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拂
景长霁立刻坐直身体,怕被人听到,声音压得很轻:“王爷你……还好吧?”
卫殷翻了个身,背对着景长霁,就在景长霁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时,只淡淡回了句:“死不了。”
景长霁做不了什么只能叹息一声:“王爷可涂药了?”
卫殷这次没吭声。
景长霁却知道他没睡,往前挪了些,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卫殷却是再次开了口:“昨晚上许倚林放走了夏侯骞后在关押夏侯骞的牢房自缢了。”
景长霁轻嗯了声。
卫殷想了想,继续道:“夏侯骞跑了。”
想到早上的禀告,卫殷的神色冷了下来,原本夏侯骞跑不掉,但谁知五毒派的人竟会掺和一脚。论身手他培养出来的暗卫绝对把人抓过来没半点问题,但五毒派以毒为主,落了一成,失了先机也就让夏侯骞跑了。
但这些也没必要过多解释,跑了也就跑了,这次算是他欠了景长霁。
“本王答应的事没成,算是本王欠你一次,夏侯骞那边本王会让人继续追,会给你个交代的,你想要什么补偿?”沉默片许,卫殷补了一句。
景长霁虽然意外夏侯骞跑了,但想想对方毕竟是北冥大皇子,能藏拙这么久私底下肯定有后招,跑了也就跑了。
但没想到卫殷会问他补偿?
景长霁连忙摇头:“本来这事就是臣子拜托的王爷,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哪里需要王爷补偿。”
卫殷不知何时再次转过身,静静看着他,因为马车里的确太黑看不清表情,就在景长霁以为卫殷会固执让他说出一个补偿时,对方重新闭上眼:“那就先留着,等你想到再问本王讨要。”
景长霁抿唇,到底没说什么,不过虽说夏侯骞跑了,但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敢回京,他与兄长暂时算是安全了。
如今夏侯骞自身难保,暂时是顾不上他们。
许倚林自缢应该也是为了保全刘贵妃,但许倚林的死就不知道刘贵妃那边会怎么想,先前两人见面时显然刘贵妃对许倚林不甚在意,但也保不准因为已经入宫所以不愿过多牵扯。
景长霁就这么一路想着不知何时竟是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里已经没了卫殷的身影,身上则是多了一个毯子,正是先前卫殷身上搭着的那条。
景长霁撩开车帘,发现已经到了王府内院,前头就是他的房间,他从马车上下来,发现院子里没人,倒是院门前似乎有动静。
他想了想打开房门先把自己带去皇陵的东西放了回去,刚走出来看到景文惟匆匆回来了,看到景长霁松口气:“长霁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景长霁任兄长看了一圈,看兄长放心才笑道:“能有什么事,倒是大哥去哪儿了?这院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皇上刚刚派了人来宣旨,还派了御医给我检查,说是身体差不多可以回去任职,王爷那边被召进宫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刚刚马车刚回王府就有宫里的人过来,景文惟还没顾得上问什么就被带了过去,王爷直接让人在院外下了马车,让人驱车先把二弟给送进来。
景文惟看二弟累得都没醒也没人忍心,想着既然王爷觉得没什么不妥,那应该也没问题。
景长霁却是担心成贤帝不怀好意,许倚林死了,夏侯骞跑了,这个节骨眼让卫殷进宫,怕是憋着坏。
但景长霁在担心也没用,他安抚好景文惟后,一直等天黑卫殷才从宫中回来。
景长霁听到动静和景文惟出去,看到卫殷下了马车,一身亲王服,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大概在宫里待得太久脸色不太好,抿着唇整个人散发着冷气。
等察觉到异样看过来,刚好对上景长霁,只停留片刻又漫不经心将视线转开。
二人上前,景文惟行礼道谢这段时间睿王对他们兄弟两个的帮助。
卫殷难得周身的冷意敛了不少:“景大人客气,本王慈悲为怀心地善良,很是乐于助人,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一旁听着的管家等人:??
景长霁:他是不是忘了当初他第一次进王府被召见时在院子里看到的情景?这跟慈悲为怀心地善良有什么关系?
卫殷像是瞥见他这一眼,挑眉:“怎么,二公子觉得本王说得不对?”
