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秦戎、李明月一同长叹。
话到这里,一切算是结束。
秦纵停顿片刻,看父母陷入思索。他想了想,又说:“看今日殷玄的态度,他怕是同样记得这些。可阿父,阿娘,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此人登位。”
秦戎不言,李明月面上浮出些许忧色。
他们认同儿子这话。别的不说,殷玄竟生生将阿纵逼入宫中。为人父母,怎能忍受?!
可除去殷玄,余下诸王之中,又有哪个是好的?
夫妇二人脑海中回响着儿子方才对自己说的一字一句。太子愚蠢,廉王懦弱,贤王、齐王也各有各的缺处。最后殷玄登基,不是毫无理由。
莫非要从还没受封的小皇子里找?仿佛可以,但按照秦纵的说法,皇帝是在三年后突发疾病,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过两个月便驾崩。其时小皇子们仍未长成,如何与兄长们相争?
在秦纵面前,夫妇二人把这些拿出讨论,面上都是愁色。
秦纵听在耳中,却不期然想到:也不知晓上一世那裴焕之子登基之后,天下又是如何。
第65章 双重生(4)
不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是无从知晓了。
秦纵很快收敛心神,安慰父母:“时日还长。我前世所见, 也不是全部真相。阿父、阿娘, 总归那殷玄如今不知道我同样重生。他在明, 我们在暗, 定能寻到转机。”
听了这话,秦戎、李明月心头安定许多, 转忧为喜。
秦戎先道:“是了。既知此人如何行事,便要先下手为强,再不能让他危害阿纵!”
李明月想得更多些, 道:“两年后,新疆要有战事。倘若提前防备,能少颇多损失。”
这是更加正经的话题。秦戎面色同样一肃,再朝秦纵问起其中细节。
秦纵知道轻重,这会儿也尽量回忆。从动乱的核心人物,到他当时率兵的行军路线。秦、李夫妇皆是在战场上搏杀过的人, 问出的每个问题,都清晰、有指向性。很多秦纵原本不太肯定的细节,在父母的引导下, 也逐步被记起。
眼看几句话间,父亲已经画出一张简要舆图,秦纵眼前发亮。
他再次肯定,把一切拿出和父母商议, 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一家三口在书房中谈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昏昏,终于从其中走出。
他们已经商定。接下来,最要紧的是两件事。
首先, 戳破殷玄“书画王爷”的虚假面皮。
他能安稳走到最后,很大程度上,在于其他皇子不觉得睿王是个威胁。但现在,秦家人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殷玄愈早被拉入皇权斗争,对他们愈有利。别的不说,一旦旁人将他视作目标,殷玄手中很多势力,都会提前暴露、折损。
再有,尽力阻止两年后的战争。实在阻止不了,也不能让秦家沦落到出征之后,食不果腹的凄惨地步。
有了主意,一家人晚饭和和睦睦地来到晚饭桌上。
席间,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菜色,秦纵再有感怀。
很多东西,从秦戎夫妇离世开始,他就再不曾尝过其中滋味了。
听儿子这么说,李明月眼眶发酸,秦戎面色也有变化。
秦纵见状,略有后悔。他这么说,不是为了让父母难过。
三人安慰起彼此,相互夹菜,更添一重温馨。
同一时间,睿王府中状况截然不同。
殷玄不像秦纵。他没有任何愿意相信的人,这会儿,是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仔细回忆泰昌十六年的局面,再把其中的桩桩件件事朝后推去,进一步验证其中准确性、先后顺序。
等到把思路理清,书房已经落满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殷玄皱眉,他的第一反应,是寻人把这些纸收起、销毁。至于那个看到许多不能外传之事的人,当然是一并被“销毁”。
但想想现在的局面,他深吸一口气,有所克制。
当了皇帝,才好随随便便杖杀宫人。至于现在,他这边虽没什么动静,但一旦有人死在他手下的消息传出去,几个兄弟都会动作。
他们虽然不觉得殷玄是威胁,但能减少一个对手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殷玄到底亲自动手,把一张张宣纸拾起,再让人摆来炭盆,将其一一烧去。
火焰跃动,烟雾飞出。
滚滚黑烟之中,殷玄神色幽幽,唇角扯出一个骇人的弧度。
他有过一次经验,知道其他人的所有弱点。
这次,皇位当然仍然是他的。
而阿纵,当然也会是他的。
……
……
双方皆有行动。
别人不知道,殷玄却明白,上辈子,父皇所谓的“病重”,来得十分蹊跷。
当初留存的皇子只剩下他和废太子两个。一个是近乎作为隐形人的“书画王爷”,一个是虽然被废过一次,但近来似乎重新得了皇帝青眼的先太子。如果光看这两项,还觉得难以决断,那么不妨将目光挪到他们的出身上。
