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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个热心肠的导游,薛今是点头,他又说:“既然不需要我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联系啊。”
“好。”
昆省以历史遗迹著名,省内很多从前留下来的古建筑和名胜,这边算是国内旅游大省,主打文化复兴,像古玩街这种充满历史气息的地方,修的就很有古味。
青石板路蔓延出去,门口高高挂着竹骨纸皮灯笼,走进去就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古玩街上店铺很多,薛今是甚至还看到了现代已经凋落的当铺,卖什么的都有。
大部分店都开着门,而门前有人摆着摊,摊贩坐在随身携带的折叠小凳子上,一块布往地上展开,上边摆上各色物件,有金有玉,很多人都会伫足相看。
街上客流量很大,相看叫价的声音不绝于耳,薛今是一进去,就有好几个贩子看向他。
他穿的衣服都是容家和公司提供的,料子和裁剪一眼就能看出不便宜,再加上薛今是进来后施了障眼法没戴口罩,这张脸看起来就不像经验老道的常客。
更像个临时起意,来这边当肥羊待宰的富二代。
刚走没两步,薛今是就听见有人叫他。
“这位小哥,你想买什么,来我这儿看看呗?”
他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是个摆摊的中年人。
“我这儿瓷器手钏,饰品摆件……样样都有,来头可不小,小哥来看一眼?”
摊主招呼薛今是,薛今是视线在他面前一扫,还当真走了过去。
四周观望的其他贩子,见了便直摇头。
这条街的人谁不知道,老杨这人心黑,东西向来是天价,经常坑得人大出血。
只有薛今是这种外地来的年轻人眼力浅,才会上当。
但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卖古玩古董,向来都是有不成文规定的。
只要摊主不故意海了天去骗,坑人这种事,只能算买家看走眼,没法讨公道。
一条街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也不会出声提醒。
薛今是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任他们去了,他走过去,撩了一下衣服下摆,随后蹲下。
见这年轻人放着一堆看起来品相好的东西不拿,偏偏径直拿起旁边一只玉牌,老杨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哥行家啊,这东西是我刚从一位收藏家那边上的货,你看这品相,没有瑕疵,雕工也能看出不凡来……怎么样?”
薛今是将巴掌大的玉牌在手中翻了个面,直接道:“开个价。”
老杨心中一喜,就要说出个天价,却听薛今是又道:“这东西的价值你我都明白,价格合理,我也愿意让你有个赚头,海了要价坑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杨一哽,眼睛转的飞快,心中怀疑难不成人不可貌相,这位竟然是个懂行的?
别人不知道,但这玉件确实不值钱,是他从一个五岁小儿手中,用一根棒棒糖换的。
虽让刚才东西被他吹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上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其实略显粗制滥造,那雕工似乎是在模仿大师手艺,但却仿得极其拙劣。
卖一百块都是他赚翻了。
老杨狐疑地打量薛今是一眼,还是不想错过这只肥羊,反正他在这条街名声不好,也不在乎得不得罪这一个,于是继续忽悠:“这玉雕是哪个朝代最鼎盛,不用我说您也应该知道,实不相瞒,我请专家专程看过了,这玉牌虽小,但却极有可能是玉大家的作品!”
玉大家身为闻名宋朝的雕刻大师,其作品在现代已经被炒出了极高的价格,如果是真品,这么小小一块玉牌,价格不会低于三百万。
果然,薛今是问他:“你想卖多少?”
老杨嘿嘿一笑,伸出三个指头:“三百万。”
这个价格可算是非常高了,就连四周作壁上观的其他摊主都有些看不下去,似提醒似警告:“小哥你可要看仔细了,玉先生擅长山水类雕刻,先生传世的作品大都是大件,少有这么小的装饰品。”
这话几乎是在明晃晃告诉薛今是,其中有诈了。
老杨要是出个十几二十万,这些人顶多骂他早晚因为诈骗被关进去,但他竟然卖出三百万,这可是极其恶劣的,不出手都不行。
这么一通被拆台,老杨却神色淡定,薛今是知道他这是给自己留了余地。
随后就听老杨骂他一句:“我还没说完呢,你插什么嘴!”
转头又看向薛今是,笑眯眯道:“当然,如果这东西的确是玉先生的作品,自然价值三百万……但实际上,我和专家虽然有猜测,却也没法证实。”
薛今是抬眼:“所以呢?”
老杨十分熟练改口:“像这种存疑的东西,价格不高不低,端看买家敢不敢赌了……十五万,你要的话就拿走。”
薛今是低头将那玉牌在手心掂了掂,似乎是在思考。
老杨见状,像是在引导他,又说:“不过经查,玉先生确实有好几件小东西被传了下来,就连国家博物馆都藏了两样……”
旁人见他这么说,虽然明知道其中有诈,但却也没办法再继续拆台,不然还会被管理会的人视为同行恶意竞争。
四周人都注意过来,老杨虽然人品不行,但他确实能搞到一些货,有时候也会为了挽回声誉,卖一些真品,自由售卖的地方规则不明确,他这么一来,大家也没办法制裁他。
这人嘴皮子和心理战术是真的厉害,看那年轻人纠结的样子,怕是真的要栽了。
果然,就见薛今是忽然抬头站起来,拍拍灰尘,手里拿着玉牌没放下,问:“便宜点。”
老杨新知有戏,等人起兴趣了,他又开始拿乔:“依照玉先生的名气,即使这件东西存疑,但价格也低不到哪里去……你愿意出多少?”