景长霁看他的确不像是身体有问题,松口气,嘴上老老实实恭维:“王爷说得对,王爷的确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是世上少有的大善人。”
卫殷睨他一眼:别以为听不出来他在说反话。
景长霁目光与他对上,很是无辜笑了笑。
景文惟站在一边瞧着打着眼神官司的睿王和二弟,总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但二弟说不错,以前听人说睿王如何如何,但没想到睿王本人与那些传闻真的是一点都不搭边,真的是个好人。
景文惟笑着在一旁颌首:“等下官重新回到翰林院,定要替王爷澄清坊间那些传闻,王爷这般好的人,不能被这般污蔑。”
卫殷一愣,偏头看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意味深长看了眼景长霁。
景长霁一开始没懂,后来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坊间除了卫殷的那些传闻,还有他与卫殷的冲冠一怒,岂不是大哥也要知道了?
第34章
二合一
景长霁往旁边一瞧, 刚好看到卫殷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等景长霁看过来,卫殷又淡定将头转到一旁:“天色已经不早,二位用过晚膳也早些歇息, 接下来怕是有的忙。”
说完深深看了景长霁一眼, 先一步离开。他身后紧随其后一列的侍从, 但刚刚他这意思怎么看都像是有话要说,只是因为他旁边站着景文惟,暂时不方便。
景长霁猜测卫殷要说的事怕是跟今日进宫有关,说不定还和成贤帝有关。
尤其是卫殷的那句接下来有的忙,不仅是指大哥伤势好了之后即将回去翰林院,怕是还意有所指,难道是跟他有关?
景长霁陪景文惟用过晚膳后看着他喝了药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走出房门, 他走到回廊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轰隆的雷声。
只是打了雷却暂时没有下雨, 但从白日里的天色来看, 夜里怕是有一场大雨。
尤其是此刻狂风卷着院中的那棵槐树, 树枝被吹得乱作一团,在地面上打出斑驳的树影, 加上阴沉沉的天际,怎么瞧都有种诡谲的氛围。
景长霁的神情因为这雷声变得凝重,重生回来后他一直想着怎么和大哥一起活下来,以至于倒是忘了这一年四月从第一场大雨开始将会断断续续绵延月余。
汴京这边还算正常, 但锦州不一样,整月雨水不断导致锦州那边发了洪灾。
第一世的时候后来皇上派太子前去赈灾,当时他已经被太子忽悠成为他的幕僚,那次前往锦州他也是一通前往的。
后来途中太子遇袭, 他与队伍失散……
景长霁将这些早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扒拉出来, 他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 毕竟脸上上一世,他都活了两世了,过往种种早就如同云烟消散殆尽,或者早就记不清。
可真的等他这时候想起,却发现他不仅没忘,甚至记得很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景长霁深吸一口气站在回廊下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际,将早就忘记很久很久没再想起过的事抛诸脑后。
景长霁的情绪很快恢复稳定,他垂着眼想着这次怕是也跟第一世差不多,洪灾之后就是瘟疫。
第一世的时候他跟着去了锦州,偶然间从一个游方郎中那里得到一个治疗瘟疫的方子。
他凭着这个方子救了当时锦州很多人,也顺利将锦州的事一并都解决,只是最后这些功劳都落到了太子的头上,当时太子因为这件事立了大功回到京中后得到成贤帝嘉奖,一时间风头无二。
他也暂时在太子身边站稳了脚跟,却不知道这才是利用的开始。
治疗瘟疫的方子他还记得,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帮太子再得到这个功劳。
但人肯定还是要救的,也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瞧着,大不了到时候将方子想办法写出来交给卫殷,让他来想办法好了。
至于怎么得到的方子如今倒是也简单了,他都能治病救人了,拿出一两个方子也是轻而易举的。
景长霁想通之后抬步沿着回廊朝卫殷的前院走去,等到了地方发现房门紧闭,只回廊下站着两个侍从,看到景长霁过来倒是松了口气:“二公子您来了,王爷说了,您来了后可以直接进去。”说罢二人将房门推开,让开让景长霁进去。
景长霁因为先前想到的事脸色不太好看,虽然极力忽略,可还是怕被卫殷看出来,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才刚抬步打算往里走,这时屏风后卫殷的声音传来,“是打算站在门口给本王当守门的吗?”
景长霁被他念叨一句反而恢复过来,无奈转身将门关好,只是等真的绕过屏风看到屏风后的情景却是一愣,下一瞬立刻转过身去,“王爷你、你在涂药?”
