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翎
若非顾思远惯常一张冷淡严厉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有些好事的人,恐怕要忍不住凑上前来打趣几句了。
村尾,谢家人也知道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便都整整齐齐的等在了院子里。
谢老二看着两人亲密模样,心里多少松了几分,谢长月自小不在他身边长大,又与他现在的妻子和儿子们关系一般,他也实在难办得很。
不过,到底也是他的血脉,他只能巴望着谢长月嫁出去后过得不错,以后大家能安安生生做门来往的普通亲戚最好。
谢长月却一转在顾思远面前的软萌甜心模样,得体地打招呼叫人:“阿父。”
顾思远也拱了拱手:“岳父大人。”
谢二摆了摆手,笑道:“回来就好,进去坐吧。”
几人先后进了屋子,顾思远将手上带的东西放下。
鲜肉啊鸡啊什么的都拿出来,要尽快处理了,点心糕点之类柳枝也拆了一包,给大家当场分了,其他的都拿回去收了起来。
大厅里,谢二和谢冬在陪着顾思远说话。
谢长月回了之前住的房间看看,他还留了些许东西下来,这次可以带走。
不过,等推开门时,却发现房里完全是陌生模样。
谢秋在院子里瞧见了,冷笑一声:“你都嫁出去了,还看什么,这里现在是我哥谢冬的书房。”
谢长月嘴角勾起一丝讽笑,关上门转身走回大厅。
谢冬是柳枝嫁给谢二的隔年冬天出生的,只比谢长月小了一岁多,在谢家很是受宠,也上了学堂。
不过,谢家条件不如顾家,所以谢冬没能去县城的书院上学,而是在隔壁村一个老秀才的私塾开蒙至今,据说其功课还很是不错。
这一点,顾思远大概有些体会。
因为就刚刚这短暂的片刻言谈间,这位谢冬小公子便展现出了无以伦比的傲气,小小年纪却仿佛个老学究般,极爱说教、也极爱显摆。
顾思远对这个名义上的大舅哥,实际上十四五岁的小屁孩,自然没什么计较的兴致,只淡淡地附和几句。
这会儿,他看到谢长月似有些怏怏不乐地回来了,就更不打算理会谢冬了。
他伸手将自家夫郎拉到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垂眸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长月轻笑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
顾思远也不再继续问。
他们现在是在谢家里,总归还是谢家人让他不开心,现在当着谢二和谢冬的面,如果不是想就此翻脸,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
他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谢长月:“吃口甜的,会开心。”
谢长月接过糕点,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
明明还是那副惯常的冷淡威严模样,但是随便一句话,却就是能让自己仿佛瞬间被暖意包围。
谢长月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糕点,果然是甜极了。
这般想着,他便一口接一口地全部吃完了。
以前在绥宁伯府时,他是从来不大喜欢吃糕点的,总觉得有些腻人,但这会儿,这般粗粝掉渣的糕点,比不上在绥宁伯府的半分精致,他却觉得仿佛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顾思远跟谢二两人说话间隙,低头看到自家夫郎嘴角边沾了糕点沫子,便下意识抬袖子给他轻轻擦了擦。
谢长月拉着袖子抬起头,朝他轻轻吐了吐舌头。
而旁边的谢冬小公子见了这一幕,只觉深以为耻,还在别人家做客呢,就这般不矜持。
亏得顾扬还是个读书人,本来就资质一般、学问平平,却还这般不思进取,沉溺于儿女之情中,不知何时才能取得功名,跟顾振大哥真是差得远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听闻哥夫明年春要下场应试?”
“确有此事。”顾思远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冬扬着脖子,目光飞扬道:“张夫子言吾明年或者也可下场一探究竟,这般等到后年再试时,必然能榜上有名。”
顾思远无动于衷般道:“既夫子提议,贤弟当可一探。”
谢冬有些不满意他的反应,毕竟自己可比他小了快四岁呢,却与他一同应试,这人没有羞耻心的吗?
他继续道:“哥夫对自己的第一次应试排名抱有希望吗,长欢哥之前回来时说了,若是吾后年过了县试和府试,会帮吾在京城找间书院。”
闻言,谢二首先面色微变,眼中有些尴尬之色。
他目光下意识去看谢长月,却发现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顾思远身旁,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而顾思远则是握着谢长月的手,头也不抬地应和了一句:“嗯,京城书院多,这是好事。”
见他如此态度,谢冬有股气发不出来的感觉,冷冷道:“哥夫竟不想去京城的书院吗?到时吾可以同长欢哥说一声……”
“不必。”顾思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要看看这个没脑子的小傻逼,这个在谢长月面前三番两次提起沈长欢的小傻逼,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谢冬见人终于看自己,得意一笑:“哥夫是对后年过府试没有信心?嗯,君子言当思忠,哥夫虽学问不佳,却是个十分的实诚人。”
闻言,顾思远寒冰般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浅淡笑意。
冰上开花,自然而然,便无边的迷人神秘。
不光谢长月,甚至谢二和谢秋,都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
然后,就只见他薄唇轻张:“臭傻逼,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我们打个赌,明年县试排名,你我差多少名,就站在村口喊多少遍‘谢冬是天下第一蠢货’,好吗?”
