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uoduo
眼前忽然又出现少年无力的躺在自己怀里,口中涌出黑血的模样,赵恒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慌,仿佛眼前看见的一幕,其实只是一场梦。
安然见他傻愣愣不说话,没好气道:“能不能烦请国公爷帮我把轮椅推来?”
赵恒这才发现他的狼狈,安然扶着墙,赤脚站在玉石铺就的地板上,头发湿淋淋的披着,还在向下滴水,明显仓促披上的袍子,已经被浸湿大半……不由皱眉:“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安然无语,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催命似的叫。
赵恒见他脸色苍白、呼吸短促,实在不放心丢下他去外面台阶下推轮椅,索性直接上前拦腰抱了。
安然吓了一跳:“喂!”
赵恒不悦道:“都是男人,矫情个什么?以后上了战场,几百个人一起光着膀子冲澡,你还不活了?”
安然咕哝道:“我干嘛要上战场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恒索性不理他了,将人安置在隔间的软塌上,头发捞起来,手按上背心:“知道自己身子虚,还跑去泡温泉,泡温泉也就罢了,还不许人服侍,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到时候毒酒都没能毒死你,却在洗澡的时候被温泉溺死,才是大雍朝最大的笑话。”
安然只觉得背上那只手热气腾腾,烤的他浑身舒坦,就好像大冬天钻进暖烘烘的被子里一样,舒服的他只想叹气,道:“大雍朝知道我谁啊!哎别啊……再烤一会儿,别这么小气嘛!”
赵恒懒得理他,衣服烘干就收了手,用毯子将人胡乱一裹,令杏儿、小桃上前服侍,自己出去透透气。
安然趴在软塌上,让小桃给他擦头发,道:“杏儿给我倒杯水。”
这堕落的生活……若是再有个手机,有台电脑,人生就圆满了。
心中唤道:【系统。】
这段时间如同卸载了一样,毫无存在感的系统秒回:【在。】
安然道:【我怎么活下来的?】
【赵恒把你给他的灵乳,用在了你身上。】
安然沉默下来。
原来是他,果然是他。
在这个世界,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一个赵恒,一个会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救他性命,锦衣玉食养着他,价值连城的药,一盒一盒的找来给他用,信他,帮他,哪怕对面是雍帝,也毫不犹疑的站在他身边。
安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被如此善待,从见到赵恒的第一眼,他就对他动用了催眠术,以求获救,后来跟在他身边,也存了利用的心思。
也许在赵恒姐弟看来,他对赵忻母子的援手,足以抵过他们为他所做的一切,但安然自己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他这个变数,赵忻一样不会有事,甚至不至如此凶险。
赵氏姐弟如何着想他不管,但他自己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感激,否则这般行径,与安允儿何异?
所以该回报的,还是要回报,只是他身无长物,吃的用的全是人家的,他又和系统闹着别扭,等闲不愿在它那里兑换东西,除了从安允儿那里敲诈来的灵乳,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只是没想到,才送出去的礼物,又被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头发擦干,换衣服穿鞋子,等收拾妥当,安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杏儿她们给他备的,并不是家常或会客的衣服,诧异道:“怎么,要出门?”
杏儿道:“国公爷没跟您说吗?咱们今儿搬回京。”
“‘搬’回京?”
搬家这种事,他自己居然最后一个知道?而且还是临出发才知道?
“国公爷说,您现在是官身,不能长住城外,已经在京里给您备了住处。”
安然嗤笑一声:鬼的“国公爷”说,赵恒的性子他还能不清楚,怎么会不顾他刚刚苏醒,就逼着他挪窝,去做那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八成又是雍帝的意思。
搬就搬吧,他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
一路无话,马车进了京城,却没去定国公府或安国公主府,而是进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里面收拾的倒也不错,亭台楼阁掩映在苍翠的林木间,水榭回廊在月洞门外忽隐忽现……是他喜欢的格局。
下了马车,两个陌生的青衣小厮上前,服侍安然坐上轮椅,赵恒道:“我先去主院等你,说完话过来找我。”
转身离开。
青衣小厮推着安然进了一处水榭,然后悄然退下,水榭里,早有一个人在等他。
“陛下。”
雍帝从书卷中抬头。
少年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他的猫儿,头发漆黑,脸色苍白,睫毛很长。
“冷?”
四五月份的天气,最热的时候连夹衣都穿不住,十五六岁的少年却还披着狐裘。
安然嗯了一声。
雍帝默然。
安然的来历,他是清楚的,数月前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被赵恒救回来,原就元气大伤,如今又喝下皇室秘制的毒酒,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骨子里怕已是千疮百孔。
“这宅子荒废了几个月,”雍帝道:“你昏睡的这几天,工部加派人手,也只把主院附近修葺出来,其他地方还在收拾,你将就住吧。”
安然四下看了眼,发现还好,并没有杂草藤蔓满地的情形。
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雍帝道:“前户部尚书的府邸,如今是五官灵台郎的官邸。”
户部尚书的府邸,难怪修的这么好……给他一个七品芝麻官做官邸,规格略高啊!
安然问:“‘前’?”
