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沧浪
赫连衡猛然抬起了眼,眼眶通红:“你什么意思!”
顾渊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了一瞬。
“若是阿笙地下有知。”他停顿了一瞬,慢慢地道,“定是会希望六殿下平安顺遂,安稳一生。而不是……为了他,早早地便丢了性命。”
赫连衡颤着嘴唇。
他看着顾渊,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死死地攥住手中的盒子,良久,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小兽一般的呜咽。
顾渊垂下了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不敢再看,只是捏紧了袖子,匆匆转过了眼。
他向外走出了几步,听到了身后赫连衡有些沙哑的声音。
“那把弓,是他挑给你的,那日,是你的生辰。”
顾渊的脚步停了一停。
“我知道。”他道。
他知道那是给他的生辰礼,他也知道赫连笙曾经有多喜欢他。
他比赫连衡更后悔。
每一个无法成眠的夜晚,他都想回到那个晚上,那个,他们走向决裂开端的晚上。
那一日,赫连笙在床上痛得哭泣,却仍然竭力回过身,想要向他讨一个亲吻。
那个时候……
他要是亲一亲他,抱一抱他,哄一哄他。
该有多好。
他们不该如此。
他们……
本不该如此的。
*
与此同时的顾府,赫连笙正在房间里满屋子打转。
楚袅袅佯装收拾着房间,提防着突然有人进来。
她一边擦拭着花瓶,一边看着一个白毛团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眼花。
她沉默了一瞬,还是开了口:“殿下,您真的确定么?”
人化形猫,本来就是志怪小说和话本里才会出现的事件。北殷人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也不会轻易相信。
更不用说是从未接触过这些奇闻秘术的梁楚。
“我能确定。”赫连笙深吸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顾渊了。
顾渊起了疑心的时候,就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那句话,就是他的试探。
其实,换作平时,顾渊根本就不会把那样的试探说出口,以免打草惊蛇。
……大约是,他猜到了之后,自己也神思恍惚了一瞬,所以才会不慎把这一点暴露给了他。
赫连笙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暴露的,但是他知道,一旦顾渊起了疑心,那必然会追查下去。
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赫连笙就头皮发麻。
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楚袅袅也皱起了眉。
“三殿下两日后便会到达京城。”她道,“这两日,我会让十一先不要过来。”
她顿了顿,“需要找人,把殿下带出去么?”
赫连笙思忖了一下,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他道。
“他现在已经对我有怀疑了。”他叹了口气,“如果他刚有怀疑,我就立刻跑了,那么就是变相证实了他的猜测。”
此番,独孤澈是来和谈的,再怎么快,也要大约一周的时间。
对他来说,最好的方案,是混在独孤澈所在的车队里,一起离开北殷。
这样,他出入,至少不需要通关文牒。
如果提前被顾渊知道了这件事,他到处找他事小,若是搜到北殷的车队里,他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不能打草惊蛇。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不露陷,他应该暂时看不出来。”
楚袅袅有些迟疑:“您……忍得住么?”
赫连笙沉默了一瞬。
“试试吧。”他道。
事实证明,对于已经装了许久猫的赫连笙来说,这不算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自从那日过后,顾渊就把它带在了身边。
不管是平日里喂食还是陪伴玩耍,甚至包括处理公务,顾渊的身边都有一只奶白色的小猫咪陪着。
其他赫连笙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是有的时候,他看顾渊处理公务。
对方会有意地把一些事情透露给他,而这些事情,有的时候会让赫连笙在心里直骂赫连瑾脑子进水。
赫连瑾独断,专横。
很多时候,走的便是毫无商量的铁腕手段。
近些时候,因为一些议论的朝臣,朝中上下,已经开始悄悄地换了一批人。
铁腕手段有利有弊,对于一些问题,短期内确实能看到效果。
因此,朝中目前还算平稳,甚至偶有称赞之声。
但是赫连笙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虽然最开始跟赫连衡一起,顶了个“纨绔”的名头,但是在后期,因着顾渊入仕以及朝廷局势变化的影响,他对于朝中官员的名字也熟悉了起来。
他聪明,记忆力也好,现如今,朝廷的局势在他脑海中,依旧一目了然。
他在顾渊手上,看到了很多被罢黜的朝臣,在他的印象里,都是虽然位置不高,但是性子耿直刚正、擅做实事的。
别的不说,经顾渊手的一份折子里,他甚至看到了当初跟顾渊一起去南羌的官员。
赫连瑾犯病也就算了。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事,是顾渊在处理。
他的心里积攒了巨大的疑问,但是每一句话都憋在了喉咙口。
他甚至怀疑顾渊故意把这些给他看,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憋死他。
而随着时间的变化,顾渊也变得有些焦躁了起来。
自从那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生出来之后,顾渊心里就种下了希冀的种子。
他根本不敢去想这个微茫的可能,但又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赫连笙真的活着,真的活在他身边呢?
那对于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他可以补偿他,爱他,他知道他自己之前做了很多错事,无论赫连笙怎么对他他都认,他只想要对方留在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如果赫连笙真的是这只猫的话,是为什么。
为什么都好。
他想。
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他一辈子都是一只猫,他都会好好对他。
只要……
只要他活着。
这个念头折磨得他快发疯,他一边强撑着自己处理公务应对赫连瑾,一边每日观察着‘阿笙’的样子。
他知道赫连笙现在肯定不想理他,他理解,他明白。
他怀揣着微渺的希望,但是,他不知道是赫连笙伪装得太好,还是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就在顾渊觉得,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孟乾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让我问的事情。”他踏进门,道,“我问到了。”
“那一日,太妃娘娘在宫内,确实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说要一个人在佛前祈福。”孟乾顿了顿,“所以屋里面,只有太妃娘娘一个人。”
顾渊猛然抬起了眼。
“还有你要找的人。”孟乾咳嗽了一声,“说真的……我也不确定这个大师靠不靠谱,但是当年先帝也去拜访过他,还给他赐过称号,大概……有点用?”
“是谁。”顾渊轻声道。
“灵空寺的玄一大师。”孟乾道。
*
静谧的殿内,香火袅袅。跪在蒲团上,慈眉善目的老人嘴中念念有词。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停下,骤然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小沙弥。
“师父。”他道,“有客。”
“知道了。”老人平静地道。
他跟着小沙弥走出去,果不其然,在外面看到了正等着他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