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不过,虽然表面上相仿,内里却大有不同。
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之后,殷玄就不是在陷害弟弟,而是以弟弟作为饵料,去吸引苏明渊背后的大鱼。
齐王对此并不知晓。这也在殷玄的意料之内,他那好父皇,恐怕还觉得恰好能从中看清楚其他儿子的态度。
可这样的状况,对齐王而言,原本就是一桩死局。
如果他极力抗争,皇帝会觉得他破坏计划,心头不喜。
可如果齐王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做,乖乖认错,闭门读书,皇帝也会疑心,他是否真的心虚。哪怕事实证明了,齐王真的清清白白,他也一样少不了一个“窝囊废”的名头。
再有贤王、日后要成为太子的端王……殷玄布出了一场局,真正要把所有兄长弟弟都拉下水。
可是,谁能想到,中间插`进来一个裴钦?
殷玄深呼吸,看着焦琴虽瑟瑟发抖,但显然早被告知了什么,这会儿还能条理清晰讲话,说起自己在方家所见。
此人也着实有几分妙处。苏明渊听他指控自己,原本大怒,直言此人不过是奸邪小人,他的话定然不可信。然而焦琴一抬头,笑了,说“苏大人这块玉佩,正是方老爷送的。”
朝中其他人:“……”看苏明渊的眼神骤然变得古怪。
就连苏明渊自己,这会儿也愣住。
他是真的收了太多东西,此刻要他说起自己身上穿戴的所物件是从何而来,他是没法说清的。但是,当下毕竟是与自己生死存亡有关的严重状况。按照苏明渊的意思,他最想做的,其实是一脚踹在那小厮心窝子里,将人踹死完事儿。但是,这么一来,无疑是做实了他收了人家的钱,纵着那家人在余杭肆意妄为。
不过,辩解还是要有的。只听苏明渊嘴唇颤抖一下,说:“你这东西,血口喷人!这玉佩,分明是我家夫人买了料子,特地以我生辰为像,找人刻成!”
朝臣们:“哦~”
焦琴还是一脸憨厚老实的笑容,说:“哦,那我记错了。”
苏明渊、朝臣们:“……嗯?”
他们愣住。别说苏明渊本人了,就是其他人也开始觉得,焦琴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但紧接着,焦琴又说:“我们方老爷给苏大人送的那玉,上面刻的是《清明上河图》。是比这块要大很多、精细很多。”
其他人眼神闪烁一下,再看苏明渊,眼神愈发微妙。
他们之中,是有人亲眼见过那块玉的。而且,还是苏明渊有意朝他们炫耀。
焦琴又说:“再有,倒是不知道苏大人对夫人这样爱重。我们老爷,此前曾给苏大人送过数房小妾。”
朝中一片寂静。
苏明渊只觉得焦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巴掌,直直扇在自己脸上。
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最终克制不住自己,要把那一记窝心脚踹出去。不过开始动作之前,旁边的护卫隐隐围了过来。不光是要挡住焦琴,还是要把苏明渊控制住。
“行了。”皇帝开口,制止了接下来的闹剧,“将苏大人请下去。你这小厮,是叫——”
明王积极补充:“焦琴。”
皇帝轻轻“嗤”了声。倒不是反感焦琴,而是对这么插话的明王,并非和善态度。
明王一愣,心头微沉。不过,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才让父皇待自己这般不喜。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自然要把事情做完。
明王暗吸一口气,听皇帝道:“也一并带下去。乱哄哄,把这宣政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说到后面,皇帝嗓音骤然抬高,像是一声惊雷,炸在诸人耳边。
此前幸灾乐祸的皇子、朝臣们瞬间收敛神色。一个个低着头,成了一窝鹌鹑,绝不多翘一根毛。
殷玄也在其中。但是,他比其他人更多了一重领会。
父皇真的有他表现出的这么生气吗?……别的不说,焦琴可是已经把关于苏明渊的事情抖完了。
“行了。”小小施展一下“龙威”之后,皇帝的语气重新变得冷淡平和,“还有什么事要奏?”
其他朝臣相继开口。早朝继续,再看不出前面的波澜。
等到早朝结束,明王,睿王,加上齐王,一并被皇帝留下。
因皇帝前面的表现,到了只剩下父子四人的场合,明王低眉顺眼,绝不多说一句话。齐王则觉得虽然事情出乎预料,但对自己来说,总算是洗刷冤屈的机会,便先一步开口,道:“父皇明鉴!我正说,耿云不是那种会陷害忠良之人。”
耿云就是被殷玄、苏明渊拖下水的那个与齐王关系亲近的官员。
这话下来,齐王微微一顿,预备把自己在朝上想好的、可以拿来刺殷玄两句的台词说出口。可在那之前,皇帝竟说:“老八,你来说。”
明王、齐王一起怔住。
再到殷玄开口,说了自己这前面的一番考量,最重要的,讲明这一切早就告知父皇。
“……苏明渊当时那么说,我听着,自是心惊不已!他哪来的胆子,要拖十一弟下水?哥哥我有意去查,却毕竟怕打草惊蛇。奏明父皇之后,方有了这出顺水推舟之计。只是委屈了十一弟。”
齐王听着,面皮一抽,说不话来。
都不是小孩了,谁听不出殷玄话音里带的嘲笑意味:就你,还想着和父皇告状?下辈子吧。
齐王心中憋火,却也当真不能说其他的话,一口牙都要咬碎,出口的仍然是:“原来如此,八哥考虑得十分周到。”
殷玄似笑非笑,说:“你可莫要怨皇兄。”
“怎会!”齐王立刻道。
这两人“兄友弟恭”,旁边明王也不远落后,紧接着说:“裴钦找到大理寺,将那小厮带去的时候,我便想着,八哥不至于如此不仔细,十一哥也绝非包庇奸佞之人。如今真相大白,可喜可贺!”
