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霞asya
他被格兰登扯了一个踉跄,皱眉抬起头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格兰登皱着眉看着前方:“已经到了。”
埃米特愣了下,回过头,这才注意到他刚才将要迈步下去的地方有一个很特殊的高度差。同色的沙土地陡然下降了大概三十多米,可仅仅以肉眼难以观测。
另外几个人熟练的解开包裹,拿出专业的工具,开始在这附近挑选地方钉上他们带来的登山钉。
埃米特小心地迈步过去,蹲下看向那下方:“我以为这不应该被称为‘盆地’,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凹坑’。”
“从出发之后我们几乎一直在走微微倾斜的路,这片地方比你想的要大很多,我们早就在其中了。”格兰登看了看四周,又嘟囔了一句,“那些人先前还说要跟着,但我没允许,只是向他们问了详细的情况,的确很难辨认。”
格兰登特意带的随从很能干,不消多时,他们便做好了准备,向下垂了两根绳子,并让其中两位先行下去探路,余下的两位则是留在上面看护。
在埃米特拴好绳子下去前,格兰登特意同他嘱咐了一句:“如果待会你感觉到了不对,你就赶快跑回来,顺着绳子爬上来。不要管那么多。”
对方似乎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这地方就算是部落的原住民也没下去过,我们谁都不清楚下面有什么样的危险。”
埃米特想到他先前见到格兰登时的情形,如果是那种经验的话,他想格兰登的经验也没有什么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几遍“没关系”。这是他第一次以这副身体的模样亲自去以身犯险,紧张还是有,但不至于害怕。
顺着绳子生疏地下了凹坑,先下去的两人已经拿着镰刀去开荒,格兰登在下面等着他,帮他解开绳子后这才一起看向远方的建筑。
这里杂草不算多,已经毁坏的断壁残垣却也被遮去了不少。从上方看时埃米特还没有多少感觉,可在这再看过去时,他却有种异样的既视感。
他好像来过这,如果在梦里到达也算是来过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72章
通向建筑的路已经基本没有阻碍, 埃米特跟随着格兰登朝着前方走去时却忽然注意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尽管现在冬天已经过去有一段时日,可气温却在到了一个节点后难以回升,春天到来的迹象也并不明显。安多哈尔虽常年炎热, 却也没能让他换下罗泽送他的衣服。
这样一个前提下, 这里生长的杂草和隐约渐起的虫鸣似乎有种微妙的预兆, 越是向前走去这样奇妙的感觉越是笼罩了他。
埃米特一边打量着四周, 一边听着声音跟随着向前走,最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蹲下看了眼旁边的杂草。在他前面走去的格兰登察觉到他没有跟上, 回过头看向他。
对方眼神中有疑惑, 却只言未发。
这不像格兰登的风格,无论如何他至少应该说上两句, 毕竟那个人聒噪得令人厌烦。
然而对方就好像只以为是他累了, 朝他伸出了手,打算拉他一把。
埃米特站起来又微微垂眼,看向自己不远处的手掌。
格兰登离他不算远, 这个距离刚好是对方有些难以直接够到他, 而他只消向前一步再伸出手就能握住。
好像只是一种奇妙的预感,并非有任何现实的事情与之对应。不过是他脑海之中的一场无声的争斗,在他意识到这是他梦境之中曾经到来过的地方时就已然开始, 对现实无法产生任何干扰。
埃米特再次抬起了眼,他看了眼格兰登的双眼,接着一言不发地目光越过对方,看向更远的地方。
他看见了前去的两个人已经登上了建筑的残骸, 用镰刀割去缝隙里的杂草。他又看到黄褐色的沙土上浅绿被扯断后, 露出的白色建筑石英中带着深邃的蓝。
没有异样……吗?埃米特不能确定, 可他忽然又想到, 这个地方他必须得去一趟,他有很多要了解的东西。安多哈尔就像门罗所说,这里什么都能找到,而众所周知,第三章 是真正意义上最不设门槛的途径。知识与智慧并不会拒绝所有人的涉足,一切真理都在等待拂去尘土之时。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去握格兰登的手,而是向前走了几步,并准备越过他先过去,以证明自己并不需要帮助。
就在他将要超过对方时,站在原地的门格兰登也跟随着收回了手,并拉住了他的手腕,同时用另一只手将他向后推了一把。
这个动作用的力度并不重,可没由来的让埃米特感受到一种行将就木之人的垂死挣扎。
埃米特几乎是立刻跟着停下了脚步,抬头对上格兰登的双眼。
格兰登那一头漂亮的金发在日光下宛如本身就在散发着某种辉光,眼睛也一如既往的澄澈,带着点狡黠与不经意的自信。没有了疑惑,也没有任何害怕。
可他这样的动作就是和他的神情完全不相符!
“怎么了?”埃米特深吸了口气问道,“你一点都不像你了,为什么不说话?”
