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婻书
青年本就受的是皮肉外伤,随便一颗下品丹药就能很快愈合,更不用说刚才那个苍竭为了息事宁人不惊动护城卫,给的都还是上品丹药,所以那青年这会儿已经跟没事人一样换了个地儿,甚至还邀约了几个好友,又来喝茶听书。
雪觅在旁坐听着那人语气得意的说着刚才的事,跟他之前看到的模样完全是两幅面孔。
“不过是从下界来的俗女,真不知高傲个什么劲儿。”
“还皇族,这种皇族连我府上的一个婢女都不如,来了这妖界,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
“本见她稍有几分姿色,于是出言提点,若知情识趣的,倒是也能结交一二,结果那女人非但不感恩,还行为鲁莽,夸赞了她两句颜色不错,便提剑挥来,这朝圣城岂容她这般放肆,不知死活!”
青年旁边的几个男子,皆都露出猥琐的笑来:“所以程兄,那人界来的小公主,你究竟占没占着便宜?”
姓程的青年瞬时满脸不屑的白眼一翻:“若占了,那也是她白占了我的便宜,这种粗俗女子,若性情温顺些,倒也看得,那泼妇一般,真叫人倒尽了胃口!”
“不过那几人虽是下界来的,但到底是有一国的底蕴,出手是真大方。”
旁人哈哈大笑:“出手不大方,你今日怎舍得请我等来这悟茶轩一坐?”
程姓青年似乎觉得这话带有几分奚落的意味,好似平日他多小气一般,顿时不愉拍桌:“好你个周二,我好心请你饮茶,你却这般埋汰于我是何意?”
那个大笑的人却是一点不急,慢悠悠道:“诶诶,这不就恼了吗,还说不得了?”
那边几人打起了嘴仗,雪觅却听得皱眉:“所以是他先欺负人家,这才被打的?”
单听那些粗俗的言语,恐怕还真就如此,什么出于好意规劝妖界的规矩,根本就是借着提点之意与人寻了个话头,等说上话了,又言语下流,这才招惹了那位脾气不好的人界小公主追着打。
雪觅感叹:“渊渊说得对,遇事不能冲动,看事也不能只看单面,这不,差点就被骗了!”
花朝忍不住道:“呃…这骗好像也没骗到咱们头上?”
雪觅也朝着桌子拍了一下:“怎么没有,刚刚看他被打的那么惨,我都有些可怜他了!”
花朝立即改了话头:“这就太过分了!哄骗了咱们小龙君的怜惜之情,这种人简直可恶!”
不过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们说完了那个人界的公主,竟然将话题转到了上神的头上,从修为谈论到飞升,说到飞升,不免提起刚封神的那位。
但到底是在议论上神,言语中也不敢像对人族女子那么猥琐不敬,但那语气,就是雪觅,都能听出不屑来。
什么不过是时运罢了,什么只要狠得下心,就没有成不了的神,还有什么旧主踏脚石。
这话他们当然不敢说的那么直白,但里面的意思只要是个人都能听懂,明显就是在说青鹿是踏着他原主岚川的尸身成就神位。
这中间的缘由各种猜测都有,他们今天说的,便是青鹿心狠手辣弑主的那一版传言。
本来雪觅对那个姓程的就已经没了好感,当下气呼呼的站了起来,指着那一桌人奶凶奶凶的一吼:“给我拿下他们!”
跟着雪觅的影卫立即就动了。
花朝和繁缕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这语气,这字眼,就在前不久的刚才,好像听过。
可以的小龙君,现学现用的真熟练。
看来以后真的要离百里香霆远一点,再接触两次,还不知道小龙君会从对方的身上学出个什么来。
那一桌四人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出现的四位渡劫期修士,一人压着一个的跪到了青衣小公子跟前。
毫不掩饰的渡劫期气场直接震慑开来,这一出便是四个,旁边邻桌的一些人几乎是慌忙相互搀扶着跑开,生怕待会儿打起来了,被殃及了池鱼。
茶楼二楼瞬间清空,楼下倒是开始围拢了人,不管在哪里,热闹八卦这事,看起来那是连命都可以暂时放一放的。
茶楼的护卫在楼梯口探头探脑,上面四位渡劫期修士,他们哪里敢上来啊,没跟着客人往外跑,已经算是很尽职尽责了。
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谈笑风生,一个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起来,舌头打结的话都说不出来。
四人中那个周二胆气应当比另外三人好,那三个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周二虽然脸色苍白,却也稍稍稳得住一些,他丝毫不敢反抗四位渡劫期修士的镇压,但还是提起胆子小心开口:“四,四位尊者,小公子,不知我等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小公子明示,这,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雪觅看了看花朝和繁缕,用眼神示意,然后呢?