殷玄抓住重点,道:“你说,那小厮是谁带来的?”
“裴钦。”明王道,“西南裴焕之子。”
殷玄眼睛眨动一下,若有所思。
裴钦?……是了,上辈子仿佛也曾听说,余杭之地,曾出现一名义士。只是对方出现的时间,早在苏明渊案发之前。如果这是裴钦,说得过去。
但也的确打乱了殷玄的计划,让他升起十分烦躁。
这种烦躁,在皇帝面前要掩饰,在两个弟弟面前要伪装。回了睿王府,总算能放开。
就在这会儿,听说自己前面派到余杭的人回来了。殷玄面色正沉,等人出现,开口就是:“王爷!秦纵狡猾,带着那小厮,不知躲去哪里!”
他们刚刚回来,自然不会知道朝上发生了什么。如今这么讲,说来,也是经历了很长时间内心斗争的结果。眼看要被王爷责罚,却还是要如实禀报,可见忠心。
“住口。”殷玄却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小将军?”
说着,他到底把苏明渊在朝上没踹出的那记窝心脚踹了出去。
第76章 双重生(15)
殷玄是王爷。他这么一踹, 旁人便是能躲,也不敢去躲。生生挨了一脚,胸口的闷痛让几个睿王手下眼前发黑,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偏偏殷玄还嫌不够, 斥道:“要你们办差, 却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本王拿你们有什么用?!”
是啊,就算他早早告知过父皇, 自己并非要陷害老十一,而是打算顺藤摸瓜,抓住苏明渊身后的“大鱼”。就算父皇待他多半不曾恼怒, 否则怎会让焦琴把话说完,再叫人离去。可是,他的目的,毕竟不曾达成!
在殷玄的预想中,至少会有三个兄弟被他拉下水。齐王只是其一,老三、老四同样不能逃脱。
为此, 他派出袁丽娘,又让她先一步解决焦琴。没了焦琴,袁丽娘本人就成了最好的“证人”。她会说出殷玄要求的话, 把齐王派去查证真相的人指为杀人灭口,也让方顺贿赂的官员名单再加许多。
但现在,什么都完了。
没了旁人的目光,殷玄怒意汹汹。
他在屋内踱步片刻, 见手下人勉强爬起,心下愈恼,再度上前, 又是一脚踹了下去。
“噗”的一声,手下人呕出一口鲜血,恰好喷在殷玄裤腿上。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愈发噤若寒蝉。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至于殷玄,他彻底被愤怒烧去理智,此刻面目狰狞,也不管自己裤腿上的血污了,竟是有踹了第三脚、第四脚。
他脚下的人最先还要求饶。可话都说不出口,就被愈发尖锐的剧痛打断,整个人都在地上打着摆子,气息越来越弱。
等到殷玄停脚的时候,那人已经全然没了声息。
殷玄目光沉沉,面色冰冷、厌恶。
半晌,他才说:“把他拖下去。”
旁边的人抖了一下,仍然不敢动弹。
一直到殷玄嗓音抬高,道:“本王的话,你们听到没有。”
才有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拖着尸体离开。
至于殷玄。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强烈地想见秦纵。
身边的一切俱不如意。唯有秦纵,是唯一一心待他,一心护他的人。
可惜的是,这会儿秦纵不在京中。
前面稍有平息的愤怒再度升起。不过,殷玄没再动手。
哪怕他心里有无数折磨人的法子,上辈子,更是亲自钻研出不少酷刑。可这会儿,他到底还没坐到那个位置上。
王府中“病死”一个下人,还算寻常。但要“病死”得多了,总会有人找他麻烦。殷玄不欲生事。
他思索起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而在这时候,被他惦记的秦纵正在往京城赶来。
他已经数日不曾见到睿王府的人的踪迹了,想来定是已经将他们完全甩开。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继续在外面兜圈子。
回了京城,如果陆青未至,那便先在家里待着,不出门露面。要是陆青已经回去了,更是好事,往后行事也无需顾忌。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纵策马行在官道。
为确保睿王府的人不盯上陆青,他实在绕得颇远。纵然快马加鞭,依然又走了三四日,终于抵达京中。
入城才知道,苏府早被查封。苏明渊本人下狱,其他朝臣也受到牵连。被卷入其中的人数之多,让百姓们都津津乐道。
秦纵听了几耳朵,心中微动,往家中去。
一路上,也有人认出他,叫道:“是秦家的小将军回来了!”
秦家在民间素有盛名。这番朝堂上的风波,秦戎也全然不曾被牵扯,足以见得家风清正。
两者相加,百姓见了秦小将军,自然是一张笑脸。
在这样热闹气氛中,秦纵过了闹市,来到城东。
想到即将见到父母、陆青,他攒了一肚子话。
先问是否安好,再问自己与陆青分别之后,他有无再遇到什么麻烦,是否顺利进京。还有,从百姓口中听到的传言到底影影绰绰。朝中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殷玄是否如他们预想的那样身陷囹圄?
抱着这些想法,秦纵忽而拉动缰绳。
他胯`下骏马抬起两条前腿,上半身高高支起:“嘶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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