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穿山
“什么不行?”又是“砰”一声响,化妆间的门被再此打开,这么胆大包天,敢不打招呼破门而入的……也就只剩个路丘了。
“杭杨半个月后进组,跟之前安排的一样,我让人送他回家而已,”杭修途眉心一皱,淡淡扫了过去,“还有,麻烦路导进门前敲门。”
“抱歉抱歉啊,今儿着急,”路导用完全听不出歉意的声音道着歉,“那什么,就是杭杨这事儿啊,我正打算找你商量呢。”
杭杨眼睛一亮,饱含希冀地冲路导看过去。
路丘两根手指从背后探出来,冲杭杨偷偷摸摸比了个“耶”。
杭修途又不是瞎子,眉心的纹路压得更深:“没——”
“别别别,听说说完嘛,”路丘单手插兜,仍旧是一副为老不尊的吊儿郎当样子,“我昨晚跟文渊通了电话。”
“文老师!”杭杨心里一喜,当即脱口而出,见两位大佬视线同时扫过来,他赶紧捂住嘴,从指缝里挤出含糊的一句,“不好意思,你们聊、你们聊……”
“对,”路丘嘴角几乎能与太阳肩并肩,看杭杨的眼睛都在泛光,“你老师对你评价很高啊!”
杭修途只沉默地听,按住太阳穴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果不其然听到了路丘的下句。
“老文是觉得这孩子基本功出奇的扎实,继续在教室训练声台行表意义不大,”路丘手插回兜里,绕着杭杨晃了两步,“他主动建议我带杭杨早点进组,多看看多学学,一点耳濡目染或许效果奇佳。”
见杭修途不仅不说话,脸色反而越来越沉,路丘赶紧拿出手机晃了晃:“诶诶诶,可不是我死乞白赖非要把杭杨往剧组塞啊!真是老文亲口说的,不信你问他!我就是觉得吧,人家文老师经验丰富,建议有道理呀。”
他嘴上说的话像模像样,但就是神态不讨喜,怎么看怎么欠。杭杨越跟他相处,越难以相信这就是传闻中鼎鼎大名的国宝级导演“路丘”。
杭修途抬起头,神情没多大变化,但食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杭杨看得出他有些烦躁:“他上午刚低血糖晕过去,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路丘赶紧好言好语地说:“把林淮叫过来嘛!那小子当代葛朗台,只要加钱,没有谈不下来的事。你放心啊,就让杭杨这半个月提前在剧组转转,没事看看你拍戏而已,拍摄进度不变,他有的是时间强身健体。”
“还有膳食均衡……”
“剧组给他开小灶!”路丘两只巴掌一拍,赶在杭修途说完之前补充,“就说是,呃,老刘最近肠胃不好,特地为他准备的。你放心,肯定不会让别人说你宝贝弟弟的闲话。”
正在不远处忙忙碌碌的刘导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吓了旁边工作人员一跳。
路导继续输出:“也不让他立刻拍戏,就是到处看看学学,李导那边的B组咱们不谈,这半个月我手里基本都是你的单人戏份,没事儿的时候就把小杨拉过来看看你演戏,咱不强求啊,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看就行。”
“再一个,这段时间剧本围读都安排在晚上,没事就带他来听听。”
杭修途:“……”
他轻叹口气,路导把说到这份上,就算是他杭修途也不好再拒绝什么,杭修途淡棕色的眼睛淡淡扫向杭杨,没有立刻说话。
谁知他刚把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抬起来,也不知道杭杨脑子搭错了哪根筋,条件反射一样——半蹲在杭修途面前的身体往前探了探,把自己刚摘下头套乱糟糟毛绒绒的小脑袋放在了哥哥手底下。
杭修途:“……”
唐伊:“!!!”
路丘轻轻摩挲下巴,露出和一个老大爷不太符合的微妙微笑:“~~~”
杭杨自己也呆了两秒,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脸“噌”全红了,当场就要跳起来。谁知下一瞬,他感觉到那只修长的手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杭修途的声音在正上方响起:“想留下就留下吧,麻烦事哥来解决。”
杭杨一瞬间跑了神,满脑子只觉得哥哥声音真好听,突然就很想把自己头顶上那只修长的手拿下来,放在脸边蹭一蹭,小小地撒个娇。
当然,众目睽睽下他也只是想想罢了。杭杨抬起头,跟杭修途淡棕色的眼睛正对上,笑眯眯地说:“哥,下午我想去看你演戏。”
杭修途盯着他看了两秒:“好。”
“但是你记好,”杭杨还没来得欢呼,就被杭修途一句“但是”重新吊起来,“之前你说过,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亲缘关系,那从这里走出去之后,我们就只是同事或者上下属。再说我戏排得紧,也不可能时时留意着你,总有些……你有心理准备吗?”
