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森森
顾雪城忍不住微微蹙眉,略微抬了抬下巴,旁边的清风使立刻会意,赶紧吩咐外面的侍卫,用脏抹布把白晨雨的嘴给堵上了。
白晨雨虽然被堵了嘴,还是“呜呜呜”直叫,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怨毒之意,仿佛恨不得咬下顾雪城一块肉。
众人心里暗暗唏嘘,听说此人今晚就要被放血祭天了,也难怪如此不管不顾,疯狂辱骂顾雪城。
虽然大婚当日用活人祭天这种事情,简直有违伦常,而且十分不吉利,但是帝君要做的事情,自然无人胆敢置喙。
顾雪城端着灵酒,站在凌霄大殿高高的白玉台阶上,抬眸望向遥远的灵犀峰,眸色一片暗沉。
自己失去九转金丹之后,那人过去那具身体无人维护,早已腐坏不堪,自己只好用灵气幻化出了一位“哥哥”,也就是那位所谓的“道侣”。
此时那位“道侣”正盖着大红喜帕,老老实实坐在凌霄殿的洞房里,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从而遮掩住今晚真正的新娘,也就是那人。
而那人此时此刻,定然穿着他送去的大红纱衣,整个人坐立不安。
那天他一时冲动,让那人“待了客”,虽然滋味确实好到了极点,让他几乎有些失控,但那人似乎极为恐惧,一直拼命挣扎哭闹,后来还说了许多绝情的话,让他十分恼怒,索性拂袖而去。
可是拂袖而去之后,他又有些后悔,还偷偷回去看了几次,那人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是精神不太好,每天总要睡六七个时辰,后来还偷偷使唤芝儿,想打听白晨雨的消息。
想到这里,顾雪城眯了眯眼睛,雪白的脸庞有些阴沉,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待会儿把白晨雨放血祭天之后,这桩事情就算彻底解决了,然后今晚自己会去云雪楼那边,温柔地和那人洞房,柔声哄一会儿,好好安抚一番。
当然,不能让那人知道自己把他当做道侣,免得他得寸进尺,就让他在云雪楼做几年小妾,好好服侍自己,老实之后,再告诉他真相。
还有,倘若那人知道白晨雨死了,说不定会又哭又闹,甚至忤逆自己,如果没法安抚,就只能让他“待客”,直到听话为止,自己没法对那人用酷刑,那人似乎也并不害怕酷刑,但十分畏惧“待客”。
或许,那天确实折腾得有些狠了……
想到那晚自己做了些什么,顾雪城又有些后悔,可是转念一想,那人活活挖了自己的金丹,又在自己垂死的时候,不知羞耻地去给别人做炉鼎,把好好的身子弄得千疮百孔,还不知悔改,勾结外人想要逃跑,还说后悔遇见自己……所以,如今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顾雪城眯起眼睛,盯着遥远的灵犀峰,细细想着以后的事情,白晨雨死了,那人没了倚靠,就算再怎么不甘心,哭闹一阵之后,也只能乖乖顺从自己。
数年之后,那人慢慢把白晨雨淡忘了,自己再耐心哄一哄,或许那人就会像从前那样,和自己在梨花林舞剑,做糯米饼给自己吃,陪自己看剑谱,还对自己笑……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亲口告诉他,自己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再没有什么别的道侣。
顾雪城想象着那些美好的未来,雪白阴沉的面孔渐渐舒展开来,心情也略微好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凌霄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人想闯进来,还有隐隐的哭叫声:“帝君,帝君!”
顾雪城回过神来,有些不耐烦道:“何人喧哗?”
清风使赶紧小跑过来,恭恭敬敬道:“启禀帝君,灵犀峰有人求见,好像是周公子的贴身小厮,名唤芝儿,他说有要事求见帝君。”
顾雪城微微蹙眉,心里极为不快,难道到了这一步,那人还不甘心,派芝儿过来给白晨雨求情?