他始终语气平静,字正腔圆,屋内绝对没有人会听错。
于是,气氛也一瞬间安静到了极点。
“……”
一瞬间,谢冬那还算稚嫩的脸上,清白交加,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下一刻,他就直接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你……你简直有辱斯文。”
顾思远冷笑一声:“到底谁在辱斯文,当着自己生身父亲的面,就敢拍桌而起,真是读书人的好教养、好品行!”
谢冬脸色更红:“你……你……”
他指着顾思远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思远挥开他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别说废话,怎么,敢不敢赌?”
谢冬几欲要脱口而出,赌就赌。
但是,对上面前这人胸有成竹的目光,他下意识便迟疑了,这会输了只是一时口头之争,若是真的打赌,那将来万一……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谢二身为一家之主,见着好好的回门归宁变成了这样,对谢冬和顾思远、谢长月都生出了几分不满。
但此刻,他只能推着谢冬回书房去。
不仅是为了顺理成章解去谢冬的尴尬,他也怕万一顾思远和谢长月这会直接拂袖而走,到时村里人只会笑话他们谢家,哥婿回门连饭都舍不得留。
两父子走后,谢长月轻轻握了握顾思远的手,嘴边勾起绝美的笑。
顾思远表情不变,依旧一贯的冷淡。
但两人看着,却是相配极了。
谢秋在一旁打量,微微哼了一声,心中却不是为自己哥哥鸣不平。
而是觉得不公平,他原本以为谢长月嫁不成顾振哥,应该是很可怜的,但是,这顾扬看着竟半点不比顾振差了,而且对谢长月是真的全心全意维护。
谢长月怎么就这么好运……
接下来,顾思远便没再和谢家的什么人说话了。
吃过午饭,两人也就直接回顾家了。
回家之后的光景,还是跟昨日差不多,顾思远站在窗前练字背书,谢长月就两头跑,一会儿去看看院子后面他栽的“花”,一会儿就来陪着顾思远,帮他磨墨,顺便写几个字玩玩。
倒真是花前月下,红袖添香。。惬意极了。
等到了晚间回房之后,谢长月看着自家夫君脱了上衣,双手双足抵在地上,做着奇怪姿势。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顾思远呼吸不变:“锻炼一下。”
谢长月好奇地托着下巴看。
顾思远一做动作,肩背和手臂上的肌肉便微微鼓了起来,越发显得腰窄肩宽。
谢长月看肌肉一鼓一鼓,好奇地伸手去戳,哥儿的手指又白又软,碰上来痒痒的,顾思远被这一戳,差点卸了力。
他侧脸看人,冷声道:“别闹。”
谢长月哼了一声,也学着他撑在地上,却直接就趴下了,半天都撑不起一个,便有些沮丧。
顾思远无奈了,跟他说话转移注意力:“我后日要去书院了。”
“啊……”谢长月瞪圆眼,霎时变了脸色,哼着鼻子嘀咕道:“书院……怎么这么早就要去书院了。”
说着,也完全都不再理顾思远了,一个人就那么苦脸撑着下巴坐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
顾思远见他这样可怜,只做了几个俯卧撑便站起身,拿汗巾在盆里湿湿,擦了擦手以及脖子、背上的汗。
将汗巾丢在一边,他走过去坐在谢长月身旁,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了?”
谢长月的感情很直白:“我舍不得夫君。”
顾思远的心也软了几分,这感觉很特别:“我夫郎怎么这么黏人,我只是白天在书院上课,每日晚间都会回来的,旬末也还会有一天假。”
“哦……”谢长月抱着人的胳膊点了点头,却仍是一副蔫了的茄子模样。
他和夫君成亲才几天,就要分开了。
顾思远继续叮嘱道:“你白天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有什么事就找爹亲帮你。””
“好……”谢长月懒洋洋拖长了声音。
顾思远想了想,将人整个抱到怀里,既然这么没精神,就做点让人打起精神的事吧!
再怎么不舍,顾思远还是要按时开始早出晚归的读书生活。
书院的规矩很严,偷懒逃课是绝对不行的,万一惹怒先生被赶出了门去,那名声便彻底完了,也不会再有书院肯收。
而顾振更是早他一天便走了,顾振考上童生后,便没有在县城的书院继续学习,而是去了通州的州学。
通州城距黄杨村有大约百里路,按照惯例,若是无事,顾振旬假并不会回家,下次大家再见估计是中秋节庆了。
县城书院每日辰时正(早上八点)开始早课,黄杨村到武清县城大约十四五里路,正常步行过去要一个多小时,顾思远每日慢跑算作锻炼,不到三刻钟便能看到县城大门。
从县城大门进去后,直行穿过宽阔的安定大街,再往右拐走过清溪上的石桥,便入了书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