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卫平野回头看看四周,确认其他人都在工作,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转回头,朝杨辨章伸出两只手:“那你把我抓回去得了。”
杨辨章气得一把拂开他的手:“你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卫平野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但是他嘴笨,拽不了文,找不到一句简单的话来回他:“杨辨章,我……你……”
杨辨章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卫平野烦得不行,揪着头发,原地转起圈圈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知道了得这样。”
他转回来:“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自作主张。你放心,等你死了,就是他萧家上下,除了小陛下,他们几十个皇帝来讨债,那也赖不到你头上。”
杨辨章轻声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卫平野仿佛没听见,提高了音量:“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我老早就想杀他了,他就是个狗东西,他干过一件人事吗?”
“我跟你说,要是二十年前,我是说几千年前的二十年前,我十八岁的时候,要不是你……你搁西北镇着,我他娘的早就反了,二十年前我就得把他的狗头砍了。”
卫平野指着杨辨章:“当时是你,就是你在西北军营里教书,你非把我的名字——我本来就叫‘卫野’,你这个死读书的,你非给我加一个‘平’字,说这样更好听,把我的名字改了。”
“我当时想着是你给我改的名字,我才没造反。我本来是要造反的,是我让那个狗东西多活了二十年,我没杀他,他得感谢我,我杀他了,那是他的报应,你懂了吗?”
“他贬了你八次,八次,还把我喊回去杀猪,还有小陛下,小陛下才三岁,三岁,那么一小只,他让小陛下去送死,他就该死。”
杨辨章试图打断他:“我知道,你冷静……”
卫平野根本冷静不下来:“姓杨的,你这么聪明,你就没有想过,皇帝寝宫怎么会忽然起火?当时宫里就只剩下我们和小陛下,是谁要烧死我们?”
卫平野两只手按着杨辨章的肩膀,紧紧地按着,目光坚定:“杨辨章杨太傅,听我的,他本来就该死,这件事情,你知道了就装不知道,不用你掺和。”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引起了一些注意。
卫平野回过头,吼了一嗓子:“没事,排戏呢!”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护国大将军卫平野,骑着快马,追上狗皇帝,一击毙命。
最后于万军之中,从容离去。
天上又开始下雨了,雨水打在斗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卫平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认真地看着杨辨章:“你就从没想过让他去死?”
杨辨章恍惚地点了一下头。
他是想过的。
不过他当时想的是老皇帝死了,换明君上位。
卫平野说:“那不就得了?这事儿已经过去几千年了,没关系了。”
杨辨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是想不明白。
卫平野磨了磨后槽牙,正色道:“你选他,还是选我,你自己选吧。”
这句台词有点奇怪,卫平野前几天看电视学的。
杨辨章拢了拢身上的雨衣:“我想一下。”
卫平野震惊,你还要想?这种事情还要想?
你不应该毫不犹豫选我的吗?
卫平野扯了扯嘴角:“行,那你想吧,我先回去了。”
杨辨章点点头:“嗯。”
他竟然不挽留我,卫平野大步走回去,杨辨章还有些恍惚。
他实在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超出他的想象了。
他整个人都要被拆开,重建。
杨辨章捏了捏鼻梁,试图从混沌的脑子里找出一点头绪。
他喊了一声:“卫平野。”
卫平野转回头,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干啥?”
“你原本可以不回来的,杀完他之后,你大可以直接离开……”
卫平野跺脚,恨铁不成钢道:“那我哪知道小陛下这么可爱啊?!”
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
晚上八点,小幼苗福利院。
成公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拆下围裙,回到宿舍。
宿舍门口挂着雨衣和雨伞,正往下滴水。
成公公觉得奇怪,推门一看,就看见杨辨章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对了,他把宿舍钥匙给了另外两个爷爷,他们可以随时进来。
听见开门的声音,杨辨章抬起头:“你回来了?”
“嗯。”成公公走进来,把门掩上,把灯打开,“太傅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天底下还有太傅想不通的事情?”成公公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
“我……”杨辨章摇了摇头,“我也想不通。”
“如果太傅不嫌弃我愚笨,那就跟我说说吧。”
“好。”杨辨章提前预警,“你别吓着。”
成公公点点头:“好。”
杨辨章清了清嗓子:“在古代的时候,卫平野把皇帝杀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成公公也万万没想到,是这样震天动地的事情。
他愣住了。
杨辨章把事情经过仔细地跟他说了一遍,成公公在他的讲述中,也慢慢地反应过来了。
最后,杨辨章问他:“你怎么想?”
“我……”成公公顿了顿,“太傅,不可思议。”
杨辨章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正色道:“但说无妨。”
成公公一字一顿:“我觉得,如释重负。”
杨辨章没有发怒,只道:“你也这样想。”
成公公站起来:“太傅还没吃晚饭吧,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了……”
杨辨章来不及阻止,成公公就已经拿起雨伞出去了。
杨辨章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
二十分钟之后,成公公就提着饭盒回来了。
他推开门,甩了甩伞上的水:“煮了点面条,还卧了两个鸡蛋,太傅趁热吃吧。”
“多谢。”
打开电视,今天的新闻刚好结束了,现在正在播放电视剧。
杨辨章吃着面条,吃完了就去洗碗,成公公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洗好了碗,杨辨章把饭盒倒扣,晾在窗台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他说:“知近,你我相识二十余载,有话不妨直说。”
成公公垂了垂眼睛:“太傅,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一向是知道我的,我不愚忠,更何况现在是现代社会了,你但说无妨。”
成公公想了想,转回头:“那我就直说了。”
“嗯。”
“我和小陛下想的一样,皇帝全是坏人,特别是我见过的那一个。”
自从来了现代,成公公始终是话最少、最重规矩的那一个。
他自称“老奴”,喊卫平野和杨辨章“大人”,小陛下不让他上床睡觉,他就要打地铺。
但是这回,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死有余辜。”成公公目光坚定,语气笃定,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卫将军做得对,太傅要是怪他,我……”
成公公顿了一下,轻叹一声:“我也没办法。”
“我又没有说怪他。”杨辨章淡淡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看。”
成公公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太傅,你知道的,我七岁进宫,在膳房烧火;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学手艺;十八岁的时候,太傅连中三元,在宫中撞见我挨打,救了我一次。”
他顿了一下,却问:“太傅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杨辨章颔首:“自然记得。”
“可是在那儿,除了太傅,没人记得我的名字。我小时候就叫‘小成子’,老了就叫‘成公公’。”
“我不想再做‘成公公’了。《历史大讲堂》节目里,太傅和卫将军都有名字和画像,独我没有。”
成公公闭了一下眼睛,无奈和怅然都化作一声叹息:“独我没有。”
杨辨章试着劝慰他:“我想想办法,把你的名字和画像交给张教授。”
成公公对他说:“太傅,你教过卫将军念书,又救过我。你救了我们两个,可是到头来,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始作俑者,无非是皇帝。你不是看不清,是你不想看清。”
杨辨章若有所思,刚准备开口,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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