“哥,你放心。”杭杨笑着点头。
“好,你跟陈絮去找刘导,麻烦他尽快让后勤安排好住宿。”杭修途拍拍杭杨的背,“别的你不用管,今天就在我这儿吃饭。”
他冲唐伊摆摆手:“小唐,给黎叔带电话,让他派人把杭杨今天的午饭打包送过来,记住,以我的名义送进来。”
“好嘞。”唐伊麻溜点头,拿着手机就去了。
只是黎叔送来的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饭菜量,七八个盒子一个压一个,放满了一整个保温箱。
这饭量实在尴尬——请剧组吃太少,给杭杨一个人吃又太浪费,杭修途看着旁边不停搓手的路导叹口气:“路导,要坐下来尝尝吗?”
旁边杭杨也高高兴兴地招手:“路导别客气,这么多吃不完也浪费,快来尝尝吧!”
路丘表示你以为我在你这个化妆间腆着脸蹲这么久图什么,赶紧点头:“那我就不客气啦,哈哈哈!”
杭杨又噔噔跑过去扯住刚准备出门的唐伊:“小唐姐也来一起吧。”
唐伊心里“嘶”抽了口冷气,她悄悄瞥了眼杭修途跟路丘,身为社畜,就算吃差点,也实在不想跟老板一起吃饭,但看着杭杨亮晶晶的眼睛……
杭杨见唐伊几秒都没回答,表情也有点僵硬,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唰”跑回桌边,随便拿了两三个食盒,往唐伊手里一塞,笑眯眯地说:“絮姐也不在这儿,还得麻烦小唐姐给她带一点过去。”
如果不是旁边有两个大佬,唐伊可能要当场喊出来:啊啊啊这是什么天使!
她抱着盒子使劲点头:“放心吧,小杭老师,我们俩一起吃!”
说完冲两个大佬简短打了声招呼,门“砰”一关就赶紧遛了。
这顿饭杭杨吃得特别开心,如果不是顾忌着路导还在旁边,他可能歌都哼起来了,想到这次可以近距离观摩杭修途演戏,而不是像上一世一样,只能混在人堆里远远地看一眼……杭杨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翘,余光还不自觉地往杭修途的方向瞥。
“修途,你弟弟挺崇拜你呀,”路丘在旁边边吃边笑,表情贱嗖嗖的,手在眼睛边上晃了晃,“这一听说下午能看你演戏,你看孩子眼睛亮的,能摘下来当车灯了。”
大概是刚刚统一战线的原因,杭杨在路导旁边也没那么拘束了,大大方方点头:“嗯!那可是杭修途诶!我哥哥可是杭修途诶!”
路丘刚想继续打趣这两兄弟,杭修途筷子突然在碗边一敲,“叮”一声轻响:“食不言。”
他抬头看向杭杨:“影响消化。”
杭杨赶紧点头,使劲扒饭,生怕他哥一个反悔,下午就把自己送回去了。
好在杭修途一诺千金。下午,杭杨紧跟着路导去了片场,他一身便衣混在工作人员里,可算是拿到了vip观众席位,紧张地等着开始拍戏。
那边,杭修途还在急匆匆善后:
林淮听说要杭杨跟着搬进剧组,先是对着电话骂骂咧咧了半天,直到杭修途说出“加钱”两个字,电话里聒噪的碎碎念戛然而止,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那浓重的谄媚劲儿听得杭杨耳朵发麻:“不就暂时搬过去嘛,多大点事儿!就冲我跟您这交情,对吧,有什么问题杭老师随口支一声……”
杭修途沉默地拿起手机,往唐伊手里一塞:“30秒后挂掉。”
然后理了理戏服,转身走了。
又是一通乱糟糟的忙活后,演员和导演商量着走了两边戏,布景、摄影终于全部就位。
杭杨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就是觉得心跳加速得厉害,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全场安静,伴随着一声熟悉又恍若隔世的“Action”
——开始了。
一只修长素白的手轻轻撩开内室的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个挺拔的人影。
按照剧本,这一幕戏发生在男主角贺乾入京为质时期,他不得不藏匿锋芒、韬光养晦,于是把自己装成个“沉溺酒色的纨绔”。杭杨从没想过杭修途纨绔起来是什么样子,也根本想象不到,整个人屏息凝神看着那道幕帘,满脑子都是——他会怎么演?
