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迷信的周国将士,有许多又对赵异有了信心。看来天子毕竟是天子,不是什么乱臣贼子都可以冒充的!
赵异心道,绥地乃赵氏发源之地,一定是列祖列宗保佑了他赵异!
雨水冲刷着,林笑却睁不开眼,却感受到一缕轻风温柔拂过。
他强行睁眼望去,只望见被风雨砸下的一支支箭矢。
休眠中的233感受到什么,滋滋了两声,终究没能醒来,继续休眠。
荀延站在江边,任他巧舌如簧阴谋阳谋,竟敌不过这天。
荀延提着狄彪的人头暗叹:“晚矣。”
下了船,绥城的将领早已侯在江边。这船只也是他们备下的。
领头的大将名赵玚,并非赵氏宗亲,而是因功获赐皇姓。
那年他击退北雍敌军,立下大功,却还是被人嘲笑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只有个诨名羊将军。
说他是两脚羊出身,侥幸未死,一路走到今天,就算做了将军,跟脚也还是那两脚羊,没什么了不起!
周国看重家世,家世胜于一切,羊将军立下如此大功,却还是被讥嘲讽刺。有个小太监当笑话给赵岑讲了。
那时赵岑还是皇帝,不明白这个故事为什么很好笑。他傻傻地说:“羊将军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名没有姓,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他跟朕姓吧,就叫赵玚,是美玉不是两脚羊。”
从此,赵玚对赵岑忠心耿耿。
绍京被围攻的消息传到绥地,当时绥地起了洪灾,绥城自身难保。等绥城好些了,赵玚立即整军出发,但行至一半,绍京城便破了。
赵玚闻言,涕泗横流,下马伏地,朝着绍京的方向痛哭不已。
后赵异派人联系,赵玚得知赵岑未死,立即着手接应。
方才眼见着火箭,赵玚不顾自身,要划小船去救人。好在风雨突来,赵玚湿了满身,大笑着离了船上岸。
赵玚见赵岑下船上岸,连赵异也顾不得,上前拜伏道:“陛下,您终于平安回来了。”
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大雨仍下着,赵岑认出了赵玚,高兴道:“我记得你,但我已经不是陛下了。我是太上皇。”
赵玚泣道:“太上皇也是陛下。”
赵岑扶起赵玚,傻傻地说:“雨好大好大,好凉好凉,进屋进屋。”
赵玚不再耽搁,对赵异行礼后道:“陛下,请。”
下船前,赵异撕了衣袖给林笑却当面纱,遮住了面容。
赵异牵着林笑却的手往前。
绥城城门开,一行人奔波一路,终于如愿进了城。
绥城有赵氏行宫,赵玚一直派人仔细打理着。
即使长久未有赵氏皇族住进来,也依旧一尘不染。
有人劝他去住,说行宫辉煌,将军之大功,如何住不得!
但赵玚始终谨守臣礼,道:“太上皇赐姓,如同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怎可僭越。”
众人渐渐钦佩其忠义,对赵玚越发忠心。
进了行宫,赵玚担心赵岑身体安危,先派人去烧水。
对赵异亦是道:“洗浴换衣,吃饱喝足,再商大计。”
赵异见着林笑却都发寒颤了,连忙道:“将军所言甚是。”
赵异与林笑却进了一殿内,两人都湿漉漉。
赵异从背后抱着林笑却道:“怯玉伮,我们活下来了。”
“这是天意。”赵异笑,“天意要我赵异活。待我重整旗鼓,夺回江山,将那濮阳邵五马分尸,报仇雪恨!”
林笑却打着冷颤,推开了赵异。
赵异道:“是不是太冷了,快换衣裳。热水要一会儿才好。”
下人送来衣衫,竟还是女子服饰。
林笑却蹙眉。
赵异笑着让下人换了男子服装。他道:“以后你不必装哑巴,也不用装女人。怯玉伮,你就是你,不是小怜,不是姑娘,也不是那个小哑巴。”
林笑却抚上男子衣衫,冷颤渐渐停了。室内温暖,林笑却缓了一口气。
他道:“多谢。”
赵异不自觉唇角扬起,心里也乐哉哉的:“我不吃你豆腐,我出去了,你慢慢换。”
等会沐浴了,还得重新换。脱衣穿衣又脱衣……赵异拍了拍自己脑袋,别一天到晚吃人家豆腐,下流!
