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卷耳猫猫
要让玉离笙生生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不可。外头的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不一会儿积雪就将洞口都掩盖住了。
“冷……言言,师尊好冷,言言……”玉离笙昏迷不醒时,嘴里还胡乱蹦出了几个字眼,双手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靠拢过去。
两手摸索着探入了许慕言的衣襟,当即冰得许慕言浑身一颤,师尊的那双玉手,简直像是死了三天的死人手。
又僵又冰,十根手指都没法轻易弯曲,就那么直挺挺地探入许慕言的衣衫中,好似要破开他的皮肉,生生用他的鲜血,来为自己取暖。
许慕言并没有将玉离笙的手推开,反而还将人往怀里又抱紧了些,压低声儿道:“等雪停了,我立马就带师尊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还回昆仑,回月下小筑,我给师尊点十个火炉子,好不好?”
玉离笙没有应声,只是将头脸都往许慕言怀里埋了埋,许久才低声喃喃道:“言言,别走,言言,不要丢下师尊一个人……”
“不走,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就陪着师尊。”回家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等玉离笙把伤养好了再说。
可眼下,山洞里冷得跟冰窖一样,恐怕两个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很不幸的是,玉离笙的寒疾又发作了。
从前在山上,重明君很偏宠玉离笙,也很为他的身体着想,知道玉离笙有寒疾,便隔三差五炼制些丹药,送给玉离笙服用。
自从玉离笙上回发疯,囚禁了重明君之后,再也无人给他炼制缓解寒疾的丹药了。
在这一刻,许慕言甚至恨自己怎么不是药人。
如果他是药人,就能用自己的血肉,来缓解师尊的痛苦了。
“疼啊,言言……好疼啊,疼……好冷,师尊好冷,言言,言言……”
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玉离笙才会喊痛喊冷。
寻常玉离笙都给许慕言一种桀骜不驯,状若疯狗,时不时发点精神病的感觉。
以至于在许慕言的印象中,三十多岁的玉离笙应该是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草菅人命,心狠手辣,做事无所不用,宁可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的坏人。
一个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恶人。
所以,许慕言从来没想过,三十多岁的玉离笙会再一次跌落神坛。
被人从高位上生生拖了下来,按在尘埃里狠狠践踏,将他的傲骨再度一根根折断,碾碎,让他爬都爬不起来。
许慕言从来都没想过,玉离笙有朝一日会跌下神坛,被人折磨成这样。
他从来没想过,师尊会狼狈脆弱到蜷缩成一团,在他面前无助地说自己好痛。
原来,师尊终究还是个凡人,也会流血,流泪,也会疼。
许慕言难以言喻此刻的感受,竭尽全力想为师尊取暖。
他缓缓解开了腰带,拉开衣衫,紧紧抱住玉离笙。
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抵御外面的霜寒。
玉离笙好似也察觉到了温暖,渐渐安静下来了,筋疲力尽一般,昏睡在了许慕言的怀里。
二人相拥着,倒在了枯草堆上,寒风透过石壁间的缝隙,呼呼地往里挤。
也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的雪花,落在了许慕言的发间脸上,他也顾不得掸雪,嘴里呼呼喘着热气。
似乎也察觉到了许慕言的嘴里有热气,玉离笙摸索着扑了过来,好似吸血鬼一般,吸取着许慕言身上的暖气。
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玉离笙浑身都很冷,好似冰雕一般,根本没什么温度。
昏迷间本能地去寻找任何一切能给他带来温暖的东西。
哪怕面前是一堆火,玉离笙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哪怕飞蛾扑火,也好过被冻死在此地。
“嘶……”许慕言倒抽口冷气,摸索着握住了玉离笙的双足。
不知道是何人将玉离笙丢在了冰天雪地里。
玉离笙甚至连鞋袜都没有穿,眼下双足冻得青紫。
许慕言并不嫌弃,摸索着将师尊的双脚也护在怀里。
那双冰冷的玉足,才一贴到许慕言的胸膛,就引得他不停地打寒颤。
但即便如此,许慕言也未曾松开手。
好似天与地都不复存在了,这世间唯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言言,冷……”玉离笙还是很冷,从内而外觉得冷,他失血过多,皮肤都透着不正常的惨白。
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伏在许慕言的颈窝处,张口就咬他脖颈。
许慕言疼得闷哼一声,玉离笙立马就停住了。
“不,不能咬言言,言言会疼的,不能咬,不能咬……”玉离笙都意识不清了,竟然还顾及着许慕言会疼。
赶紧松开了嘴,还伸手给许慕言揉了揉。
“不痛,言言不痛,师尊给言言揉一揉,痛痛就飞走了。”
这是玉离笙很少见的孩子气,却说得许慕言泪流满面。
他的肩膀狠狠抖了几下,按着玉离笙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按在自己的颈窝处,许慕言低声道:“没关系,师尊,你咬罢,吸了我的血,你应该会舒服一些。咬罢,我不痛。”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玉离笙喝过许慕言的血,许慕言也同样喝过玉离笙的血,甚至还吃过玉离笙的肉,饮过他的骨髓。
