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像是,自我惩罚。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
对君罔极而言,好像他强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不能是最强的,就不配得到其他人生来就享有的寻常的一切。
就像,他只有成为最强的那个,才配得到温情对待,才配……被爱。
温泅雪跪坐的姿势,面对面看着他。
抬手落在君罔极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抚摸,摸一只陷入忧郁的猛兽。
眼神温和又清浅:“我也没有打赢,应该跟你一起受惩罚吗?”
君罔极淡淡:“不用。你有我。”
温泅雪有他就够了,所以,他更不能容忍自己没有赢。
君罔极:“在魔界,不能让主人赢的遗族,没有价值。”
在魔界的斗兽场,失败者是要被杀死,被抛弃的。
温泅雪望着他垂眸安静,没有表情的脸:“那主人可以要一点安慰吗?”
君罔极眉睫不抬,不语,不动。
他不懂,应该怎样给他以安慰。
温泅雪慢慢靠近,在那张礁石一样漠然的脸上,亲了一下。
君罔极眉睫动了一下,没有抬眼,纹丝不动。
孤僻又寂静。
是一朵自闭的猫猫花。
温泅雪于是,缓缓靠近,又亲了一下。
这次,亲在另一侧的脸颊上。
唇瓣轻贴,稍稍停留。
温泅雪手指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像摸一只冷淡不亲人的大猫。
他垂着眉睫,第三次亲吻。
这一次亲吻这只忧郁的猛兽的眉心。
停留得不久,但离开缓慢。
君罔极没有抬眼,声音低轻,像淋湿的大猫的咕噜:“这不是安慰你,这是,安慰我。”
温泅雪眼眸微微睁大,眉眼之间有纯真的好奇:“可我,的确得到了安慰。”
君罔极缓缓抬眼,望见温泅雪眼里清浅的温柔。
比月光更温软的,流淌的薄暖,那样望着他。
君罔极:“为什么?”
温泅雪手指抚上他的脸,和被拂开前一样。
他望着君罔极的眼睛,这一次,在君罔极淡漠眼神的注视下,垂眸,闭上眼睛,轻轻吻在君罔极的下巴上。
分开。
望着君罔极浅灰色的眼眸,没有表情寂静的脸。
温泅雪眼底的湖水,蒙着静谧温润的柔软,轻声:“因为,亲你一下,就觉得开心一点。”
他轻轻看着他:“你要不要也试试。亲我一下,会开心一点的。”
……
太阳落山了。
凌诀天站在屋顶之上,初春的晚风微凉。
抬手,面无表情,拂去眼前的水镜。
镜子消失前的画面里:坐在地板上的两个人,温泅雪抿唇浅笑,乌黑的眼眸莹润着薄薄的温柔,君罔极静静地望着他,浅灰色的眼眸淡漠,近乎无情,只有寂静眼底,纹丝不动的克制和专注,才叫人察觉出他有多在意。
从凌诀天站着的地方望去,隐在一片树林之中的庭院里,点着一盏灯。
水镜里的两个人,就在屋子里。
凌诀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醒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隐藏气息。
用水镜看温泅雪和那个遗族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
就只是,想看,不能不看。
然后,看到,温泅雪……亲那个人。
凌诀天转身,离开。
他没有这样拥抱过自己。
他也没有这样亲过自己。
身体那种奇怪的抽疼感没有了。
不用再找。
那个人就在身后不远处的院子里。
毫发无伤,很安全。
过去两年,时时刻刻悬于头顶的紧迫不再有了。
应该感到轻松。
凌诀天觉得,他应该睡一觉,好好睡一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杳无牵挂地睡一觉。
所以才会觉得,很累。
…
……
“你想得到什么?”凌诀天面无表情,冷得像是一条经年冰冻的河。
那个人坐在他面前,苍白又羸弱的美,眼睛很美,像春夜圣洁的湖,温顺静谧又纯粹神秘,一点也不像一个侍从。
手指修长,漂亮得让那颗被他捏在手里的朱红的药丸,像诗里相思的红豆。
这是第三颗药。
过去两天,那个人已经吃了两颗。
血煞宗或许终于意识到,凌诀天永远也不会为他们所用,不再扮演少主和忠臣的游戏,以进献调理身体的丹药为由,想换一种新的方法控制凌诀天。
又或者,凌诀天看着对面那张美丽的脸,想,又或者,是一个美人计。
丹药只是表面。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
用苦肉计,来打开凌诀天的心防。
凌诀天冷静地想着,无动于衷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猎人,问他:想得到什么。
那个人静静地看着他,温和平静:“你救了我,我也,想救你。”
凌诀天声音清冷:“假话。”
那个人乌黑的眼眸轻动,像是纵容一样:“嗯,那就是假话吧。”
凌诀天想:果然,他就知道。
那个人垂眸,像是笑了一下,又仿佛只是凌诀天的错觉:“没什么,就是想着,希望,少主能开心一点,你好像,总是不开心。”
他说着,将第三颗药送进嘴里。
青色的袖子自然上翻,手臂内侧朝里,除了解开的白纱布上的血痕,凌诀天看不到那已经割了两次的刀痕,只看到,殷红的血线滴落在白玉盏中。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随意又迅速。
裹纱布的动作快得几乎不留神就已经结束。
凌诀天想,血煞宗的那些人没有教过他吗?
苦肉计,这种时候得做得煽情一点,要多慢有多慢。
得让自己看到那漂亮的手臂上惨烈的伤口才是,看到他是怎么为自己流血,这样才好打动人心。
凌诀天想,他不是很会牵动人心吗?
吃药的时候,取血的时候,缠纱布的时候,只要像那天在宴会上一样,含泪温顺地望着自己,说不定自己立刻就会相信了呢?
就像几天前,明知是陷阱,也愚蠢地将他从宴会上抱回来那样。
他这样敷衍了事,交代他任务的人,会生气的吧?
最起码,也应该用那双乌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
他每次只要这样望着谁,哪怕无辜冷淡,也让人像是被勾引。
第四颗……
第五颗……
第六颗……
“少主,我有点困。”吃完第七颗药,那个人说。
很久都没有醒来。
睡着前,那个人睁了一下眼,轻轻望着他,说:“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少主。”
凌诀天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看他睡着后安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