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清
顾家如今夹紧尾巴做人,就连景和春酒楼都被迫关了,刚好便被谢巨捡了漏。谢巨原本打算开一家小店做吃食小买卖,然而谢时意见却不同,他认为要开就开天香楼那样气派的!咱家不差钱!
父子俩意见相左时,谢巨总是以谢时的想法为士,这次也是如此,既然时哥儿要开大酒楼,那就办!这也是谢巨花了这么长时间找铺面的原因,毕竟乐县好的地段上大的铺面基本都有士了,若无意外基本是不会对外售卖的。这景和春酒楼的东家急于出售店面,价格也不虚高,再加上彼此之间一丝香火情,盘下酒楼的价格比谢巨预期还要低上一些。
谢巨将签好的契书拿给谢时,谢时看了一眼,便将其还给谢老爹保管。在他的坚持下,铺子归在了谢巨名下,对于谢巨届时要将酒楼的利润给自己,谢时只笑着应下,但到时候会不会拿就是一回事了。这是谢时给谢老爹置办的产业,毕竟造反可是高危职业,万一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谢巨还能有个依仗。
谢老爹收好契书,问道:“时哥儿这么急叫我回来,可是出了要紧事?”
谢时没打算将这事瞒着谢巨,一来是,这事总要有个了结,谢时也好奇自己的身世究竟有何古怪来历,三来则是考虑到京城谢家那边的意思,恐怕还会借着他的身世谋划些什么,谢时也得了解隐情后做好防范。
“方才家中来了一位奇怪的人,他自称自家士子出身陈郡谢氏,乃当朝谢相之子,说他家士子近日来福州,偶然见到我,观我同其幼弟面容极其肖似,又姓谢,认定我同他家府上有亲,上门来邀请我过府一叙……”
“时哥儿万万不可去见他们!”谢时话还没说完,就被神色大变的谢巨急急打断,谢时心道,果然有问题。
“爹为何这么说?可是认识那户人家?”谢时趁此问道。
谢巨早已没有了方才买下铺面的喜悦,脸色难看得很,当然这不是因为谢时说了此番话而心底不悦,而全然是对他口中提及的那些人的厌恶憎恨。转眼已经三十年了,谢巨有多久没听到陈郡谢氏的消息,再次听到那些人,心头依旧恨意不止。然而其实随着时哥儿愈发秀于林,谢巨心中便有预感,当年那个秘密可能瞒不了一辈子,而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谢巨仿佛被什么摄住了,神情凝滞,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中,谢时也不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谢巨很快便回过神来,看向谢时,一贯慈爱的眼神如今满是忐忑不安,他道:“时哥儿,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你、你确实同陈郡谢氏有关系,因为那就是您的本家……您出身不凡,亲生父亲绝非我一介小小的厨子,而是当年名满中原的谢三郎,我不过是谢家一家厨,三郎和夫人有恩于我,我又侥幸得了三人看重,若是从前在谢府,我本应唤您一声公子,却阴差阳错得您叫了三十年的父亲,公子可怪我?”
谢时上前,少年人高挑,如今比谢巨还高一些,此时便能够揽住父亲的肩膀,安慰他:“爹您说这话是要诛儿的心吗?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从前这里只有谢时,往后也没有什么谢家的公子。不论怎样,您养我三十年,便是我谢时的爹,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我们从前是父子,往后也是父子。莫非爹您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了?”
“当然不是!”谢巨赶紧反驳,他局促地搓了搓手,面上因为谢时方才的一番话重新有了血色,显然欣喜得很,“爹这不是觉得作为一个乡野厨子丢了你的脸嘛……”
父子俩将话摊开,接下来谢巨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尤其是听闻那京城的谢家人竟然还打上了谢时的注意,护犊子心切的谢巨赶紧道:“时哥儿万万不可赴那京城来的谢家公子的约,当年三郎便是被他们所害,就连夫人的早逝和时哥儿你的体弱都是拜他们所赐呀!那就是一群不顾血肉亲情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谢时吓了一跳,这怎么还扯上了杀父之仇?!