“不然呢?”大概刚刚冷风就这么吹进来,偏偏景长霁还敞着门这么久导致卫殷身上刚涂上的药让他很不舒服,随意涂完最后一点将敞开的衣袍重新拢好,等系好腰带才抬眼看去,这一看却是挑眉,“本王又不是都脱了,你背过身算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做什么了,就算他真的沐浴更衣也不至于这么避着吧?
景长霁脑海里还闪过先前一闪而过的模样,虽然转过身快,还是看到卫殷身上有不少锁链留下的伤痕,显然是昨晚上在行宫留下的。
景长霁刚冷静下来就听到卫殷这一句,只能硬着头皮道:“非礼勿视,臣子只是怕王爷介意。”说罢转过身,看到卫殷已经穿戴整齐倒是松了口气。
卫殷倒是也没多问,他为了控制毒本来就一夜未睡加上身上多了不少伤,结果回到京中立刻被成贤帝召唤进宫。
如今也困得厉害,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一声,省得事发突然面前的人心里没底。
卫殷长话短说,直接开口:“秦大夫那边已经过了皇上那一关,他也信了你是得了秦大夫的真传才救了李姑姑。如今虽说夏侯骞跑了暂时不会回京,但皇上显然震怒,怀疑这事不简单,或者压根就是怀疑本王与夏侯骞勾结。”
景长霁皱眉,卫殷既然专门找他过来那接下来要说的是显然与他有关,加上如今坊间都以为他是卫殷的人:“所以皇上要控制臣子达到控制王爷?”
“控制倒也说不上,不过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罢了,他打算让你进宫。”卫殷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景长霁一听进宫愣了下,指了指自己:“进宫?”他进宫干什么?不会是打算将他给咔嚓了吧……
但想想也不至于,毕竟好歹传闻他是卫殷这边的,那就是……“皇上打算让臣子进太医院?”
卫殷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太医院正七品的医士,不知道你这是亏了还是赚了。”
亏的是要事事受制于人被人监视,但赚的是不用经过选拔甚至科举,直接就是正七品,也只比从六品的景文惟低了一些。
但当年景文惟可是状元考进来的,不仅如此,他已经在翰林院待了两年才是从六品。
景长霁显然没想到自己能直接当医士:“可这……”
“让你当就当,不过是个医士,跟着御医见习赴诊罢了。太医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其余人你倒是不用担心。
不过刘贵妃那里,少接触,若是真的刘贵妃那边召御医,你想办法让旁的见习医士过去。”
许倚林虽然自缢了,是为了不将许家牵扯进夏侯骞这事上之外,也是为了保住刘贵妃。
卫殷也猜不透刘贵妃对许倚林到底还有没有情,如果没有倒是还好,可如果有……
那么许倚林的死,难免不会迁怒。
景长霁明白他的意思:“臣子会当心。”
虽说宫里也不太平,但他不可能永远依靠睿王,等夏侯骞那边的事了了,他和大哥肯定要出府,到时候景安侯府那边他肯定不会回去,只会另外置办宅子。
他需要一步步走得更高一些,才能护住自己以及兄长。
卫殷也没有多留景长霁,“明后天圣旨应该就下了,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一下,顺便提前和你大哥好好解释、解释。”
卫殷咬得极重的最后几个字让景长霁耳根一红,垂着眼应下,等差不多了就告辞要走,卫殷在他要就这么走之前,却是将人喊住,“把屏风旁挂着的披风系上,万一真的病了或者怎么着,到时候还以为本王对自己的人还不仔细,怀疑本王与二公子是假的可就耽误事了是不是?”
景长霁最近与卫殷接触的多了,听到这话也不会生气,明显这位就是个心口不一的。
担心外头打雷下雨怕他病着就担心,结果非要说这么一句,要是脾性暴躁一些的,怕是当场就翻脸或者嫉恨对方借机在折辱他。
好在景长霁活了两世,活的恣意通透,倒是能听出好赖话,闻言也没拒绝,经过屏风时将那边早就备好的披风给拿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踏出房门时开口:“那臣子就谢过王爷关心了。”
卫殷本来正似笑非笑看着景长霁这边,乍然听到这一句被噎了下,张嘴想回一句。
但景长霁已经打开房门,外面早就站着的侍从已经举着一把油纸伞,显然是要送景长霁回去。
景长霁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了小雨,他站在回廊上回头去看,从他这个角度倒是看不到屏风后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