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薇言归
她依旧在笑,可那笑容看上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长老说的有理,一道菜的外表终归是锦上添花之物,最终能决定菜的品质的,还要看菜的味道€€€€您请。”
王曲雯上前几步,递上一双银筷。
通体雪亮,色泽秀美,尾端镶嵌着水滴状的玉饰。
那玉竟是灵石碎屑打磨而成,拿在手中也能感受到轻微的灵力波动,像是清风绕尾。
王曲雯微笑道:“我们一直把食客的体验感放在第一位,这体验感可以说是方方面面,包括餐馆的环境设置,餐具的精细打磨,都是为了给食客带来最顶尖的体验……”
“呵,”青衣人撇嘴,“哪怕你把这份心思的一半放在精进厨艺上,也不至于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喧宾夺主。你就直说吧,所有这些菜,你最满意的是哪一道?”
王曲雯:“……”
王曲雯的笑容近乎狰狞:“……这、是这个,请您品尝。”
她指尖在颤,满脑子想的已经不是长老评审团,而是恨不得把菜盘子掀起来,砸在眼前男人头顶上。
什么玩意儿,这他妈都什么玩意儿啊!
穿一身绿,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餐桌旁,青衣人皱着眉头,夹起一小块扇贝肉。
那其实已经不再是扇贝的肉,而是扇贝被掏空之后,用其他各式海鲜的肉剁成泥,再糅杂制作而成的肉丸。
这是王曲雯最精心准备的一道菜,看似只有杏子大小的肉团里,实则加入了不下十种珍贵的海鲜玄兽。她要让咸鲜味在长老们的口腔上炸开,让他们化作鱼儿在深海遨游,被汪洋深处瑰丽的万物深深俘虏!
王曲雯抬手,将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
然后她就看见青衣人皱着眉头咀嚼几下后,以一副咽毒药般的表情,囫囵吞了。
王曲雯:“……”
“太浮躁了,”青衣人毫不客气道,“你这道菜想的太多,糅杂的也太多,反而失去了最本质最纯真的东西。海参,扇贝,海螺,蛤蜊……处理的虽然没有瑕疵,但也没有很统一地融合在一起。”
“我只看到你在炫技,跟你这些光彩亮丽的筷子、灯光一样,都是些喧宾夺主的东西。”
说着他放下筷子,开始不住地嘟囔些“还不如前天那杯淡奶呢”,“果然不能抱以期望啊”之类,让王曲雯听不懂,但是血液贲张的话。
长老们也陷入沉默,可以看出此次前来评审,他们果然是以青衣人的态度为首。
王曲雯满脸通红,垂下头在旁人难以注意的地方,不住地朝长老席上使眼色,其中一人被她催得浮躁,忍不住开口低声道:“那个……先生,要不然您再尝尝其他的?曲雯的厨艺在年轻一辈中绝对是翘楚,她只是有些紧张,其余的菜式肯定能让您满意……”
青衣人冷着脸道:“厨艺或许有起伏,但是心意,一口便知道了。”
王曲雯愣了一瞬,还没想通他这话中所谓的“心意”是指什么,便见突然之间,青衣人手中把玩的那块玉牌突然绽放出璀璨光芒,明烁如炽阳升起。
青衣人也愣了一下。
从进门开始,他一直是一副兴致缺缺,百无聊赖的模样,但在玉牌光芒亮起的那一瞬间,王曲雯看到青衣人的眼神倏地一凝,浑身上下的气质为之一变。
他仍坐在那里,却在刹那间,周身灵威犹如山岳。
周边人都被震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中,青衣人霍然起身:“行了,你们这儿情况我都知道了,再见吧。”
“等等!”长老中立即有人站起身,“西边还有个光华斋,那里的可是我们王家嫡系,先生您总得过去看看€€€€您不能走啊!”