谢巨当即同谢时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却原来,当年谢时生父谢三郎年少成名,才学和美名远扬,人人皆道他是谢家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士,当时的谢雍还只是一个空有野心,却被嫡兄光芒所掩盖的谢家五郎。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彼时,身为外族统治的蒙人皇帝为了稳固江山,向全天下百姓表示蒙汉一家亲,广发招贤令,招揽汉人中的名士儒生入朝为官,谢三郎便是其中之一,甚至还被当时的皇帝亲口赞扬,以示对陈郡谢氏的大力拉拢。
然而谢三郎却毫无应召的想法,甚至阻止当时的家士也就是谢时的祖父不投靠朝廷,万万没想到由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第103章
此时的饶州城外,黑云压城,旌旗阵阵,寒风中,一面绣着“韩”字的军旗高高挂起。北方的冰雪刚消融,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朝廷还幻想着招安的时候,韩€€便悄然率大军北上,兵临城下。
饶州城位置特殊,南下可攻东南,北上可破中原,乃兵家必争之地。面对大军压境,饶州城的州尹下令,关闭城门紧闭不出,城内百姓人心惶惶,都以为很快乱军就会破城而入。然而没想到,城外的韩€€却按兵不动,围而不攻,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连来晚一步的项甲都不知道韩€€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距离饶州城五十里外的一座小城,项甲在帐中踱步,神色似有焦虑,忽而,帐外传来一声禀报,项甲直接大跨步向前,撩开帘子,让来报的斥侯进来。
“饶州城外如今情形如何?”项甲直切正题,焦急问道。
“将军!那韩€€领兵数万,装备精良,疑似其精锐黑甲卫,如今已经围城十日,饶州城不可出入,据说城中已经开始断粮了!”
项甲一掌拍在案桌上,恍然大悟道:“韩€€那斯竟是打的这个主意算盘!”
“妙极妙极!”旁边的军师大赞,即便是敌人,但此时他也不得不赞叹此计之绝妙,“本以为这韩公乃一介儒士,没想到竟还精通兵法!”
项甲抬眼看他,“军师,何以见得?”项甲本不觉得此计有多精妙,这会见自家军师格外推崇,有些不解。
“将军可知,饶州城乃南北交通要地,此地商贸繁荣,但其附近土地却不适合耕种,城中百姓的粮食全靠外地运来,往常倒也方便,但那韩公却恰恰抓住这一点,围城不攻,城中迟早缺粮,届时即便是饶州城州尹不愿降,恐怕也抵挡不住饥饿的城中百姓。”
被他这么一说,目标也是饶州城的项甲急了,“军师,这可如何是好?!这一次,我可是同主公立下军令状,定要拿下饶州,主公才允我点了三万士兵,没想到被韩€€占了先,若是被他抢先一步拿下饶州,我项某如何有颜面回去见主公和诸位同僚!”
军师也愁,他沉吟半晌,道:“为今之计,将军只能主动出击,同那韩公的黑甲卫对上,我们的兵卒同其数量相当,若是那饶州城州尹识相,同我等一起,两道夹击,来个瓮中捉鳖,届时哪怕那是韩公的精锐部队,恐怕也进退两难!那韩公再足智多谋,想必也未能料到我们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项甲仰天大笑,“好好好!就依军师所言,某即刻点兵而去,说不得还能活捉了那韩€€献给主公,那韩€€听说还是什么前朝皇帝的血脉,那可是皇亲国戚,很快就要成为我项某人的阶下囚了!”
军师皱了皱眉,心里对于项甲如此亵渎前朝皇室血脉有些不喜,但最终没说什么。
而此时身处饶州的韩€€刚好也收到了两封书信,一封来自谢时,一封则来自情报下属送过来的,恰好两封信都是再说同样一件事。他先拆开了谢时的信,信上内容十分言简意赅,谢时当时写的匆忙,且尚未得知后来谢巨所说的当年隐情,因此只是如实描述了谢璞派人前来的举动和几句对其意图的猜测,只在末尾看似随手添了一句无光紧要的话,“龙峰山中偶遇一株千年的红豆杉,花开如云,蔚为壮观,不知€€兄是否见过?”
韩€€盯着最后一句足足看了半晌,仿佛能透过信纸看到那写信之人,直到帐外有人来报,才缓缓按下微微上扬的嘴角,将信妥帖收好,传人进来。
进来禀报军情的是刘勐,若是谢时在此地,说不定还能认出这就是因为“说书天赋”太好,被他一语点中,当了开天辟地头位军中“政委”的那位刘副将。
刘勐抬眼一瞧,心里暗道,今日是有何好事发生?难不成在外的齐将军又传来好消息,可是这也不至于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上如此高兴吧。刘能大逆不道地在心底嘀咕,主上这会脸上这神色,就跟那些收到了媳妇家书的士兵们似的,憋不住想炫耀的心情!
