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快跟我走。”
温泅雪一面跟着他往前,一面问道:“去哪里?”
苏枕月:“神墓山。”
苏枕月召唤出一片巨大的叶子飞行法器,带着温泅雪上去。
瞬间往下界神墓山方向而去。
温泅雪回头。
凌诀天的剑从孤鸾的心口抽出,脚下踩着冶子金黄微胖的身体,八爷不见踪迹,只看到地上沾血的他常拿在手里的算盘。
凌诀天满身狼藉,白衣染血,玉冠打碎,长发散落肩上。
昔日白衣剑仙,转瞬化作地狱修罗。
他漆黑的眼神阴鸷又深情,望着温泅雪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甚至还有几分欢喜天真,惶恐、害怕和委屈。
就像是,怕温泅雪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却又高兴温泅雪看他的眼神还和从前一样。
那乌黑的眼眸像夜色深处清澈的湖水,始终如一,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无论所有人变成什么样,无论在现实还是在幻觉里,都这样静静地不变地望着他。
“阿雪,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凌诀天轻笑出声。
他实在很高兴。
虽然满地鲜血,死了无数修士,其中还有他如父如母的师尊。
可是,当事情荒诞到了一定程度,恰恰说明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温泅雪不爱他,不属于他,也一定是假的。
噩梦都是相反的,只要醒来就好了。
凌诀天笑着的脸瞬间冰冷。
执剑化作一道流星向云端追去。
……
“别看。”苏枕月对温泅雪说。
飞行法器的速度极快,视线已经被层云遮挡,温泅雪回收目光。
苏枕月坐在叶子前段,正看着他,神情从容依旧。
温泅雪说:“那里还有很多苏家的人,你不管他们吗?”
凌诀天杀疯了,恐怕那些人现在已经遭遇不测。
苏枕月看着温泅雪,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凌家当初灭门,幕后有苏家的手笔。”
温泅雪:“……”
苏枕月淡淡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纵使凌诀天灭苏家满门,也是因果如此。无人能救。做错了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能幸免。”
温泅雪:“苏家满门里……也包括你吗?”
苏枕月笑了一下,望着他:“包括。”
温泅雪抿唇不语。
苏枕月看上去一派轻松,没有半分被发疯的神明追杀的压力:“你很喜欢君罔极,如果有人对你说,君罔极会灭世,只有你能杀他,你杀吗?”
温泅雪不解:“不会。君罔极也不会灭世。我们就只想谈甜甜的恋爱。”
苏枕月轻笑出声:“甜甜的恋爱。”
苏枕月想起,那一日在灵域之中所见,那两个人的确是……很甜的爱着。
温泅雪:“有人跟你说,凌诀天会灭世,只有你能阻止,所以你才杀他的吗?”
前世苏枕月就没有杀凌诀天。
前世也没有人说凌诀天灭世。
苏枕月望着温泅雪:“你试过这样活着吗?你虽然是一个人,但你却不是你自己。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为了维护这个存在,你必须尊贵高洁,在这个存在需要的时候,你又必须卑贱阴暗。我不是我,我是一束月光,一束可以被任意扭曲的光。装在玉瓶里,那便是美玉无瑕。装在沟渠里,就是污泥。是什么并不取决于我,取决于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需要我如何。我的喜怒、爱憎、意志,毫无意义,最好没有。一个人怎么能同时视另一个人为友、为仇、为知己、为伴侣?我对凌诀天唯一的善意,就是做一个可杀的恶人。我之于他,可为仇雠,不可为友。”
温泅雪眨了一下眼:“虚无缥缈又真切存在的东西,是苏家吗?”
苏枕月:“人间的恩义、大义、道义,一切都可以是。祖父以死迫我保全苏家,可所谓保全苏家的方式,就只有成为神明道侣。师尊说,只有我能阻止凌诀天灭世。凌诀天说,他为了我失去了你,失去了一切。每一个人都觉得,我应该听从他们的话。但他们自己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顺遂了所有人的意,事情就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温泅雪望着神情从容的苏枕月,缓缓道:“凌诀天是灭世之劫,那,君罔极呢?他是真正的神子吗?”
苏枕月看着他:“我不知道。”
温泅雪静静地注视着他:“神墓山外,真的有剥离神格的仪式存在吗?还是说,你骗了我,你们真正想要的,是君罔极和凌诀天同归于尽?”