第72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22
沐浴完,又换新衣。
林笑却随意擦了擦头发,长发已经及臀下,他嫌太长麻烦,寻来剪子要剪断。
赵异换洗完迫不及待赶过来,见着林笑却此举连忙拦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何剪它。”
林笑却道:“太长了,你不觉得很麻烦吗,湿淋淋的。”
赵异笑着把剪子拿过来放到一旁,亲自捧来帕子给林笑却擦头发:“怯玉伮,你忘了,我说过的,我替你照顾这皮囊。”
赵异让林笑却躺了下来,他抚着那长长的乌幽幽的头发,穿梭在其中,湿漉漉的黑森林,幽远的气息,林笑却的面庞莹莹,似一头白鹿,是那山神的化身。赵异穿过黑森林,捉住白鹿,抚上了林笑却的面庞。
怯玉伮穿女装时,浅涂脂粉,还能有点人间的气息。现在一张脸素净,竟似山神一样幽远了。
赵异说林笑却长大了。
怎么越长,越不像凡间的种,倒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林笑却推开他的手,擦头发就擦头发,可不许摸他。
赵异笑:“把我当风,当雨,当露,风雨都能碰你,我也要。”
林笑却道:“风雨无情无欲,自然天成,你是个坏胚,走不了风雨的路。”
赵异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现在跟佛没两样,早重新做人了。
“过去朕滥杀无辜,回想确实不对,都是些不值得在意的玩意儿,杀他们作甚。”赵异道,“传出去又难听,又惹人嫌弃。远远地赶到一边,自生自灭去。”
林笑却道:“佛要是你这样的,就没人会信了。”
赵异问林笑却信佛吗。
林笑却没答。
赵异道:“佛要是你,我就信了。我不但信,我还天天给佛祖擦金身。”
林笑却骂他银秽。
赵异笑着捧起林笑却的头发,一头摔进黑森林,微微的窒息里,他让林笑却多骂些,他爱听。
“我无耻我放荡,我逮着小鹿不肯放。”赵异笑,“我走进春梦乡,抚上佳人身,佳人骂我银乱下流狗贼大胆,我送上祭祀香,三炷香,拜一拜,皈依佛门忘前生。”
赵异说着说着唱了起来:“忘前生——”
赵异倏地抱紧了林笑却:“怯玉伮,前尘往事我已尽忘了。过去朕陷入泥潭不得挣脱,耳聋眼瞎暴虐残杀,朕知道,一切不是放下屠刀那么简单。乱世里,皇帝一个接一个死,百姓一万接一万亡。朕就是个贪图享乐的,我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不碰就不碰,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的傻爹,我和你,偏安一隅的日子能有多久我不知。”赵异本来雄心壮志,一番洗浴后,壮志被浇熄。他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资本跟群雄抗衡。
“我们做兄弟,做家人,不做夫妻。”赵异说得艰难,但他自知自己实在不被怯玉伮喜欢,强行干些什么,只会被爹狂打,更会惹得怯玉伮远离。
不就是那事嘛,想要的时候手动也不是不成。他靠近林笑却耳畔,低声道:“你想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的,你的这副身体,我会照顾得尽心尽力。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赵异故意说得银秽,故意去勾引人,“咬一咬,含一含,我也豁出去了。”
林笑却起身,一脚将赵异踹下了榻。
赵异摔得没有风度,坐起来手搭膝盖上,倒是颇为风流。
他笑:“真是小神鹿,逗一逗就踹人。”
“让我瞧瞧,这鹿蹄子有没有踹疼。”赵异想去捉林笑却的脚,林笑却赶紧穿了鞋。
他道:“赵异,你脑子里除了那事,是不是没装其他的。”
赵异缓缓起身。
他说他装了,装下七情六欲,装得头破血流。
太满了,就从脑袋里溢出来,溢得多了,人就死了。
赵异把额上碎发捋开:“你瞧,这道疤就是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证明。”
分明是濮阳邵提着他脑袋撞的,他却说是自己没回头。
“我终于撞破了南墙,怯玉伮,站在南墙后的是你。”无论在谁身边,赵异得到的都是不甘怨恨暴怒,他心中充斥着毁灭一切的欲望,贪婪残暴嗜杀,血流满地猖狂,一把刀撕裂了他,从他身体里钻出去乱杀,他看不见也听不清,沉沉的暗夜里连只萤火虫都没有。
他被关起来了,他开始撞墙,撞破了墙,光终于渗透进来。他得到了安宁。
赵异的泪水不自觉落下,他含着笑流着热泪:“怯玉伮,儿时的故事,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
“这一次,我会安安静静地听,不会突然听不见。”
林笑却默默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奉茶。”
他说得跟李白让高力士脱靴一样,讲故事可以,先让我喝口热茶吧。
赵异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竟抽噎起来,他又羞又喜地背过身,赶紧擦了擦泪,去给怯玉伮泡茶去。
沦为阶下囚时,赵异宁流血不流泪,一旦到了相对安宁的环境,他那哭泣的心又忍不住了。
赵异捧来茶,温度刚刚好,林笑却眼中含笑,没想到赵异真去了。
他接过茶饮起来,赵异道:“不急不急,慢慢喝。”
林笑却道:“品别人的茶,自是不能牛嚼牡丹,喝你的,囫囵吞下得个热乎便罢。”
赵异说林笑却怎么区别对待。
林笑却笑:“我要报仇,谁让你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