韩€€不知面前属下的脑回路如何之大,他问道:“可是孙汜那边派人来了?”孙汜便是现任饶州城州尹。
刘勐一听,赶紧回神,禀道:“主子果然料事如神,果不其然,那孙汜见了主子您派去的使臣,一开始还死不愿降,后来一听到您的身份,便神情大变,后将自己关于家中两天,今日终于给了答复,松口称若是主子能保证城中百姓性命无忧,他愿放下武器,开城门以降。”
对比方才收到信时眼中的愉悦,此刻收到愿降消息的韩€€却毫无波澜,甚至面上有些冷漠,“孙汜似他曾祖,乃识时务投机者,哪怕是投降,也要搏一个为民的好名声。往往此等人,脑子最为清醒和惜命,递个台阶,他自然便下了。“
刘勐一琢磨主上这话,忽然大悟。这里头涉及到一桩前朝旧事,孙汜曾祖父孙€€乃前朝大臣,执掌二州,万万没想到,元兵南下时,孙€€见己方不敌,便直接投了敌军,后来还入朝为官,官至尚书,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虽天下有人怒骂其乃事二主的不忠不义之臣,但也有人为其辩驳,称其投降是为了百姓免受蒙人的骑兵践踏,情有可原。这其中的是非功过,自有后来人说,但韩€€作为孙家的前主子之遗脉,确实最有资格点评。
“既如此,传令下去,明日进城。”刘勐立马应下,神情兴奋,紧接着,又听帐外有斥候来报。
“急报!章城所驻徐军有异状,似全体正整装准备拔营!”
韩€€眉头一挑,淡淡道:“来得正是时候,”他复又看向刘勐,吩咐道:“快马传信齐将军,命其轻装奔袭,先率骑兵攻下章城附近。”
项甲等人打着瓮中捉鳖的主意,殊不知韩€€也是!
等人下去后,韩€€继续拆开另一封信,这是他之前派去陈郡探查谢时身世的人,这些是韩家世代培养的细作,遍布各处,虽说谢家这等大世家有意掩盖的家丑秘辛不好查,且要追查的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但还是躲不过他们抽丝剥茧的法眼。
信中禀道,二十年前,时任谢氏少主的谢家三郎惊才绝艳,美名远扬,受皇帝召贤,却拒不打算仕蒙。谢家三郎不愧是当时陈郡谢氏最为出色的天骄,他看得很清楚,皇帝虽然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但自家身为汉人世家,绝对无法得其重用,且谢三郎是传统的儒士,他认为陈郡谢氏数百年来,皆汉家臣子,凌然风骨,又受前朝恩泽,岂可卑躬屈膝,向蒙人称臣!
因此,谢三郎极力反对父亲劝其入朝为官的做法,父子俩一度关系冰冷至极点,谢大族长认为三郎乃书生意气,幼稚可笑,罔顾家族利益,到最后甚至还动用了家法,将人关进了祠堂反思,还放下话来,不准任何人给他送吃的喝的,他倒要看看他能固执到何时!
而于此相反,谢三郎的庶弟谢五郎却是非常赞同父亲为新朝效力的选择,于是他一边假借探望之名为祠堂的嫡兄送去混入毒物的火烛和熏香等物,一边在谢父面前极力表现,很快博得谢父欢心。
后来谢三郎虽然出了祠堂,却渐渐虚弱直至病重,外人只以为是天寒地冻的,又只能吃其夫人王氏偷偷送来的干冷点心,这谢三郎关祠堂不慎关出病来,就连谢三郎本人也是如此觉得,到死前都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昔日同自己关系最好的庶弟的暗害。
而当时的谢巨乃谢家培养的家厨,曾因失误差点被主子发卖,还是谢三郎的夫人王氏保下了他,因此当他无意间发现,府上竟然有人在怀有身孕的王氏所用吃食中下药时,便意识到了三郎的死可能不简单,他立刻将此事告诉夫人王氏。
王氏自夫君病逝后便愈发体会到了这谢氏几百年世家背后的腌脏晦暗之处,闻言立马敏锐意识到,有人想要她和三郎的遗腹子命丧黄泉,而能在她的饭食中动手脚,必定是府中有权势之人,而这些人中希望她和孩儿死得悄无声息的,只有那么几个,她一介遗孀,自然无法同他们相斗,这谢家不能留了!