格兰登没有言语,埃米特等待了片刻后,他才缓慢地吐出了一个单词:“过来。”
“什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埃米特有些不明所以,刚才明明就是这个人将他推开的。他又扫了眼建筑的方向,却忽然注意到那两个人都没了踪影。
他心里惊了一下,又见建筑遮蔽的地方缓缓直起了两道身影。
埃米特心缓缓放下来些许,眼睛却不敢再挪开位置。
接着他听到格兰登微弱的声音:“……不要。”
视野之中人的身影再度伏了下去,好似一个叩拜。
埃米特开始感到大脑有点阻塞,有问题,可一时间他又不明白哪里有问题,他收回目光惊疑不定地对上格兰登的双眼。
对方冲他微微地笑了:“上去。”
接着,格兰登绕开了埃米特,再度朝着建筑的方向走去。
很多东西都变得疏离起来,思维不再像之前那样能够连成线,在他盯着那建筑看了一会后,他连“思考”的能力似乎也一并丧失了。
埃米特脑海里一瞬间只剩下格兰登说的那几个不连贯的单词,下意识转身往回走了几步。
刚迈出没多远,他忽然记起来什么一样,从包里拿出了钢笔猛地朝自己左手手臂上划了一道。
强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脑袋,陡然间许多事情变得清晰。
有问题……那个地方不可以去。
埃米特回过头,看向建筑的方向。
原本叩拜的人影已经站了起来,他们抬起了手,短匕刺入向了自己的头颅。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可是依旧有人如此做了。剜出了脑袋里的内容物,双手托举着此身最绵柔之物,流淌下来的液体好像是光,又好像是一串一串相连极紧的各种写法的数字。
有些东西被剥夺了,可有些东西得以用另一种方式展现。
埃米特闭上了眼,在手上又划了一刀。
他不想思考,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思维是否是正常的,也不愿去深究眼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维持现有的基础上,他只能再去拉扯住格兰登。
埃米特不喜欢格兰登,可他也从未打算就这样送一个到目前为止只是在帮助“埃米特”而还未开始他“利用”的格兰登去死。
灵魂体的纠葛他会有别的方法再报复回去。
他快步向前走去,听着脚步声,忽略掉远处黏稠液体洒落的嗡鸣。
而后一步一步迅速靠近,直至撞上一个有些温暖的物体。
埃米特睁眼看了下,确定好方向,却也因此不得不让那建筑再次出现在他视野。
他们已经快走上那些白色的石英,而鲜红的血色已经漫延至他们跟前的台阶。
埃米特拿起了笔,再次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
还不够。
只是这样还不行。
他用左手握住了格兰登,拉扯着人往上方走去。捏着格兰登的手极为用力,骨头崩在皮肤上与血液相衬显得更加突出。
要从这里活着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他必须得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去破坏掉……他的这件“衣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发木的脑袋做出如此“反抗”之事似乎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思考能力。直至走到绳子边,埃米特用一只手将格兰登系带的绳子捆上,又扯了扯以示拉人。
而后他便再次转过了身,朝向那座建筑的遗迹。
可就在他将要行进时,他的手腕今天第三次被同一个人拉住了。
格兰登并没有恢复正常,他还是不会说话,眼神也还是那样,缺少了点让人讨厌的感觉。埃米特不知道他脑袋里到底在做了怎样的挣扎,会不会比他如此行动还要伤害自身。可埃米特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不喜欢格兰登了。
或许以现在的身份是可以作为朋友。
他将沾了血、缺少了笔盖的钢笔别在了格兰登的衣领上。空下来的右手虚虚握住,翻书杖顺从地出现于他的手中。站到这里,建筑带来的影响已经减缓,疼痛让他比格兰登清醒要早得多。
就好像重新握住了自己应有的力量一样,埃米特心里也平静了下来。他对格兰登笑了下:“上去吧,现在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了。”
第173章
他会使用这个仪式, 哪怕以肉l身使用,每一次自身都会减少一些。
眼下前去探路的已经死亡,格兰登再次侥幸被他救下, 也应当不会再出现其他问题。而且他重新拿起了自己的东西。
左手手掌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 再次撕裂伤口所带来的痛苦相比于整条痛到麻木的手臂而言不值一提。
埃米特思绪清晰了一瞬, 他记起来了该记起的事情, 也想到了一点接下来行动的方式。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格兰登从他眼前彻底离开,而后才转身面向那处建筑遗迹的方向。这个距离的观看只是略微受到影响, 但并不严重。他握紧翻书杖, 再度开启了逐羽仪式。
要维持清醒走到目的地很困难,但他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埃米特也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可以这副模样去做还是第一次。他抹下来一块黏连着血粉色半透明物体的皮肤, 轻轻放置在了天秤幻影的一段。
他需要头脑的清明,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
天秤被压下又缓缓归正,一瞬间一切被阻隔之物都变得明晰起来, 埃米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这样灵活过。
许多东西同时涌现出来, 一些微不足道难以联想起来的记忆也迅速被看不见的线缝纫成片。
他想到这些杂草在这里生长就有些异常,又想到那些虫子的鸣叫声和第六章 有关的那个梦境里的细碎声音相似。
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在那座台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上去,可也不应该在这样远的距离就受到影响。
他有了些猜想,继而因此抬头看向天空。
白日将隐匿所有星辰的踪影,可夜晚不会。
于是他再度取下了一块皮肤, 放置到了天秤之上。
他想, 他需要一个黑夜。
这份夜晚的衣裳会隐匿去他的身影, 遮盖掉他手中的“刀刃”。同时它又会让那些被隐匿与白日的东西在黑夜中展现, 为他解开疑虑。
天秤并未归正,可在他潜行不到十步后,黑夜依旧降临了。
埃米特扫了一眼那杆天秤,又抬头看向远处建筑的方向,只见那处辉光阵阵,而天空之上的一颗星辰的光芒却剧烈到前所未见。
看来他没有猜错。
埃米特想着,不再犹豫,直直地朝着那方向前去。
天秤并未收回,他每向前前行数十步,左手手臂上被割裂的部分就消失那么一部分。当他踏着血液走到遗迹之上时,左手手臂上已经坑坑洼洼不剩一点皮。
他站在曾经的高台上,记忆中这里曾经有一张无比宽大,好像一张床的石桌。如今这里是一片凹坑,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山壁,石桌也已经坍塌,仿佛它只是被安置在此处的一块更高的台阶。
“台阶”下,探路两人的遗体就倒在前方,手上还捧着他们自己的一部分,为某些不可见者献上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