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拾
沈敬双手被手铐铐在身后,受伤的那只手缠着绷带,血已经把绷带染红了,他脸色灰败,满脸是血,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沈清池才不管他是什么状态,他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眼眶烧得通红,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让他直接死在外面才好。
保安注意到他的表情,在沈敬肩头用力一按,强迫他跪下,回身关上机舱门,并对沈清池说:“我会看着他的。”
沈敬被他这么对待,也不挣扎,他跪在机舱角落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沈清池深吸一口气。
冷静。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沈敬也受了伤,就算是嫌犯也有接受医治的资格,直升机只有一架,邮轮这么做并没有错,他没道理在这里无理取闹。
时间无比宝贵,多浪费一分钟,沈放就更危险一些。
沈清池别过头去,他用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吐出一个字。
直升机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起飞,医生在给沈放输血,但不知道血输进去的速度和流出来的速度哪个更快。
护士努力帮忙按压伤口,绷带红了一卷又一卷,机舱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直升机本来就载不了几个人,现在机舱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沈清池感觉呼吸困难,头晕得有点想吐。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沈放,好像只要这样,沈放就会成为薛定谔的沈放,他不看就不会死,那么机舱里仅剩的可以用来分散注意力的目标,只剩下沈敬了。
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几乎是拼劲全身力量,才能克制住心底翻涌的恨意。
为什么?
明明已经成功把周望延送了看守所,原著中沈放被捅死的剧情应该改变了才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为什么想要捅死沈放并实施计划的人,从周望延,变成了沈敬?
他只感觉自己有一腔怒火无从发泄,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抱有如此强烈的恨意,被焚烧的理智正在劈啪作响,他看向紧闭的机舱门。
如果现在打开舱门把沈敬推下去的话,他一定会死得非常彻底吧。
……不。
或许当时沈放差点把刀捅进沈敬脖子里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不能做这种事。
没必要为了一个垃圾人渣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沈清池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闭上了眼。
直升机越过大海,飞向陆地,邮轮方面已经联系好了医院,直升机直接降落在医院的停机坪,第一时间转移患者。
沈清池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飞机上下来,又是怎么进入医院大楼的,他站在手术室门口,盯着亮起的“手术中”个字看了足足五分钟,才如梦方醒。
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有些站不稳了,在走廊最近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你没事吧?”随他们一起过来的护士还没离开,她递给沈清池一瓶矿泉水,“是不是血抽得太多了?要不要输点液补充一下?”
“……我没事。”沈清池垂下眼帘,接了矿泉水,打开喝下两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
他脸色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护士不放心他,决定在这里陪他一会儿:“你家里人呢?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吧。”
“我没有家人,”沈清池低着头,将一切表情藏进阴影中,“叔叔就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护士有些怜惜地看着他,不好再继续追问,她稍微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递给沈清池一包湿巾:“擦一擦吧。”
沈清池这才发现自己也浑身是血,沈放的血,身上这件沈放送给他的,才穿了一次的衣服已经晕染了成片的血迹,尤其是胸前,都是沈放靠在他身上时弄的。
连他的衣服都被染成这样……
沈清池不敢再往下想,拆开那包湿巾,擦拭手上已经干涸的血。
纸巾擦红了一张又一张,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估计像是刚从凶杀案现场出来,难怪那些经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还避着他走。
他把最后一张湿巾攥在手里,问护士说:“他会没事的吧?”
护士很想安慰他一句“会没事的”,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抿了抿唇:“抱歉,我只是个护士,我不清楚。”
沈清池没再说话。
他低头掏出手机,用湿巾将已经被血染花的屏幕擦干净,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沈放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二十分钟。
叔叔……
沈清池闭着眼坐在座椅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沈放还没出来。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两个警察押着沈敬从面前经过,往电梯方向走。
沈敬的伤已经处理完了,他额头高高肿起,贴着绷带,模样有些滑稽,受伤的那只手包扎得严严实实,腕上铐着手铐。
沈清池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开口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沈敬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来,看向这浑身是血的少年,明明脸色惨白,那眼神却锋利得近乎冰冷。
这样的表情,不可能出现在他那软弱的儿子身上。
倒是让他联想起他那个还在手术室里抢救的弟弟。
“你不是沈清池,”他也看着对方,“你到底是谁?”
第54章
沈清池平静地注视着他。
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了,甚至可以毫无情绪波动地与沈敬对视。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也并不惊讶沈敬会发现他不是原主。
警察推了沈敬一把,押着他离开了。
沈清池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这才收回视线,并垂下眼帘。
时间已经很晚了,走廊里经过的人越来越少,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你先回去吧,”沈清池对始终陪在身边的护士说,“邮轮明天就到码头了,你和卢医生一起回去吧。”
“可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护士还是很担心他,“你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吧,有地方住吗?”
“没事,不用管我了。”
护士又问了他几句,确定他真的不用人陪,这才离开。
走廊里顿时只剩下他自己,医院的电子时钟一分一分往前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沈放被推了出来,沈清池立刻起身,看到他的瞬间,始终悬着的心稍微松懈了一点。
还好,至少没有被盖上白布。
他迎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看向他。
“我……你就当我是吧,”沈清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问题,沈放的家属恐怕只剩下沈敬了,“他怎么样?”
医生又看他了一眼,似乎感觉到他的急切,也没再追问:“还需要观察。”
需要观察……
沈清池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医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医生叹口气:“他一共中了两刀,均伤及肺叶,有一刀刺中了大血管,且刀在肉里搅动,扩大了伤口,所以导致大量失血。我只能说,好在邮轮上的医生处理妥当,及时给他输血,不然的话,人可能已经没了。”
沈清池抿紧了唇。
医生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继续道:“因为失血过多,现在人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而且失血休克导致大脑缺氧,有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当然,我说的都是最坏的情况,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沈清池攥紧手指,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医生见他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有护工照顾他,你留在这也没用,有什么事我们会通知你。”
“好,谢谢医生。”
目送医生离开,沈清池缓了口气。
沈放已经被转进了ICU,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那里不让家属进,他留下来确实没用。
可他也没有心思马上就走。
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徘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里不是青州市,他也回不去沈放的家,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去住宾馆。
哦对了,可能连宾馆也住不了,他们坐直升机飞回陆地,行李还全在船上,身份证也没拿。
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
沈清池拿起手机看了眼电量,还剩下58%,倒是还不至于失联。
望舒号原本会在明天下午抵达港口,现在出了这种事,应该会加快回航速度,但邮轮速度有限,最快估计也只能在明天上午或者早晨抵达。
也就是说,他今晚注定无处可去了。
沈清池来到ICU门口,就近找到椅子坐了下来,将脑袋后仰抵住墙壁,灯光照在眼皮上,留下橙红色的光。
好累。
似乎因为献血,现在脑子很木,几乎无法思考。
叔叔应该会没事吧。
……一定会没事的。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紧绷的神经因为疲劳过度而被迫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沉,不住地往一起合,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
好困。
沈放不会有事的。
意识渐渐迷离,沈清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虽然精神已经疲劳到了无法再继续支撑的地步,可他睡得并不安稳。
今晚发生的一切还在眼前回放,在梦中反复上演,他梦到自己差点被沈敬推下海,梦到沈放来救他,梦到沈放被沈敬捅伤。
很多的血,在灯光下反射出奇诡的色彩。
他听到有人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