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棋
林范集捋着胡须,马车里这么吵闹,他却一点都不生气。
“真好啊。”林范集许久没见过这么生机勃勃的景象,愈来愈想带这几个孩子回京城,亲自教养,“不像老夫家里那几个徒弟,一个比一个闷葫芦,无趣,当真无趣。”
“除去廖为安,你那几个徒弟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哪里能和这帮小娃娃比。”周自言觉得林范集魔障了,“这几个小孩在家里上房揭瓦的时候,你徒弟们都已经在京中传名了,你不要不知足。”
理是这么个理,可林范集现在就是喜欢眼前这个娃娃,不想要家里的徒弟了。
“唉!”
到底怎么做,才能在保全自身不讨打的情况下,抢别人徒弟呢?
大庆的林相公,陷入了深思。
傍晚时候,来自春六巷的马车从山中小道慢慢走出来。
马蹄声‘哒哒哒’落到地上,传进等在书院门口的众学子耳中。
张家旺和周奇方一人一个圆筒窥物镜,远远便看到小路上的马车。
张家旺朝后一挥手,“诸位,周家家塾的人来了,咱们做好准备!”
“好!”
张家旺身后的人抖一抖身体,用自己孱弱的书生之躯,扛起提前做好的牌匾,巨大的牌匾上写着一行小字。
‘花径不曾缘客扫’。
张雪飞和宋延板着一张脸,慢慢拉开定做的横披。
看着横披上的‘蓬门今始为君开’,张雪飞表情郁闷,“张学长,我们欢迎周解元,为何要用杜甫老先生的《客至》。”
宋延也觉得这个场面太荒唐了,“而且我们为何还要举着这些东西!”
张雪飞和宋延身旁,几位哥儿和女学生,一人捧着一束从后山采摘的花球站在两边。
张家旺继续用窥物镜查看马车的情况,还不忘回答张雪飞,“你们这就不懂,这能表示我们的热情。这样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可我觉得周解元若是看到这些……会觉得咱们书院的学生们,脑子都有毛病。”宋延小声嘟囔。
马车行至书院门口,周自言交了车费,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
脚步还没踩稳,立刻愣在原地。
他没看错吧,他怎么好像看到现代风格的夹道欢迎了??
第二个下来的是林范集,宋卫风扶着老爷子,一起下车。
他们和周自言一样,刚看清书院门口的情况,也愣在原地。
待其他孩子们从马车上爬下来,张家旺和周奇方立刻拍手。
身后的学生们,举起手中之物,左右摇晃不说,还喊着:“欢迎周解元!欢迎周家家塾诸位!”
配上学生们妃色的学士服,好像鲜嫩的花朵,在风中摇曳。
这等奇景,实在罕见。
周自言久久不能回神。
林范集咳了两声,“这就是……你们镇上的书院?”
宋卫风不忍直视,“他们……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周自言揉揉眼睛,睁开,张家旺和周奇方还站在最前方,笑得比花还灿烂。
不行,他一定还没睡醒。
闭上眼,揉揉,再睁开。
张家旺等人笑得比刚才更灿烂了。
“你们……这是?”周自言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的欢迎仪式,他试图分析这其中的用意,“诸位学生……前几天,都磕到脑袋了?”
这是周自言慎重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并未。”张家旺摇头。
周奇方道:“大家都很健康,只是在欢迎周解元罢了。”
周自言:“……”
这样的欢迎方式,放在现代也挺炸裂的。
宋延泄气,“我就说了嘛!周解元会觉得咱们脑袋有问题!快快快,快放下来,小心闪着腰。”
他们书院这些个书生,一个比一个身体弱,能抗这么重的一个牌匾这么久,实为不易。
张雪飞收好横披,帮后面的学生卸牌匾。
不知道是哪名学生‘哎哟’一声,扶着腰满面苦涩:“我好像闪着腰了……”
“没事吧?!”
“快快坐下,别站着……”
“哎哎哎你们别松手啊!我一个人扛不动这么重的牌匾!”