难道他也要拿出鞭子抽两下?他没经验呀,渊渊就没惩罚过人,皇伯伯古溪叔还有十七叔,好像都没惩罚过人,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
看着小龙君的气势全用在了刚才的那一声吼上了,繁缕只好上前:“出言猥亵在先,哄骗他人财务在后,大庭广众之下不但不知羞耻,还高声谈论,更不用说,竟然胡乱妄议上神,这种种罪行,应当没有冤枉了你们吧?”
周二连忙道:“妄议上神是我等罪该万死,但这哄骗他人财务之事,与我等无关,全是程言一人所为,还请明察!”
那个程言在旁边抖的像是发了病的,半点没有刚才说话时那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洋洋,一个是被这四个渡劫期修士吓破了胆,再一个他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刚才那位红衣小公子旁边的人。
正是因为后来战火波及到了那个红衣小公子,他才借势的对那两个人族的敲诈一笔,结果现在败露不说,这个小公子身边竟然有四个渡劫期护卫,还撞破了这件事,这一下没直接把他吓得昏死过去已经算是胆子大了。
繁缕自是不管他们相互间的推脱,反正小龙君要的只是一个惩罚的结果:“既如此,那该如何,便如何办吧,将这四人送去昭狱司,上报罪行,无罪释放,有罪并罚!”
因这边的动静,店家直接上报了护城卫,毕竟若四位渡劫期修士打起来,别说这家茶楼了,这一片怕是都要遭殃,所以护城卫来的很快。
刚好,影卫出示了一下神殿令,就将这四人交给了护城卫。要如果不出示这神殿令,这四人的过错说大也不大,不过是拿钱赎人以示惩戒罢了。
但神殿令一出,那就不是钱财能摆平的,不吃点皮肉苦,怕是回不来。
人被带走后,雪觅这才满意:“让他们欺负人还骗人钱财,还背后说人坏话!”
花朝看了眼楼下越来越多的人:“那这茶,还要继续喝吗?”
雪觅也垫着脚往下看了一眼,非常机智的取出传送符:“传送走吧,不然就要被围观了。”
其中一个影卫道:“小龙君想去哪儿,我们带您离开即可。”
若用了这传送符,一下子传送的太远,他们就不好跟了。
雪觅道:“去花街吧,给十七叔买奶糕去。”
影卫闻言上前,小心的抱好小龙君,一个瞬移便离开了这里,至于花朝和繁缕,是被另外一个影卫抓着肩膀带走的。
那个奶糕还是龙十七带着雪觅去吃过一次,当时龙十七就跟雪觅说这是他幼时最喜欢吃的,长大后倒是吃得少了。
早上他从妖神殿出来的时候,古溪叔还说也就今明两日,龙十七也该回来了,反正今天是去一个茶楼闹一个茶楼,他也懒得再去找第三个茶楼听书了,不如买了十七叔爱吃的糕点回神殿算了。
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刚做好的一炉已经卖光了,正等着第二炉,奶糕对面有个糖水铺子,虽然那味道不如灵果清甜,但里面做的小冻丸子味道不错,于是三人坐在了路边一边吃一边等。
等的时候,花朝道:“小龙君今天这么生气,主要还是因为那几人在妄议青鹿上神吧?”
雪觅点头,不认识的人他不单面评断对错,可青鹿他认识,青鹿才不是踩着岚川尸身上位的那种人,怎么能被人那样说呢,要是被青鹿听到,那得多伤心啊。
花朝道:“这事也怪不得外界传成这样。”
雪觅看向花朝:“为什么啊?”
花朝道:“神陨会凝结出一颗陨丹来,一颗陨丹相当于飞升成神的通天梯,这岚川上神陨落,同时青鹿上神飞升,其中的缘由外界不知,但能肯定的是,青鹿上神的飞升,绝对跟岚川上神陨落后凝结出的陨丹有关,所以外界才会这样传言。”
雪觅道:“青鹿不是这样的人,成神从来不是青鹿最想要的。”他最想要的,明明是可以一直陪在岚川身边而已。
花朝道:“不过以后在司禹龙君面前,小龙君对青鹿上神还是不要如此维护的好,最好尽量不要提。”
雪觅顿时不解了:“为什么啊?”
花朝道:“难道小龙君不知道,司禹龙君的父亲,就是在岚川上神惹出的天煞中牺牲的?”