青衣人挥袖:“算了吧,嫡系又怎样,都是那么些东西。”
那名长老的神色飞速变化,不易察觉地朝旁侧使了个眼色,回首时依旧眉目忧愁:“先生,那可是您的血脉啊……”
宛如平地一颗惊雷,在王曲雯耳边炸响。
她刹那间瞪大了双眼,浑身仿佛过电般猛地颤抖起来€€€€他的血脉,什么血脉?回想起家中祭祖时中堂悬挂的高大画像,那上面笔墨轻描勾勒的身形,王曲雯整个人都难以抑制地发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大堂中的形势隐隐产生了变化,悄无声息中散发出一股剑拔弩张的意味。青衣人捏着玉牌,沉默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何必呢,”他低声道,“这都差了多少辈,还谈血脉有什么意义?”
“再说回来,你们千方百计要拉我回来,也不是看在什么血脉的份儿上吧?”
长老恭敬地附了俯身:“先生您说笑了,您可是我们的根,我们当然要接您回家啊。”
青衣人失笑地摇摇头:“得了吧,我要是真回去,还不知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千百年过去,你们早已不是我熟悉的那批人,我对于你们也仅仅是一个名号罢了。你们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享尽荣华富贵,又怎么会上赶着给自己接个祖宗回去,在祭台上供起来?”
“而且……”
他顿了顿,嗓音渐渐变得沧桑,蕴含无尽的落寞之意:“光华斋也变了,不是我设立它时预想的样子了啊。”
“想当初我们设立光华斋,只是想给天下灵厨一个展示自我的地方,我们设立“厨仙擂”,就是想哪怕是贫寒出身,毫无背景的厨子,只要有能力,有热情,也能够在这样一个舞台上捅开一片天地……可是现在呢?”
青衣人环顾四周,痛心疾首地叹道:“看看你们吧,光华斋已经成了灵厨行业里的庞然大物,你们像是一座山压在其他灵厨身上,你们不需要创新也不需要改变,只要看着他们,拉拢他们,筛选听话的乖巧的,当做自己的新鲜血液。你们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光华斋了,还想着找回我这个老祖宗做什么?”
停顿片刻,他又倏地一笑:“难道说,你们是怕我在外面乱逛,再拉些人手,搞出个‘明华斋’,或是‘暗华斋’?”
满堂皆默。
那长老的腰弯的更低,头深深地埋下,遮挡了神色:“我们哪儿敢?”
青衣人冷哼一声。
“你们不敢的话,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大堂中突然亮起雪色的光,那光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的装饰中射出,如棋盘纵横交错,将整座大堂笼罩其中。
连王曲雯都愣了€€€€昨日长老会派人前来,说是为了明日的考核,要提早布置好大堂,她也就随便对方去做,哪成想对方所谓的布置,竟然是在她的大堂里设下一道困阵!
明锐的光芒如有实质,将满大堂的餐桌、座椅纷纷割裂,连墙壁也不堪重负,隐隐有摇摇欲坠的趋势。王曲雯在一旁看得睚眦欲裂,忍不住地喊:“这是我的餐馆,长老们,别破坏我的餐馆!”
没人搭理他。
长老们纷纷起身,姿态依旧恭敬,但那份恭敬之中又悄悄掺杂了些什么。
他们向光阵中央垂首作揖:“先生,我们只是想请您回天机城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天机城啊……”青衣人眉角微挑,“你们是希望我回去做个吉祥物吧,最好能把我毕生所学再挖出来,尤其是那些神奇食材和菜谱,以此让光华斋再上一个台阶?”
长老们沉默片刻,不甚明显地笑了下:“如果先生愿意,那当然最好不过。”
“愿意个屁,”青衣人骂道,“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说厨艺,连做人的坦诚都做不到了€€€€昨天找上我的时候死乞白赖,硬要让我给光华斋后辈点评一二,当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切吧?”