王氏很快便以不忍触景伤情为由,由谢三郎的亲部护送着回娘家,然而万万没想到途中便多次遭到暗杀,护卫大多因护主而死去,最后谢巨当机立断,更改了目的地,南下流落到了乐县,隐姓埋名以一家三口名义定居下来。奉命调查此事的谢五以其母子遭山贼所害结案。
彼时的谢氏族长即谢父在失去嫡子及其妻儿后,虽也后悔不该盛怒之下疏忽嫡子,又因悲痛过度忽略其妻儿,但逝者已逝,当前要紧之事是如何接住朝廷递来的橄榄枝,好让谢氏在新朝站稳脚跟,重新回到大世家的地位。
此时颇得谢父欢心的谢五郎便提出,他愿代替兄长入大都为谢氏经营势力,谢父如今就这么这个能干的儿子,自然欣慰应下,井不断将家族资源送往京城……
于是,谢五郎谢庸踩着谢三,又斩草除根断其旧部势力,靠着谢氏扶持,由此成就了今日的谢相。
关于谢巨和王氏这一段,细作未能查清楚,但谢时后头跟着的另一封信中提及了这一段,补充了王氏为何离家又遇害的前因后果。谢庸做事极其小心谨慎,即便是细作都未抓到其太多把柄,还是从一位当年负责祠堂清扫事务的谢家老奴中撬开的口子。
韩€€放下信件,方才被谢时的一句情话拨动心弦所掩盖?下的盛怒浮现出来,这谢璞竟打上了谢时的主意,这完全就是触了韩€€的雷区。
本来韩€€只打算拖着招安使团,借此转移朝廷的关注,好为自己接下来的出兵争分夺秒,等目的达成,彻底撕破脸皮,便将其赶走,如今看来,他脾气还是太好了,别人都敢动他的人了……
韩€€复拿出第一封信,盯着最后的那句话,心道,不知道阿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为此伤神?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诗出自唐?王维的《江上赠李龟年》
第104章
谢时从谢庄回来,进门前,随口问了一句,“我爹今日可在家?”
门房摇摇头,“老爷今日一大早便出门了,说是去县里店铺那儿盯着,让官人您不必担心。”
谢时摇摇头,不由得失笑,这谢老爹也是别扭,那日父子俩说开后,虽然谢时明确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非谢巨亲生,也不在乎所谓的从前主仆之别,但谢巨好似还未转过弯来,从那日后便有意无意躲着谢时,似是不知道如何同他相处。
景和春酒楼虽然签了契书,转了铺面,但需要重新装潢才能开业,谢巨这下更有理由整日不待在家里头了。谢时也不强求,随他去,反正时间久了,谢巨见他还是一如往常,估计也就放下了。
不过人可以不见,酒楼装修上的事情还是要帮忙的。父子俩之前商量过,谢时认为自家新开的酒楼最好有独特之处,最好同乐县生意最好的酒楼天香楼区别开来,要不然没法很快立足。谢巨显然也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很快提议,“时哥儿所做川食独步天下,若是在福州乐县开一家川食酒楼,必定大受食客欢迎!”
谢时一想,既然要做川菜,那什么最能代表川菜,当然是川渝地区的火锅啊 !虽然真正的辣椒还在遥远的美洲窝着,但不妨碍谢时靠着自己如今堪比味觉探测器的金舌头,用百八十种调料给它调制出来地道的火锅底料啊!当然,现代人所认知的四川火锅的味道是后来形成的,跟蒙朝这会的川食完全不一样,也无所谓的地道之说了。
为人子女,养爹要管,亲爹的仇更不能不报。多了一个当朝谢相为仇敌的谢时并没有感到太多压力,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他这是终于要从种田副本走向权谋副本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谢时想多了,权谋副本自有人带他打通关,他纯粹一路躺赢。
谢时边往府里走,边天马行空地想着,未注意到身后的王甲已经悄然退下,也未察觉到今日府里头安静地过分。待拐过一处廊角,忽然一声娇娇软软的猫咪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谢时抬头,第一时间却未看到地上的小狸猫,而是倏的愣住了。
古人爱在庭院里植树,草木繁茂得以藏风聚气,谢宅里头也栽了不少桃树,如今四月,正是人间芳菲盛开的时节。“嘭”的一声微弱轻响,枝头含苞的花蕾倏地绽放,粉白的花瓣伴着东风随处飘落。
听过花开的声音吗?此刻的谢时好似便能感受到,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眼前熟悉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心上宛若花开,一瞬间热烈,又若风中飘飞的花瓣,轻飘飘的。
“它出来找你。”廊下一席玄袍的男子淡淡道,仿佛在同他告状家里不听话到处乱跑的孩子。在他脚下,本来咬着男子衣角的狸花猫一见到主人,立马抛弃了撒娇的对象,跑到了谢时脚下,绕着他的脚踝打转。谢时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人,神游一般,蹲下腰将粉圆抱在怀里。
“它大了,就爱到处乱跑。”谢时听到自己呐呐道。
韩€€见他一脸不可置信,轻笑一声,“阿时,回神了。”
谢时这才如梦初醒,抱着猫快步上前,两三个月没见,彼此间却仿佛从未分开,尚未察觉到疏离,心中便已被欢喜淹没了,谢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眼中的笑意已经快溢出来了,“你回来了。”
韩€€笑着点头,轻声问道:“阿时可安?”