苏枕月眉睫极轻地动了一下:“君罔极……他们并不认为他是。”
温泅雪敛眸,并不感到意外,淡淡地说:“人类本就是不需要神明的,即便是,大家也更想要一个死了的神明,而不是活着的。”
苏枕月:“也许之前不是这么想的,但,有过凌诀天今日所为之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活着的神明太过可怕了,强大不受控的力量,只要稍有动怒,人修当中最顶尖的圣者,说杀也就杀了。
苏枕月:“对拥有非人力量的存在而言,这个世界并不是唯一的,就像浮梦花开,只是一场梦罢了。如果梦做得不开心,神明随时可以醒来,但梦里的人又要如何?”
第44章 龙傲天和为他而死的白月光约定来生44
飞行法器速度慢下来。
入眼是延绵无尽的冰川。
一切灵力在神墓山附近都会被限制。
苏枕月站起来:“到了。”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温泅雪:“别让君罔极来。”
苏枕月回头望着温泅雪。
寒风烈烈, 吹动苏枕月的衣袂、头发,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来不来,凌诀天最想杀的人都是君罔极。神墓山, 是战胜凌诀天唯一的机会。”
神墓山, 不止是修士,神明的力量也会得到压制。
温泅雪也抬眼望着他:“计划可以改变一下, 你和凌诀天解开道侣契约后,我和他在神墓山结契,我们共享寿命、修为、劫数。”
苏枕月敛眸,深深望着温泅雪。
温泅雪坦然, 平静:“之后,我替你们杀凌诀天,凌诀天会杀我, 你们也可以杀我。我死了,凌诀天也会死。”
苏枕月喉结微动,嘴唇微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泅雪没有看他,低垂了眉睫,像活在自己世界,眉眼之间纯真幽静, 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疯:“我不是为了这个世界, 也不为你、为任何人。我只想保护君罔极。”
农夫保护他花田里的花, 是理所应当的。
饲养者,本就是为了保护他的猫猫花而存在的。
猫猫花是甜甜的爱情,恋爱脑为甜甜的爱情而死, 很合理。
苏枕月的脸上再无一丝从容:“君罔极呢?他若是知道了……”
温泅雪没有看他, 乌黑眼眸一片清寂冷静:“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 君罔极一个人也活得很好。而且,你不是说了,所谓爱情就像浮梦花开,是一场幻觉。记得到时候也这么告诉他。想要甜甜的恋爱的只有我一个人,君罔极本来就只想要力量。”
虽然温泅雪自己恋爱脑,但他知道,人类不需要爱也能活。
能活得很好。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苏枕月面无表情:“愚蠢。”
温泅雪毫不在意,苏枕月自己不知道,他上一世也做了愚蠢的事,才有了现在。
苏枕月断然拒绝:“神墓山会压制凌诀天的力量,君罔极不一定会死。至于你,所谓你和凌诀天在神墓山结契,只是为了引凌诀天来神墓山。但现在,不管结不结契,你跟我在这里,凌诀天都会来。这个提议毫无意义。”
说话的时候,飞行法器因为神墓山的影响再无法作用。
他们从天界而来,飞舟垂直飘落到了神墓山巅附近。
“小僧倒是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只是还有更好的。”
苏枕月下意识望去。
前方站着一个人。
对方一身青衣,像是风雪之中的一朵青木莲花,与神墓山几乎融为一体。
以至于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苏枕月望着那个人,掩去神色里的惊讶,叫道:“师尊。”
站在苏枕月旁边的温泅雪,静静望着那个一身青衣的僧人。
这个人温泅雪见过,是前世带温泅雪来神墓山的不谛僧。
温泅雪看了不谛僧一眼,又看向苏月枕,轻声说:“他是你……师尊?”
前世,温泅雪很早就知道,不谛僧是凌诀天的朋友。
他们相识已经十年。
在温泅雪进入小楼前就见过他。
温泅雪却不知道,原来不谛僧是苏枕月的师尊。
或者,这件事前世的凌诀天知道吗?
苏枕月对温泅雪略微颌首,转而望向不谛僧:“师尊方才的话是何意?不是只需要引凌诀天来神墓山,伺机剥夺他的神格就可以了吗?”
不谛僧没有抬眼看他们,眉眼低垂,让他整个人像一尊雕塑的神像。
他的声音不徐不疾,有一种幽远的禅意:“你方才说得话很对,在神墓山君罔极不一定会死。谁能保证,凌诀天剥落的神格会在你身上?也许它会选择离他更近、另一半神骨拥有者的君罔极呢?到时候,谁有这个能力能再杀一个邪神之子?”
苏枕月蹙眉:“所以师尊打算如何?”
不谛僧徐徐抬眼,宝相庄严,神情慈悲:“杀了你身边那个人,他死了,君罔极才会和凌诀天不死不休。”
温泅雪望着不谛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