他冷冷道:“荒唐。本座大婚之日,一个妾室也敢派人打扰?轰出去。”
第68章
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微弱挣扎声,似乎芝儿被捂着嘴拖下去了。
顾雪城听着那声音,眸色有些阴沉,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人竟然还胆敢派人为白晨雨求情。
他心情极差,忍不住望了一眼凌霄殿大门,白玉广场中央那根高大的缚仙柱上,白晨雨还在拼命挣扎,而那根灵兽筋脉制成的缚仙索,似乎已经有些松动了。
顾雪城轻轻挑了挑眉,此人有了自己的九转金丹,果然厉害了许多,看来自己待会儿还得亲自用灵气加固束缚,免得清风明月动刀放血的时候,被他挣脱。
他冷哼一声,不再关注白晨雨,转而思索起今晚的洞房花烛夜,那人知道情夫死了,多半会伤心欲绝,不愿和自己温存,自己可以先哄一会儿,倘若那人还是不知好歹,一心记挂别人,自己不介意让他在洞房花烛夜,再受一次折磨。
毕竟,那人待自己狠毒无情,也只有那种事情,才能让他畏惧万分。
顾雪城回想着那晚的事情,回想着那人满脸泪痕的模样,略微后悔之余,又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只好借故离开了大殿,想吹一吹外面的冷风,眼角却忽然瞥到了白玉台阶下面的芝儿。
芝儿抱着双膝蜷缩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下面,眼圈通红,似乎大哭过一场。
顾雪城见他那副样子,心中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缓缓走下台阶,假装随口问道:“你主人让你来找本座?”
芝儿看见顾雪城,瘦弱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嗫嚅道:“主人没有让芝儿找帝君。主人,主人不肯说话。”
那人不肯说话?因为白晨雨要死了?顾雪城心中陡然烦躁起来,拂袖道:“怎么,他一个妾还恼了本座?放肆!”
芝儿被吓到了,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主人流血了,主人不说话……”
顾雪城微微一愣,那人流血了?难道想用自残威胁自己?一时之间,他又是恼怒又是担心,也顾不上满堂宾客了,直接召出赤霄,一身红衣往云雪楼的方向掠去。
不过片刻,他便降落在了云雪楼顶层的寝殿前,而后一拂袖子,大门向两侧打开了。
偌大的寝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一片昏昏暗暗,显得有些阴冷,烛光摇曳之中,满殿雪白帐幔轻柔飘扬,白玉大床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顾雪城微微蹙眉,雪白俊美的脸庞登时阴沉下来,心里更加恼怒了,怎么,还躲着自己?
他迅速在寝殿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
宽大的黑檀木书桌上,过去只有几本让那人打发日子的丹经药谱,如今却多了一张雪白的信笺,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正中,用一枚碧玉镇纸压着。
顾雪城拧起眉毛,几步走过去,拿起了那张信笺,一行清隽秀气的毛笔字登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帝君,见信如晤。”
顾雪城紧蹙眉头,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眉心渐渐放松了一些,那人措辞平静温和,甚至有些淡淡的欢喜,细细追忆着昔日种种,似乎想要和自己修好。
他略微放松了心情,慢慢往下看去,可是看着看着,整个人又渐渐僵硬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信纸,让那薄薄的信纸变形得厉害。
那人让自己饶了白晨雨也就罢了,还恭祝自己和道侣琴瑟和鸣,万古情长?他什么意思?!
顾雪城恼恨至极,紧紧咬着牙,目光慢慢下移,终于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既往无悔,且当一醉,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十六个字,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他……他好大的胆子!他挖了自己金丹,做了别人炉鼎,还企图逃走,还说宁愿没有遇见自己,如今又躲起来了,还故意留下这种信!
顾雪城咬紧了牙关,是了,自己要把他抓回来,用他最畏惧的方式惩罚他几次,直到他再也不敢忤逆自己。
顾雪城死死抓着那张薄薄的信笺,霍然转身往外走去,路过一段白玉栏杆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
云雪楼的白玉栏杆十分精致,每隔数尺就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玉雕龙首,而眼前这尊玉雕龙首的犄角上,挂着一缕细细的红纱,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
顾雪城紧紧盯着那缕红纱,忽然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栏杆上怎么会有一缕红纱?这料子似乎是东海鲛丝,不久之前,自己为了筹备大婚,特意命人用东海鲛丝做了一身纱衣……
他心头莫名一沉,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轻身跃下。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云雪楼下,一地月华如水。
清冷的月光中,在那洁白的玉石地面之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侧卧在一地如云如雪的娇嫩花瓣中,红衣如血,白发如霜,长睫低垂,宛如仙人沉睡,只是身下浸开了一片浓稠的血泊。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人清瘦熟悉的身子,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不愿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极其僵硬地,缓缓走了过去。
他慢慢在那人身边跪下,嘴唇微微发颤,嗫嚅道:“哥哥?”
周悦没有回答,纤长浓密的睫毛甚至没有一丝颤动。
顾雪城怔怔望着对方,电光石火间,一种忽如其来的虚软感仿佛闪电般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浑身发软的虚脱感觉。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只能手忙脚乱地把那个清瘦的人抱了起来,颤声道:“哥哥?哥哥?”