谢时本笑着点头,走近了却敏锐察觉到眼前人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秀眉微皱,“你受伤了?”
韩€€无奈,为了不让阿时知道,来时他已经特意在身上熏了一遍香,没想到甫一照面还是被发现了。
韩€€避而不谈伤势,谢时却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得已,他只好简单地提了几句。两人久别重逢,第一件事不是相拥,亦不是叙情,而是谢时检查韩€€身上的伤口。
原来当时,在韩€€的围城和攻心双重计谋之下,饶州州尹不得已,大开城门投降,迎接韩€€入城。韩€€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控制了城内武库,第二件事则是让全军摆好阵仗,迎接徐寿真部下所率兵马。
一方是早有准备,精兵强将,一方则是行军匆匆,鱼龙混杂,孰胜孰负,自然无需多言,那项甲率领的几万兵马见形势不对,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强行攻城后很快败下阵来,被训练有序、配合得当的韩家军打成一盘散沙,不得已败走。
然而等项甲退走原处,却被半路上守株待兔的齐俟给截住了,很快便成了瓮中之鳖被尽数俘虏,就连项甲这位将军都成了阶下囚。韩€€身上的伤便是这次率军出城门作战的时候,被对方的火球弹射所伤,这其实是战场上常见的伤口,甚至韩€€的部下都没当一回事。
但此刻谢时的眉头却皱得死紧,等撩开衣袍,看到火燎的伤口缠着布条,还渗着血,往日里带着笑意的眼睛都充斥着心疼和怒火,只听他冷冷道:“有火球了不起?明日我便研究研究火药,不信炸不过别人!”此时的谢时颇有种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意味。
韩€€虽不懂谢时口中所提的火药具体是何物,有何作用,但却听出了他的阿时这是要为他报仇的意思,不禁失笑,又不忍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便将他有些冰凉的手自然而然握住,暖在手心,问道:“谢家可还有来人?”
谢时先是被他的动作牵引了心神,听到韩€€这话,摇头,“那谢璞如今可仍在乐县?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朝廷的招安使?”
“饶州、信州已克,已无需顾虑。”韩€€简单道。
谢时秒懂,韩€€这是羽翼丰满,已无需再藏着掖着,也无法再藏着了,毕竟他占据的地盘已经由南向北了,这会直接揭竿而起才是正道,要不然你就是想扮猪吃老虎,别人也不会觉得你无害了。谢时暗道,看来这谢璞接下来情况不妙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高兴呢?果然看仇人吃瘪,最为暗爽了。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尤是。去年冬日乃几十年难遇的寒冬,今年开春果然大旱,谢时尤其担心田里的秧苗,这个时期的秧苗最缺不得水,他每日除了处理书院的事情,就是去田里看着。这会他本来在后厨给去换药的韩€€煮云吞,看见外头下雨了,欢喜地走出后厨,到廊下去接这比油还珍贵的雨水。
忽然一双大手伸过来,将谢时的手牵住,顺便将他探出去的半个身子拉了进来,叮嘱道:“莫淋雨。”
谢时看向来人,笑得露出了隐藏在内里的小尖牙,“你来了,天公都作美,终于下雨了,你不会上辈子是个雨神吧。”他说完,不知被戳到哪个笑点,直接笑倒在身边人怀里。韩€€伸手揽他入怀,专注地看着他,见他这般开心,便也自然地跟着笑了起来。
谢时笑完,又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是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姓萧,因为他到哪里,哪里就下雨,所以人们就开玩笑叫他雨神,哪个地方干旱了,人们就会在网上呼唤雨神,让他去那里参加活动。”
“那阿时以后若是缺雨了,一唤我,我便来。”韩€€一本正经地应道。
谢时憋住笑,踮起脚拍拍他的肩,故意欺负老实人,“那么多人求雨,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唤你。”
“因为我只做阿时的雨神,自然能听到。”韩€€理所当然道,把谢时当即闹了个羞,不说话了。
谢巨还未回来,这几天他偶尔会住在酒楼那里,谢时派人送去了吃食,便和韩€€一同用起了夕食,一盘炸云吞,一人一碗槐花饺子,一荤一素,搭配着吃,简单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