兵荒马乱,群声沸腾。
张家旺和周奇方一边照顾身后的学生,一边对周自言等人奉上歉意的笑容,简直手忙脚乱。
“……”周自言终于又对‘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有了具象化的理解。
周自言等人就站在原地,等欣阳书院众人收拾好一切。
半晌后,张家旺才顶着一脑袋汗走过来,“周解元,学生张家旺,文山长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好拖着病体来见你们,所以就委托我们几位与周解元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来欢迎诸位。”
“不碍事,让文山长好好休息。”周自言决定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自言与张家旺和周奇方走在最前面,几个孩子亦步亦趋跟在周自言身后。
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处处都透着文雅的气息。
“哇,小妞,你快看那里,好像养着仙鹤啊!”
“这里居然有曲水流觞,太漂亮了。”
“那里那里,好像有人在背诗……”
几个孩子看的目不暇接,看见什么都要哇两声。
宋卫风扶着林范集,缓步坠在最后面。
宋卫风和林范集因为有了一层‘叔公’关系,现在距离直线拉近。
林范集想好好看看欣阳书院,宋卫风便陪着老爷子。
欣阳书院坐落在城南郊外,背靠一座无名山,只用到半山腰的位置。
整个书院分为好几个小院,院与院之间全都互通。
学生们上课时,需要根据课表去不同的院上课。
而后山的部分,有几栋二层小楼,都是书院书舍,供学生们住宿。
书院前院,还有不少摆摊的摊贩。
摊贩们都是山下的住户,时常上山来卖点东西。
糖葫芦、糕点、或是胭脂水粉,都能卖出去。
“装潢倒是不错。”林范集最喜欢这种清净文雅的地方,看了外院一圈后,甚是满意。
“不过听说,这还不是你们镇上最大的书院?”
“是,最大的书院叫马鸣书院,在城西。”宋卫风说,“廖夫子,廖为安现在就在马鸣书院。”
“这么大人了,那就让他在那待着吧,我看这儿就挺好。”林范集背起手,半点不担心廖为安,看起来也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徒弟。
“……”宋卫风默默为廖夫子叹了口气。
周自言他们来的时候,已经算晚上。
文山长因为身体抱恙,早早睡下,周自言便不去打扰。
只带着孩子们,在张家旺的带领下,去书院伙房吃过晚饭,又跟着张家旺找到书院为自己安排的住处。
书院为周家几人安排了单独的一座二层小竹楼,还有独立的小院。
院中种着一排长杆秀竹,风穿过竹林,有‘簌簌’声,雅致风趣。
张家旺为周自言等人介绍小院,末尾道:“周解元,你们舟车劳顿,就先睡下吧。明日咱们再去见山长。”
“多谢。”周自言出言感谢。
张家旺挠挠头,“我和周兄以前做过蠢事,周解元不嫌弃我们,已经是大恩德了。”
周自言摸摸几个孩子的脑袋,“你们还记着张学子做过的事情嘛?”
“记得!”
张家旺垮下脸。
“那你们还生气吗?”周自言问。
所有人都摇摇头,“本来就没生过气啊!”
夫子都说了,那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是正常的嘞。
张家旺的心起起伏伏,终于稳定在一个高兴的位置,真想抱起几个孩子都亲一口。
可人家虽然年纪小,那也是秀才,他这种白身学子,不能太过分。
“对了,周解元,你们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张家旺小声说,“一定要关好门窗,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周自言后背一凉,“怎么,这里还闹鬼?”
“这倒没有!”张家旺双手合一,“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这儿有城外道士看过,绝佳的读书圣地。就是……我的同窗们,可能会有一两个人比较疯狂,对诸位格外期待,所以……”
剩下的话,便不能再说了。
说多了,张家旺也对不起自己的同窗,只能多嘱咐周自言等人关好门窗。
周自言听话地关上门窗,不过好奇心作祟,还是留了一扇窗户,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合衣躺下,静静等待。
吹灭了烛火,只有月光的痕迹撒在窗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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