是感天动地的爱情时,在他的亲友们看来,他和阿列克谢也是奇迹般的一对。
男女结合尚且能有仪式,能向所有人宣告“我们在一起”,可他与阿列克谢,注定只能待在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才能拥抱和接吻。
在新娘抛捧花的时候,张素商一把抓住了捧花,伍夜明、米娅、李源、蒋静湖交流着眼神,露出默契的笑容。
接着大家一起到大院里,张素商一把将花塞阿列克谢手里,去将相机搬过来,架好了架子。
“各位,站好了。”
他这么喊着,将按钮交给帮佣,告诉她“数五下就按下去”,跑到队伍后排,阿列克谢的身边,面对镜头。
他开朗的叫道:“大家,要拍照了,笑吧!”
虽然这个年代的人拍照都挺严肃的,但张素商出声时,大家还是下意识地露出笑脸。
咔嚓一声,他们的影像定格在胶卷上,之后又被洗成了黑白照片,人手一张,直至百年之后,静默的躺在博物馆中,成为后世人探究百年前的线索。
伍老太太布置的酒席十分美味,上面还有大肘子,张素商吃得万分满足,夜间又和阿列克谢一起回房休息,夜晚,万籁俱寂,此时正是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却没有睡觉。
伍夜明敲了敲他们的房门:“秋璞,是我,超人。”
正在泡脚的熊大熊二对视一眼,阿列克谢起身去开门,吱嘎一声,伍夜明面前就出现了以阿列克谢的肩膀,根据身高差,他立刻判断出这是阿列克谢,便仰头说道:“廖莎,把秋璞叫过来吧。”
张素商擦了脚,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米娅从伍夜明身后冒头,举起她在婚礼上盖的红纱:“我想看你盖这个。”
张素商懵了一下:“啊?看我盖盖头?你们好好的不去洞房,找我就为了这?”
蒋静湖这时也捧着红烛过来了:“不止呢,秋璞,快让开,外面风大,我得进去,不然蜡烛就灭了。”
他和李源一起挤进屋里,将两根红烛摆在了屋子里唯一的桌上。
米娅将张素商拉到一边,踮着脚将红纱盖他头上,又将放在床头的那束作为捧花的梅花拿过来,塞他手里。
李源抓紧时间给阿列克谢披上了外套,又给他整理了衣领袖口。
蒋静湖走到张素商身边,李源则站在阿列克谢身边,伍夜明走到房间中间,咳了一声。
“虽环境简陋了些,但……秋璞,我们想告诉你,我们支持你的爱情,佩服你与阿列克谢对抗世俗的勇气,也希望你们,能如我和米娅一般幸福。”
他和米娅对视一眼,米娅给了丈夫一个鼓励的眼神,伍夜明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才伍夜明,字超人,自认是张素商的至交好友,今日腆颜,自荐做你们的证婚人。”
张素商木木的站在原地,任由蒋静湖将他推到阿列克谢面前站着,耳边是伍夜明带着笑意的声音。
“现在,一拜天地。”
阿列克谢已经弄明白了情况,他剔透的蓝眼中满是快乐,伸手拉着张素商转身,对着门外,拜了下去。
鉴于两位新人都算是没有父母的状态,伍夜明的第二句便是“二拜宾客。”
还有……夫妻对拜。
张素商和阿列克谢互相拜了下去,弯腰的那一瞬,他的手背上多了一滴温热的水珠。
是阿列克谢的泪水。
第84章
参加了两场两辈子最简陋的婚礼(其中一场还是自己的), 张素商心满意足,神清气爽,连码字都有动力了。
他是个年轻人, 对于爱情和婚姻并非没有向往过,以前期待的都是穿上厚实的运动服,乘坐热气球升上几千米的高空, 再和爱人一起背着降落伞往下跳。
从未想过,原来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哪怕是简陋的婚礼也能让他满心幸福。
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不在意这个世界是否祝福他和阿列克谢的感情,因为朋友们的祝福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阿列克谢觉得现在住的屋子光线不好, 坐炕上盘腿久了腰酸, 去室外更新又冻手,干脆不让他写, 只给人套上外套,拉着他去到处晃悠。
当然是带了砖包才出门的, 就算他俩一个一米九,一个一米八, 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得揣上家伙才能安心。
这个年代的漠河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如果是想观看高纬度自然风光的话,圣彼得堡的郊外和这里也差不多, 但21世纪的好少年张素商对于找乐子还算有点心得,这里有满族、蒙族等少数民族, 他带着阿列克谢买了些奶制品, 包括酸奶条和奶酒。
他们没有去人太少的地方, 以免不安全, 只是找了空旷的地方, 看着这个年代完全没有污染所以显得格外清透的蓝天白云,吹着刺皮肤的北风,干了一杯又一杯酒。
红纱被还给了米娅,那是伍家传下来的盖头,他们老拿着也不是个事,而那束被作为捧花的梅花则被张素商摘下来,压在书本中准备做干花书签。
仔细算算,穿越过来也有两年了,张素商20岁,托周围几个学神舍友的督促,成功拿下了医学的学士学位,目前又在进修硕士,书写到了第三本,本本销量人气都还可以,至少养活了才穿越时一无所有的他。
花样滑冰这方面,他也勉强混到了当世第一的水准。