雪觅张了张嘴,他不知道啊,没人跟他说过啊,而且他认识青鹿的时候,十七叔也在啊,十七叔也没说过啊。
雪觅整个脑子乱糟糟的回到了妖神殿,他已经不是刚出壳那会儿什么都不懂的崽了,那时候他害怕蛋壳外强大的气息,那股气息让他很不舒服,火火热热的。
他听不懂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从一株草变成了龙,未知的陌生,他害怕自己被吃掉,所以小心的躲着不敢回应。
可现在他知道了,那时候是十七叔捡到了在蛋里面快要死掉的他,给了他好多珍贵的宝贝才给续上了生机,每天十七叔都在蛋壳外跟他说话,跟他说外面的世界,给他擦洗蛋壳,说要做他爹爹。
后来十七叔找来了,他害怕被带走,说不要他,他还当着十七叔的面说喜欢青鹿,说不喜欢他不要他,可十七叔还是对他那么好,天天带着他玩,从来不跟他生气。
雪觅突然一下子有点害怕见到十七叔了,所以放下买来的奶糕,就直接跑回了云起。
一回云鼎神殿,雪觅便到处找时渊,一找到时渊,就扒在他怀中将脸埋在时渊的胸口不愿下来了。
时渊将手中的一团丝状物放回了石桌上的匣子里,低头看着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崽子,轻抚着后背轻声问:“怎么了?谁给雪觅气受了?还是今天你的眼泪又要控制不住了?”
雪觅将脸在时渊胸口蹭了蹭,抬起头后,只有红红的眼眶没有眼泪。
时渊葱白纤长的食指在他眼角轻轻一抹,将那滴沾染在睫毛上的泪珠给拂去后道:“这般爱哭,以后若是长成了个小哭包,可如何是好?”
以后不知道,现在肯定是个小哭包的雪觅抱着时渊,靠在他怀中小声问:“渊渊,我是不是很坏啊。”
时渊垂下眼眸扫了他一眼:“那你先告诉我,你觉得你哪里坏,我才能给你评断一下。”
雪觅:“十七叔的爹爹是被岚川害死的,我还当着十七叔的面说喜欢青鹿,十七叔那个时候,得多难过啊。”
原来竟是为了这事,时渊道:“那这个评断,我也给不了。”
雪觅在他怀中微微仰了仰头,湿漉漉的睫毛在他下颚扫过:“为什么啊?”
时渊:“因为我不是龙十七,他是否难过,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以下次见到他,你可以问问他。”
雪觅:“那他要是难过了怎么办?”
时渊道:“那你可以问问他,要怎么能不难过,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今天的你改变不了昨天的事,但今天的你,可以决定明天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雪觅又道:“那我现在知道了十七叔的爹爹是被岚川害死的,但我却没办法以后再也不理青鹿了,这样是不是也很坏啊?”
时渊:“好跟坏,不是这样区分的。”
“那是怎样区分?”
时渊:“若能问心无愧,便无所谓好坏,好与坏,是别人给你的定义,但你是你自己的。”
雪觅懵懵懂懂:“我是我自己的?”
时渊点了点他蹙起的小眉头:“你知道庸人自扰这四字是何意吗?”
文化程度仅停留在识字阶段的雪觅摇了摇头。
时渊:“意指,本来无事,却被人自寻烦恼,你现在所烦恼的,不过是龙十七是否记恨岚川,甚至记恨青鹿,而你若跟青鹿做朋友,龙十七是否会伤心,这一切不过是你以为,你觉得他在意,你觉得他伤心,可他究竟是否在意或伤心,你并未问他,他也未曾与你说过。”
道理雪觅是听懂了,但并不是听懂了就能立刻放下烦恼的,不过好歹没有刚从朝圣城回来时那般伤心了,于是靠在时渊身上继续问:“那十七叔要是说,不喜欢我跟青鹿做朋友呢?”
时渊:“那你可以与他哭一哭,趁着你还能蛮不讲理的哭,待你长大,这一招便无用了。”
雪觅立刻坐直了身体,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时渊,确定这话的真实性:“真的吗?”
时渊:“假的,骗你的。”
见他噘着嘴一副你竟然骗我的表情,时渊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若有一件你如何都解决不了的事,那就先想办法保持平衡,时间久了,解决的答案,自然便会有了。”
雪觅决定等下他就翻一翻戒指,看选个什么礼物,明天要是十七叔难过了,他就努力哄哄。
事情暂时有了解决的办法,雪觅总算是将注意力转移开来,见到桌上的木匣子,好奇的伸出手,但还没等他碰到那木匣子,手背就被时渊给打了一下。
雪觅抬头看着时渊,时渊一挥手,将那木匣子给收了起来:“不知道的东西就胡乱伸手碰,碰了不该碰的,小心把你这小爪子给烂没了。”
雪觅吓得连忙将手缩回了怀中,贴在了时渊的胸口,但又压不住好奇心:“那是什么啊?”
时渊:“那是一种名为紫金的虫所吞吐的丝,此虫专食紫金仙树,待其成年,便会吞吐云丝,丝分两种,一种紫色,含有剧毒,骨肉碰之可瞬间化为一滩血水,白金无毒,粘性却极强,只能用云木匣安置,若不慎触碰,无药可分解,只能生生撕掉一层皮肉来。”
雪觅顿时惊了,连忙将两只爪子往时渊的怀中又塞了塞:“可你刚刚碰到了啊。”
时渊看着恨不得要将那双爪子塞进自己里衣的小崽子,语气十分平静:“因为我是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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