“若不是先生童心未泯,一直不肯与我们相认,我们也不会被逼到出此下策。”那长老再次俯身拱手,“先生,请跟我们走吧。”
青衣人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低低地“啐”了一口。
然后在无端卷入争斗,正缩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王曲雯眼里,毫不客气地冲长老团竖起中指。
青衣人:“去你妈的。”
……
郁家餐馆里,烤炉正慢慢熄火。
虽然泥团还未取出,但修行者的嗅觉何等敏锐,那浓郁的香气早已侵入他们鼻端,迷乱他们的嗅觉。庭院中王伯支着拐杖,坐在桌旁,微笑着捋了下胡须。
“做好啦€€€€”
伴随着少年清脆的嗓音,烤炉被缓缓打开,郁小潭端着餐盘,笑盈盈地将那个被烤到泛红的泥团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
干泥皲裂,热腾腾的蒸汽从其中升腾冒出。
王伯则将一块发光的玉牌放在餐桌上。那是与青衣人手中玉牌对应的中枢玉牌,此刻也在阳光下灿灿发光,一闪一闪。
“食客马上就到,”王伯乐呵呵地看着泥团,笑道,“以他的速度,应该很快了吧。”
第155章
王伯的话果然没错,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骏达便屁颠屁颠从门外奔来,喊着:“郁小潭,有人找€€€€”
在得到郁小潭肯定的答复后,没过一会儿,他便从餐馆门口领进来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还是一副散漫的姿态,衣袂飘扬,整洁如新,只是周身灵压隐隐地与往常不同。
郁小潭好奇地多瞥了几眼。他对于打架这种事不熟,但王伯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摇着头笑道:“怎么了,火气这么冲?”
“甭提了,”青衣人没好气道,“一群吃相难看的东西,丢人现眼。”
王伯道:“这也怪不得他们。我们家少爷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觉得很真实。”
青衣人撇嘴:“厨仙就不是这样。”
王伯摇头:“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是厨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音虽然平淡,可隐隐地火药味还是在小院中氤氲起来。还好此时郁小潭从厨房返回,他没找到锤子,便拿了一根擀面杖,在空中呼呼地挥了几下,重重砸在尚且发烫的泥团上。
“砰”地一声,烤干的泥团四分五裂。
一股浓郁的、几乎将人溺毙的醇香,刹那间弥漫充满了整个小院。
青衣人和王伯的注意力登时被拉了回来,他们看着郁小潭将泥块拨拉干净,露出已经软到仿佛一层薄纸的荷叶。清香氤氲,丝丝缕缕,刹那间又将人拉回到初夏水光潋滟时,尖尖小荷圆润如蒲,在湖面上一圈一圈地晕开。
只是这一次,荷叶中包裹的却不是花苞和莲蓬。
那叶片摊开,露出已经被烤至金灿灿的整鸡。它通体泛着淡淡的金光,鸡油从内而外地渗透,看上去光滑而鲜亮,香味一股脑勾着人心尖地往鼻孔里钻,就连青衣人这般嘴刁的家伙,也下意识地喉结滚动几下。
郁小潭在调配腌制鸡肉的酱料时,加入了少量混合多种香辛料的粉末。
那粉末随着揉捏,渗入鸡肉的肌理,在包裹着荷叶和泥土的炙烤中渐渐发散出多层次的风味,可那风味又尽数被烤干的泥壳封住,无从外泄,于是只能铆足了劲儿往鸡肉深处钻,将它每一寸细嫩的肉、莹白的筋都浸染上浓郁的香辛风味。
然后在泥壳碎裂的一瞬间,犹如小型香辛炸弹般,在小院中引爆。
青衣人本来瞅着那泥团,还想吐槽一句“不够圆润”,可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浓郁的香味侵占了他的全部心神,久违的食欲感在腹中疯狂跳蹿,推搡着他,催促着他:吃,快吃它!
太香了!
简直要渗到骨子里,连骨头都酥软的香味!
青衣人僵在原地,喉咙中悄无声息吞咽着口水。他馋得厉害,可强烈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做出上前抢食的举动,于是眼睁睁看着郁小潭带上手套,轻轻撕下一条酥烂香嫩的鸡腿€€€€
然后放在盘子里,递给了王伯。
青衣人:“……”
青衣人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不爽:“你们……你们这不是正经的待客之道啊。”
第一份餐难道不应该给他这个客人吗?
郁小潭却勾着唇角,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老后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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