雍帝道:“数月前,被朕抄没家产,合家流放。”
从位极人臣,到阶下囚,就是这么简单。
“我能换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吗?”安然道:“房子大了,需要的人就多……我养不起。”
“不能。”乾帝道:“你不是会算卦吗?没钱了自己摆个摊去挣。”
忽然想起小巷里,那惊艳的一瞥,那个时候,少年虽然也坐在轮椅上,神态懒散,整个人却是明亮的,随随便便一个笑容就仿佛能点燃整个夜空。
不由心中微痛。
安然原是随口一说,四下打量,问:“有温泉吗?”
雍帝无语了:“你关心的就是这个?朕怀疑你之前十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在山沟的草房住了十几年,如今到了京城,居然挑剔尚书府没有温泉!
安然撇了撇嘴:怎么活过来的?各种娱乐项目躺在床上就能享受,天南地北的美食随叫随到,空调暖气,二十四小时热水……闲着无聊了,想绕地球一圈,也就几张飞机票的事。
土包子!
耸耸肩,小声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
有条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何况他可是上了乾帝关注名单的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没了温泉池的活水,以后怎么放心大胆用沐浴露洗发水?难不成说他生来自带体香,连洗澡水都被他熏香了?香妃娘娘都不带这么夸张的。
他低声咕哝,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这洞悉天机的少年,第一次在雍帝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雍帝看着他,少年气色很差,连嘴唇都透着苍白,一惯清澈的嗓音也带了几分沙哑,唯有一双眼睛,越发漆黑幽暗,让他没来由的心一软,轻轻一拍扶手,站了起来,负手看着远处,漫不经心道:“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吧!”
这算是许他活下去了?安然低低应了一声“是”。
又问:“公主殿下还不知道吧?”
他的演技可是练过的,若他们瞒的好,当时就找个由子带赵忻回京,赵忻应该还不知道他喝的,是实打实的毒酒。
雍帝皱眉,不悦道:“朕的女儿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无需你如此保护。”
安然道:“我只是觉得,公主该受的罪已经受过了,她可以娇弱,应该娇弱的。”
雍帝不语,安然继续道:“再说了……被女儿憧憬期待着的时候,做父亲的,往往不好意思做让她失望的事。这样下次皇上再想杀我的时候,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果断了。”
雍帝轻哼一声,道:“你果然是不怕死。”算计他的话也敢当着他的面说,且还是胡说八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还会去考虑什么‘再想杀他’?
安然默然片刻后,低声道:“其实是怕的。”
人,哪有不怕死的呢?哪怕已经死过三次,他还是怕的。
雍帝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安然怕死,他就是以为他太怕死,才会在这一场博弈中,输的彻底。
死了一次的安然,自然也算不得赢家。
他让人彻查过安然的事,知道他曾被人折断手脚,用短刀刺透胸口钉在树上,知道他将自己从树上拔下来,用唯一完好的手,拖着残破的身体收集落叶,点燃篝火求生……
知道他以为赵恒无意救他时,依旧没有放弃没有怨怼,而是央求赵恒将他搬到路边,让别的好心人来救……
谁能想到,一个这样不顾一切活下来的人,竟然会在低头和死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他承认,他对安然起过杀心,因为他的本事太过诡异,因为他对赵恒、赵忻的影响太大,因为他有动荡江山的能力……但是,他还没有老到,觉得自己折服不了一个区区少年的地步,他没想过要真的杀他。
不过是用惯了的手段,算不得高明。
先以双腿为由,定少年一个欺君之罪,而后以言语逼迫,让他以为自己有必杀之心,再然后,看在安国和长生的份上,勉强赐给他一条活路……
他相信,如安然这样的人,无论如何艰难,都会选择活下去,所以言语才极尽苛刻,务必第一次就让他彻底低头,而后的尊重和厚待,才会让他惊喜和感激。
与其说这是一次选择,倒不如说是一次敲打,他话虽说的难听,但他的子孙,又岂会真的折辱这少年?便是他身边真正的奴才张全,那些人不一样对他客客气气?何况是神秘莫测的安然?
只是万万没想到,少年几句问话之后,没有苦苦央求,没有让赵恒赵忻替他转还,而是毫不犹豫的将毒酒一饮而尽,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包括雍帝自己。
不自由,毋宁死。
那个时候的雍帝,是震惊而愤怒的,甚至觉得,这样不知好歹的贱民,死不足惜。
偏偏这个贱民,在毒发垂死之际,还强忍剧痛,安抚他的女儿,不让她被他这位父亲的绝情所伤……
时过境迁,少年再度死里逃生之后,在他面前低声说“其实是怕的”。
雍帝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沉默许久后,才道:“有些事,朕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但还是要问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算出一切,才会将救命的药提前交给老四?”
想起安然的规矩,随手从腰上解了个东西下来扔给他,道:“朕要听真话。”
安然接过“卦金”,道:“我不知道它能疗毒,更没想过国公大人会把它用到我身上。”
“你不知道?”
“不知道,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
“宫中秘制的毒酒,一旦饮下无药可救……那瓶药并不对症,却还是保住了你一条命,你告诉我,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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