爱恨交织在一起,早就分辨不清楚了。
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时,许慕言念起的,还是当初和玉离笙相视一笑的场景。
原来,不知不觉中,许慕言也深陷其中,无可自拔了。
“不咬,言言会痛的,不能咬。”玉离笙执拗地摇了摇头,“言言会生气的,如果言言生气了,就不会再理我了。”
“不会的,我不生气,这是我让你咬的。”许慕言颤声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这次师尊撑过去了,那我……我就……”
就不回家了。
也不知道,在那一个时空,现在是什么光景了。
即便真的回去了,这满心的创伤,会像噩梦一样,笼罩着许慕言。
让他终其一生都没办法摆脱。
不如留下来,哪怕是互相折磨也好,他不好过,玉离笙也别想好过。
“你就什么?说下去。”
眼前蓦然一道金色光芒骤现,玉奉天便出现在了许慕言面前,望着眼前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二人,眸色立马深沉了许多。
“如果,玉离笙这次撑过去了,你便要如何?说下去。”
“小天蝎……”许慕言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抬起脸来,急声道,“救救他罢,救救玉离笙!他受了很重的伤,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好不好?”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并非此间之人,不好随意插手玉离笙的生死。”玉奉天冷声道,抬手一招,就将许慕言拉了过来。
许慕言不肯,死死抓着玉离笙不放,大声道:“你说谎!你以前干预的还少?我看你分明就是在骗我,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是不是?”
“还有先前,在破庙里,那个和别人欢好的人,其实就是你,对不对?是你假扮成了玉离笙!是你在骗我!”
玉奉天不可置否,只要脑子没问题,在遇见伤重的玉离笙之后,稍微想一想,就该明白了。
许慕言能猜到,也不奇怪。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玉奉天强行将许慕言拉了过来,浑然不顾玉离笙从枯草上滚落在地,冷声道,“我就是不服气,明明我和他原本是一个人,为何脏的那个,却是我?”
“凭什么他玉离笙就能重新做人,当昆仑高高在上的玉长老,而我却满身脏污,还被封印在菩提古树中,永失自由?”
“凭什么玉离笙能得到神明的救赎,而我却连心爱之人,都要拱手相让?”
“言言,你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公平么?”玉奉天冷声道,“你一口一声小天蝎地喊我,分明就是承认我与你当初的种种过往!”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选择玉离笙,而不选择我?”
“我可从未打过你,饿过你,让你跪钉板!你都能爱玉离笙,为何就不能爱我?”
“那不一样!!!”许慕言挣扎着,试图摆脱玉奉天的桎梏。
可玉奉天的手就好像铁骨一般,死死钳住他的手腕不放。
“如何不一样?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和他原本就是同一个人!”玉奉天咬牙切齿地道,“我爱你啊,言言!我对你的爱,不比玉离笙对你的爱少!”
“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就连一点点爱,都不愿意施舍给我?”
“我是你的小天蝎啊,是你当初亲口告诉我,以后的每一个节日,你都要陪我一起过的!”
“明明是你亲口答应的,为何到了最后,我却要背负一切肮脏和痛苦,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人欢好?”
“言言,救赎我罢,我会比玉离笙对你更好!我会比他更强大,我有能力保护你了,我能让你幸福!”
“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你是我的神明啊,是我唯一的救赎!我这短短的一生,受尽了屈辱,你是我最后的良知,也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许慕言竟然有一瞬间的错愕。
就好像年少时的玉离笙站在他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三心二意,答应过的事情也要毁约,还同其他男人在一起。
他下意识望向了地上的玉离笙,又转头看了看玉奉天。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头发的颜色不同之外,基本上一模一样。
“可我……只有一个,不能把我剁成两半罢?”许慕言喃喃自语道。
玉奉天听了,竟然笑了一下,很快又正色道:“自然不会,这天底下只有一个许慕言,你是最最独一无二的。”
“你应该和我在一起才对。”玉奉天满脸温柔,抬手轻轻抚摸着许慕言的脸,“你不干净了,我也是。你我都残缺了,可又那么地般配。”
许慕言听出来了,玉奉天说他不干净了,指的是他和玉离笙曾经在一起过。
也就是说,玉奉天现在已经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立的人。
一个脱离了玉离笙的,活生生的人!
可是,许慕言并不是因为,当初那三段惨淡的经历,而爱上玉离笙的。
而是先爱上了玉离笙,才潜回过去,发生了那三段经历。
可时间是无法逆转的,在玉奉天看来,就是他和许慕言先认识的。
又被后来的玉离笙横刀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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