薛今是淡淡:“一百。”
老杨:“……”
他蹙眉:“你说多少?”
薛今是:“一百块。”
似乎是觉得这个数字还不够明确,他又加个:“人民币。”
四下皆愣。
“哈?”老杨直接气笑了,虽然这东西的确只值几块钱,但经过刚才胃口一吊,他贪念起来之后,怎么可能会满足。
他道:“你这后生,是到这儿收破烂来了吧!”
薛今是却没被他唬到,他上下抛了抛玉件,稳稳接在掌心,似乎丝毫不把这“十五万的名家之作”放在眼中。
道:“新仿的东西,要是仿得像了,还可以值个千八百……但做工还这么粗糙,倒像是个学徒的练手之作,这东西你要十五万,想钱想疯了?”
古董仿的东西,有旧仿和新仿的区别,年代久一点,明清时期仿前朝的就叫旧仿,新仿则是现代工艺。
新仿向来不值钱。
这个词是古玩界的行话,只有了解的人才能说出来,老杨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
好在他坑人坑得多,向来没脸没皮,东西的来头他也知道,这时候直接装傻。
“什么,竟然是新仿……这,我也被那个收藏家给骗了啊!”
薛今是笑看他拙劣的演技,随手扫码,输入个一百,朝他扬扬手机道:“一百,卖吗?”
一百还能净赚九十九块五,老杨爽快点头:“卖!”
见了这出好戏,四周的人顿时觉得爽快,薛今是收好玉件,转头又往别处走。
古玩街入口,一行人看着这里的闹剧,旁边的人问:“岑老,东西还要回来吗?”
被叫做岑老的挥手,道:“囡囡被骗是因,玉件落到那小哥手里也是因……咱们有缘,就当送他了。”
“会再见的。”
“既然这一样没了,要交给博物馆的,就换一批。”
几人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薛今是似有所觉地看回去,街口行人来往,没有什么异常。
捡了个漏,他掏出手机给宴来朝分享乐子。
老杨看薛今是眼生又年轻,就把他当肥羊,但薛今是又何尝不是把他当肥羊?
古玩市场的交锋,拼的就是眼力,谁见识更高,对方就只能吃哑巴亏。
实际上那玉件既不是新仿,也不是旧仿,而是件真品。
文物上都有特殊的气场,薛今是那双眼睛仅一眼,就看出玉件的不凡来。
上边萦绕的气息圆润温和,但带着一丝晦气和涩意,掩盖了本身的光华。
十有八九是刚从墓里出来的东西,或许,还真是那位玉先生的作品也不一定?
薛今是倒是不在意这个,宴来朝问他打算怎么处理,他想了想,道:“捐出去吧。”
墓里出来大概率是陪葬品,明器不能用作法器,他留着也没用。
钱财乃身外之物,换功德岂不是美滋滋?
宴来朝发来消息:「好,那我帮你联系国家博物馆。」
薛今是在路边摊都看了一眼,逛完一圈都没再找到什么好东西,果然,捡漏这种事,只能偶尔遇见那么一次。
他钻进边上的店铺,挑选选,找了些上好的玉料,还淘到一把品相不错的匕首,一并买下。
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感受到一丝阴气。
古玩街本来就阴气深重,但这丝阴气又有些不一样。
薛今是四处探寻,随后目光定在刚走进街道的一个老者身上。
那老者头发半百,身上背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走进来就有人跟他打招呼,似乎是常客。
过了会儿,薛今是见他停在一处空地上,跟旁人一样,摆起摊。
老者铺开白布,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薛今是惊讶地看去一眼。
发钗……
这东西是女子饰品,上边气息久远,似乎是明朝的物件。
薛今是感兴趣地走过去,这东西也挺适合做法器。
刚刚薛今是和老杨的交锋,四周的人都看到了,之前他扫荡店铺也能看出是个不差钱的。
见这年轻人朝老者走过去,有人叫了一声:“哎,那位小哥。”
薛今是回头,那人凑过来欲言又止,随后小声说:“蒋先生的东西……哎,都是假的。”
薛今是眼神奇怪,但对方也是好意,他道:“我知道了。”
然后仍旧走过去。
“老先生,你的东西是什么来头?”
老者好像经常被问这个问题,此刻面色甚至有些颓丧,抬眼淡淡挤出个笑容,解释:“我这是整套戏曲头面,其中一只钗,纹金点花的工艺,主人是明初名角宋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