终于,帘后之人披散着长发从阴影中走出,镜头先从斜上方拍那张俊朗的脸,再慢慢拉远,把他不整的衣衫以及……半敞的胸口收入镜头之中。
嘶!杭杨没想到开幕就是这样画面,脸“唰”一下全红了。
演员在银幕上袒露身体很正常,只要导演要求不过分,都属于应尽的分内义务,杭杨也不是没在电视或者影院里看到过他这样的镜头,但、但屏幕和现实中完全不是一个冲击度!杭修途一个平日里穿衣着装得体到刻板的人,此时却……
给杭杨的冲击简直难以形容。
可怜的当事人弟弟红着脸站在人堆里,小心翼翼深呼吸了两次,努力忘掉面前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哥哥,瞪大眼睛继续从专业角度欣赏。
一名小侍女红着脸匆匆跑过去,稍稍颤抖的指尖拉住衣襟两侧,小心翼翼盖住他精致漂亮的肌肉纹理,又有两三个侍女拿着朝服和腰带上前,杭修途只懒洋洋展开双臂,任由这几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为自己打理衣衫。
杭修途的眼尾天生有点上扬,眸色又浅,不动声色看人的时候总显得冷清且压迫感十足。杭杨从不知道这双眼睛看人竟能看出这么多欲语还休的情意来,只见他突然捏住面前侍女的而南边过来的大风下巴,往上抬了抬,拇指在她的下颌上暧昧地摩擦,唇角微微勾起:“新来的?”
杭杨敢打赌,这套动作如果换个男演员做下来,一定会被列入年终“十大油腻镜头”合集。
但是!演绎的人是杭修途。
他真的把“风流但不下流,多情而不滥情”12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足。
杭杨听到周围有女staff轻轻捂住通红的脸,极小声地感叹:“我的天……”
“贺乾”随手一撩便放过了那个满面赤红的少女,悠然出了宫门。
“卡!”路导手在半空“啪啪啪”拍了几声,看得出心情不错,甚至没用喇叭,单凭嗓子对着全场大喊,“过过过!”
杭杨听到人群里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一条过!”
“牛逼!不愧是杭老师!”
“开门红啊!”
“……”
杭杨自己并没有去演,但就是由衷觉得开心,一张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满心都是紧张的期待感。
“下一场!”路丘清了清嗓子,拿起了桌子上差点被遗忘的喇叭,“布景!布景!还有道具组!”
又是一通热火朝天的忙活,机位架好后,只听:“Action!”
杭修途懒洋洋躺在步撵上,那双眼睛说不清是睁开还是闭着,他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叩击手下漂亮的黄花梨木,嘴里还哼着点小调,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是尽了全力在不违礼制的前提下做到了花枝招展,整个人像只没骨头的孔雀——真的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跟“杭修途”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突然,一个小太监从他身边匆匆经过,这人像没长眼一样,起初竟没看到贺乾的步撵,等走进才慌慌张张地下跪,谁知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撞杭修途身上。
他“噗通”一声伏在地上,声音惶惶不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贺乾身边的掌事太监眼睛一瞪,正要吊着嗓子骂人,只见杭修途懒懒撩起眼皮:“要是吵了我的耳朵,我现在就把你剥光扔进围场里。”
他语调不高,甚至算得上四平八稳,但每一字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听得杭杨脊背生寒。
那掌事太监浑身一哆嗦,深知这笑眯眯的俊美公子哥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只拱肩缩背小声说了句“奴才不敢”,随即侍立在贺乾身边,半点儿声都不敢出。
——这一幕戏看起来只是个平淡无趣的意外,但完美的镜头转切会给观众呈现更多的信息量:
比如,那小太监险些撞倒杭修途身上的时候,唇齿微动,留了一句细不可闻的话;再比如,杭修途听到这话后微动面部表情。
如何不明显地体现出“贺乾”脸色变了,如何一瞬间细微地改变脸色、再迅速变回去,如何体现出纨绔的皮囊下藏着城府极深的野心家——简直难于登天!
但杭修途做到了。
杭杨通过监视器屏幕可以完整看到杭修途的神态变化:他形状优美的唇稍绷紧了一点,原本懒洋洋半眯的眼睛,更绝的是——杭修途藏在阴影中小半张脸上的肌肉微微有点抖!
简直把“克制至极的紧张”演绎到了巅峰!
杭杨看着屏幕中的杭修途几乎紧张地止住了呼吸,谁知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淡的“卡!”
他转头看向路丘。
片场上的路导完全担得起“不苟言笑”四个字,跟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奇怪的是,他眉心正攒这,似乎并不满意?
路导把手上的剧本往桌面上“砰”一甩,拿起大喇叭冲杭修途:“‘贺乾’过来。”
随后,他食指关节往桌面上敲了敲:“把刚刚的镜头放给他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