其实张素商在21世纪时也不是没有人看好他的潜力,毕竟他虽然没拿过什么像样的A级赛事奖牌,但世青赛银牌怎么也不能算差,在国内比赛时也场场第一,稳定性更是没话说,比赛名额全是用实力挣下来的。
可那时候他伤病、发育关加身,怎么也没法再进一步了,等到了20世纪初,他到了一具陌生的身体里,光减肥就费了老大劲,但健康的底子给了他拼搏的勇气。
张素商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穿越这两年,发现自己干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遇到了身边的这个人。
耳边传来一阵口琴声,张素商转头,就看到金发蓝眼、俊美逼人的斯拉夫青年捧着口琴,吹着一曲《三套车》。
张素商跟着唱:“看三套车飞奔向前方……”
由于年代特色,这年头最常见的交通工具还是马车,这首歌便是讲述了马车夫的苦难、底层人民的苦难,悲凉在唯美的调子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也使其成为了经典。
这个年代谁都苦,所以张素商才决心入党。
曲子结束时,阿列克谢和张素商说:“回去以后,我也准备入党了。”
张素商笑盈盈的看着他:“那以后我们就和米娅、超人一样,既是爱人,也是同志了。”
这一刻,阿列克谢的心中充斥了温暖的情愫,然后他调皮的爱人就捡起雪球,朝他砸了过来。
阿列克谢笑出声,他叫着“俄国的孩子从不怕打雪仗”,然后毫不犹豫的回击。
在荒芜的雪地上,他们互相追逐奔跑,留下一串串脚印,两人身上都沾了雪,很快又被体温蒸发成水珠,可这又怎样呢?他们都不在乎。
最后的最后,他们一起倒在雪上,印出大大的人影,即使等大雪再次降落,这些痕迹都会被覆盖,但此刻他们的情绪、他们起伏的胸膛都是真实的。
这样就可以了,张素商想,这样就够了。
他应了一声,两人携手离开,第二天,他们又一起登上了火车。
在速度远不如高铁的火车上,他们可以隔着窗户看着车外的北国风光,白茫茫的雪和广阔的针叶林覆盖了正片大地。
时不时有车队在离铁轨不远的地方行驶,总让人觉得这火车坐着坐着就能冒出来一个张麻子连火车乘客带火锅一块劫了。
他们真的有一口火锅,由伍老太太亲情赠送,蒋静湖则坐地上,盘着腿,嘴里念念有词的收拾他从漠河的猎人、老农那里收到的好人参,李源怕冷,就买了一条貂皮围脖。
张素商吐了口白气:“没待几天就又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下次回国是什么时候。
伍夜明和米娅对视一笑:“我们迟早会回来的,那时我们会有比现在更多的知识和荣誉。”
米娅柔声说道:“到时候我想在你们的国土上找一所不错的大学,看看他们收不收我做老师。”
伍夜明想了想,笑嘻嘻:“那我想参军,强军强国。”
张素商嘴角一抽,伍夜明是典型的理工男,而且具备工程师的手艺,要是还参个军,将来时运不济再蹲个牢,那放到21世纪,八成会被一个名为通鸽宗的up主翻资料做视频。
啊呸,他的挚友才不会点背到去坐牢呢。
提到这个话题,张素商和阿列克谢的手握在一起,越握越紧,张素商回头,轻声说道:“在那之前,就让我们珍惜求学的时光吧。”
当火车行驶到莫斯科时,米娅与父母、蒋静湖、李源、阿列克谢纷纷提着东西下车,吴大使来接车,一边喊着庆贺新婚,一边从众人手里接过胶卷。
那是伍夜明的结婚合照,吴大使准备洗出来送回国内,作为两名运动员在本国国土上出发的证据。
在张素商的讽刺小说《浅薄》与声明书一起登陆国内的报刊后,舆论当真是打成了一锅粥,钱干事被喷了个灰头土脸,不乏人嘲讽他折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利用运动员的名声仕途亨通,还丢了面子,成了个众所周知的小人。
文人笔可不比刀子差,割得都是人心头的肉,厉害得很。
钱干事不甘示弱,被上司叱骂时,还不忘登报大骂张素商、伍夜明胆小,既是华夏子孙,为何要在别人的土地上出发去比奥运。
吴大使打算趁舆论最热闹的如今,将伍夜明回国结婚,并且在漠河出发的消息发出去,再有照片佐证,便能使他们的名声好很多。
张素商还问:“这张照片就够了吗?要不要我再写文骂那个钱博?”
吴大使潇洒的挥手:“不用,你那篇《浅薄》写得有意思,有个同志很喜欢,说是打算帮你写文一起骂,他可是写文骂人的祖师,有他帮忙,你安心比赛就是。”
思及这年头文人的战斗力,张素商安心了,便趴在火车窗边叮嘱才新婚没几天的丈夫:“你在家里照顾好自己,工作也不要太累,吃东西要谨慎,别再过敏了,多吃蔬菜和补充肉类蛋白质,不然你夜盲症又要犯了。”
阿列克谢点头:“好,你也照顾好自己,路上注意安全,我给你把砖包又缝了一下,保证结实,遇到不好的人就使劲抡过去。”
张素商笑出来。
“我知道的,我保证我不会被人欺负,放心,等我到基辅后,就直接和大部队汇合。”
另一边,米娅被李源、蒋静湖扛起来,仰着头与伍夜明接吻,浪漫的不得了,上车下车的乘客们有一个算一个,小眼神都往这边瞟,托他们的福,张素商和阿列克谢的交谈都不显眼了。
蒸汽车头喷出大量的白气,与阳光结合,形成一幅迷离的风景。
随着火车开始缓缓行驶、加速,张素商趴在车窗上,回头看着阿列克谢,总觉得难过得很。
他嘀咕着:“才结婚就又分开了,连个蜜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