周悦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没有一点反抗,没有一句斥责,没有一丝忤逆,就像顾雪城方才希望的那样,温柔顺从,予取予求。
顾雪城呆呆望着那苍白的秀雅面孔、满头的雪白长发,感觉到对方身体浸出的粘稠鲜血,慢慢湿透了自己衣襟,与此同时,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自己骨髓里弥漫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顾雪城,你,你做了什么?”
顾雪城木然地搂着那具软绵绵的躯体,根本没有理会身后那人。
白晨雨好不容易挣脱那根该死的缚仙柱,刚想过来救走周悦,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眼前几乎有些发黑。
他忽然瞥到了什么,缓缓弯下腰,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纸带血的遗书,只看了两眼,就觉得天晕地旋,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他哑声道:“……你逼死了他?”
这个“死”字似乎猛然触动了什么,顾雪城一下子跳了起来,雪白俊美的面孔几乎有些狰狞,低声嘶吼道:“你胡说什么?!他只是灵气耗尽,需要休息片刻!”
白晨雨大吼道:“他是七转金丹!怎么可能耗尽灵气!”
顾雪城喃喃道:“对,对,他是七转金丹,怎么可能耗尽灵气……是你,是你让他做了炉鼎,掏空了他的身子,耗尽了他的灵气……是你!白、晨、雨!!”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那张雪白的俊美面孔也越发狰狞,忽然猛一扬手!
只听“砰!”一声巨响,白晨雨被凌空掀起,狠狠撞上了一棵粗大的梨树!而后,被顾雪城隔空扼住咽喉,背脊抵着树干,慢慢举了起来!
顾雪城一手紧紧搂着周悦,另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隔着数丈虚空,死死扼着白晨雨咽喉,咬牙切齿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仗着他的喜欢,随意糟蹋他,让他做你的炉鼎……”
白晨雨被掐得满脸通红,喉咙里咯咯直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爆发浑身灵气,终于猛地撕开了顾雪城的束缚,大吼道:“我从来没有碰过他!!”
顾雪城呆了呆,随即哑声道:“不可能,他明明给人做了炉鼎,掏空了身子,才,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说谎,你怕死,你想求饶……”
白晨雨看着顾雪城怀里那具毫无生气的清瘦身体,感受着潮水般汹涌狂怒的十全金丹灵气,瞳孔缓缓缩紧了,脸色渐渐一片惨白,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忽然低声惨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雪城大怒道:“他还在休息,你吵什么?!”
白晨雨一边笑一边摇头,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原来他日日闭门炼丹,是偷偷给你做炉鼎去了……哈哈哈哈……”
顾雪城死死盯着白晨雨,似乎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白晨雨大笑道:“顾雪城,你还不明白吗?我也听过一些凤凰涅槃的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凤凰涅槃,如梦似幻,他偷偷摸摸给你做了凤凰涅槃的炉鼎!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顾雪城脸色渐渐变了,整个人仿佛僵硬成了一具木雕泥塑。
白晨雨笑了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才停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阴毒地盯着顾雪城,轻柔的声音充满了恶意:“顾雪城啊顾雪城,你可是踩着他的尸体,才结成了十全金丹。明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庞已经毫无血色,修长强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狂吼一声,赤霄出鞘!腥红的剑身嗡嗡低鸣,对准了白晨雨咽喉!!
顾雪城死死盯着白晨雨,血红双眼杀意沸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白晨雨泪流满面,放声长笑:“帝君,请动手吧,不过是去黄泉陪他罢了。”
顾雪城薄薄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绝望凶兽,看起来可怖到了极点,又可怜到了极点。
渐渐地,漫山梨花林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云雪楼发出“咔嚓”的玉石碎裂声,不过片刻,灵犀峰、凌霄峰、落珠峰、问剑峰、千机峰……整个凌霄城,都微微摇晃起来,甚至更远处的山川大地,都传来隐隐约约的地动声。
凤凰涅槃,十全金丹,失控了。
很快,林思韵、陆子霖、罗仙、清风明月、七星暗卫,还有数十名赴宴的掌门人都赶了过来,个个惊惶不安,脸色苍白如纸,倘若顾雪城走火入魔,那将给修真界带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梦魇浩劫!
可是众人赶到之后,也只能面面相觑,竟然毫无办法,因为哪怕在场所有修士一起上,也不是顾雪城的对手,只是送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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