前面说过,殷玄的母亲不过是个普通宫女。一辈子唯一一次在皇帝身边伺候,就万幸有了皇子。
如果皇帝能记得她,等待她的,或许会是荣华富贵、一步登天。可惜的是,听闻宫女怀孕之后,皇帝甚至花了些时间去想,身侧太监说的究竟是谁。
他不缺儿子。殷玄前面,已经有七个兄长。而皇帝仍是壮年,往后,他会有更多子嗣。
这么一来,宫女等到最后,只等到一个封她为才人的圣旨。
才人之上还有美人、婕妤,婕妤之上才是十七嫔,妃位远得无从可想。殷玄不知道,那个生出自己的女人当时是什么心情。不过在他想来,总不会有多高兴。
再有,皇宫里,所有人的待遇都是被品阶定好的。一个才人,哪怕有孩子,也得不到更多、更好的东西。这一胎,宫女怀的艰难。到殷玄出生,更是连太医都被受宠的妃嫔唤走。她独自捱了半晚,到天亮时,殷玄出生。听年长的宫人说,那会儿,人人都觉得八皇子养不活了,出来的时候面颊都是青的。
可他活了,死的是那个宫女。
怀孕时身体就不好,生产时更是苦撑太久。一直到殷玄会爬了,宫女身下的血依然没有断。这样的状况,自然不能侍寝。见不到皇帝,皇帝又怎么可能记得这对母子?宫女熬来熬去,终于还是在殷玄一岁多的时候没了。那以后,照顾殷玄的就是宫人。
年幼时还好,宫人也怕把皇子养死。但眼看殷玄一天天大了,是能立住的样子。宫人们放下心来,看殷玄的态度也发生变化。
不是不上心,而是太“上心”了。御膳房端给殷玄的饭菜点心,永远不可能落在他嘴里。他吃着太监们的分例,穿着破旧的薄衣。冬日缩在木板上,冻得发抖。少有的一点炭,却早就被管事的太监拿走。夏天要好些,可天气太热,饭菜一不留神就要被放馊。这种时候,宫人们不愿意吃了,才能轮到殷玄这个正主。
他和母亲一样,在宫中苦熬。
熬到十五六岁,皇帝一次性封了五个儿子,殷玄赶上趟,成了睿王。
又等啊等,等到兄弟们一一退场。到最后,留下自己和废太子两个。
然而,废太子的母亲,是早已死去的皇后。
他哪怕被废过一次,名义上仍是嫡子。
比殷玄高贵,比殷玄得人心,比殷玄……更期待皇帝早死。
他也怕啊。
兄弟们一个个死得蹊跷,废太子一面安慰自己,这都是因为他们相争时互下黑手。一面忍不住恐惧,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这会儿,他不能接受任何意外。
所以,父皇,您还是死吧。
废太子给皇帝下了药,殷玄把这件事捅到皇帝眼前。
他的父皇,当时已经气息奄奄,连起身都做不到。都这样了,依然死死握住手上权力,勃然大怒,让人将废太子从宫中拖走。
殷玄看在眼里,唇角快速勾起,又压下。
而在重生之后,因这一重,一切会变得简单很多。
只需要和从前一样,让其他人斗个你死我活。最后留下自己与废太子二人,看废太子果决出手。
都是做过一边的事,殷玄计划起来,心中毫无压力。
他甚至打算跳过其中很多步骤,直接将矛盾堆积到最尖锐的程度。
他全然想不到,在自己谋划的时候,另有一家人,同样在谋划。
虽然殷玄在明,秦家在暗,但双方行事手段正好相反。
在殷玄筹谋如何暗处挑拨时,秦戎来到皇帝面前,直言:“陛下。前些日子,睿王到我府上来了一趟。”
皇帝听着,起先不以为意:“老八眼里除了书画,什么都装不进去,朕怎么有这么个儿子。”
秦戎眸光一闪,心想:是了,陛下已经知道,睿王是为了那副图,才去我府上。
他心中琢磨着皇帝听到消息的渠道,口中则说:“末将斗胆,向陛下禀明一事。”
皇帝还是没放在心上,甚至说:“秦戎啊秦戎,你难得求见一次,为的竟是这等小事儿。”
秦戎面色不变,说:“那《成王秋猎图》,是在睿王上门之后,内人向他提起,睿王方才知晓。”
皇帝手上动作微顿,终于来了兴致,看向秦戎。
“哦?照你这么说,睿王找你,并非是为这幅画?”
秦戎吸一口气,说:“自然。”语毕,把那天自己一家人正在享受和乐时光时,睿王突然闯入的事,朝皇帝复述一遍。
皇帝听着,神色一点点变化。
他注视秦戎,目光中带着思索、莫测。看秦戎说到最后,苦笑一下,道:“末将想了数日,实在想不出王爷那日究竟为何入府。这般困惑,怕是只有陛下能解。还望陛下恕罪,莫恼了末将为这点小事而递折子。”
第66章 双重生(5)
秦戎的一番话说得十分直白, 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皇帝,睿王找他,是别有用心。此人绝非表面上那样无害, 相反, 他此前所做的一切, 都是面儿上的伪装。真正的睿王, 和其他皇子一样,野心勃勃。
而秦戎为何要将这些告诉皇帝呢?
自然是在表态。
他与李明月都有忧心。依照儿子回想中的“前世”, 加上睿王那天闯入将军府时的态度,接下来的日子,睿王恐怕还要出现在秦家。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 他们家哪来的那么多能被睿王品鉴的名家作品?旁人就算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睿王已经和秦家站在一条船上!
这绝非秦戎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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