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五时月
被握住指尖的人,感受到从带着热意的掌心传导出来的安慰,笑着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骤变,闷声咳了一声,随后苍白的唇边溢出了暗淡的血痕。
“楚霁!”
楚霁伏在秦纵的肩头,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气若游丝:“不可声张。”
第二十四章 (倒V开始)
秦纵一手扶住楚霁的后背, 一手伸到楚霁的腿弯处,打横将人抱起。楚霁虽然消瘦,但身量不矮, 虽不及秦纵,在人群中也称得上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是,体弱久病的人, 即使穿着一身轻甲,也轻得吓人。
轻飘飘的重量,让秦纵心里有些发闷的疼。
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中帐里,秦纵小心地替楚霁褪去轻甲, 将人塞到了榻上。
随后,他坐在榻前,给楚霁把着脉。楚霁一贯不喜在人前示弱, 若不是偶尔抑制不住的咳嗽和时常惨白的脸色, 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病弱之人。
可是秦纵摸到了楚霁的脉搏,是细弱虚无的,典型的气虚血溢之症。还好,不是什么肺痨这样不治的病症。气虚血溢虽然不能根治,但是以楚家的财力, 好好地温养着, 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这一次咳血,全是因为这两日楚霁的心神一直紧绷着, 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刚刚,他又强行压抑着不适, 一箭射杀了马志。这心头的弦一松开, 原本强撑着的精神,就全都卸下了。
随手将药方交给一个亲兵, 秦纵看着软塌塌地昏睡在榻上的人。楚霁的面色苍白如纸,唇瓣是好看的菱形,却没有半丝血色,比起往日显得更加脆弱。那双勾人多情的桃花眼紧闭着,再不见往日的熠熠光辉。
秦纵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曾被他短暂握在手里的指节。他不由得又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只白皙的,冰凉的手。
这只手,曾对峙时执着袖箭贴住他的心口,也曾细致温柔地替他包扎伤口;
曾持着利箭射穿逆贼的胸膛,也曾捏着面团为他洗手作羹汤。
现如今,被自己软软地握在掌中。
在被楚霁叫着去做槐花糕之前,他以为,他会在终日饮恨中度过这三年。三年一过,便潜入南奚,杀了萧彦,为父亲和秦家军报仇雪恨,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仇恨被他埋藏在心底。报仇,他非去不可。只是,他陡然觉得,这人世间好像也还有些什么值得他去留念。比如那一口槐花糕,比如那一杆亮银戟,又比如,今晚散落人间的月光……
和月光下的这个人。
药来了,秦纵自然而然地接过,又在亲兵疑惑的目光中杀过去一个眼刀,让人退了出去。可出身将门又长于战场的秦小将军,虽颇通医术,却显然没有照顾过人。
病榻之上的人,原本苍白的唇瓣逐渐因为药汁的热度而染上薄红,可随即又微微翕张着薄红的唇,呛出些滚落缠绵的热气。
秦纵急忙要拿锦帕去擦,可慌忙间却让勺子“当”地落回了药碗里,溅起些褐色的药汁,也让病榻上的人难受地嘤咛了一声。
楚霁是气血虚溢,最常见的并发症就是心悸气短,现在显然是昏睡之中又被吓到了。
拧着眉,秦纵有些挫败。他十岁入战场,十三岁得军心,十五岁孤身一人守住沁叶城门,自认天纵英才,却连照顾人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药碗,扣住楚霁的手腕,按住一处穴位,耐心地揉压着。很快,楚霁的眉头就松开了些,秦纵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又重新端起药碗,将药吹成温热的,再一勺一勺地喂给楚霁,动作更加地耐心细致。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秦纵坐在了榻边。只要一见到楚霁的眉头蹙起,他就拉起楚霁的手,替他按摩着穴位。
……
晨曦的微光中,楚霁半睁开眼睛。他记得,昨晚他昏倒在了秦纵的怀里。晕倒这种事情,楚霁虽称不上身经百战,但确实也经历过不少次。
气血虚溢并上心悸多梦,病得久了,这种专业性十足的术语,他也是可以信手拈来了。每次病发后醒来,他都会像是在梦里和人打了一架,全身都散了架似的,心口还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可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心口竟然没有那种压着石头的感觉,身上也很松快。楚霁下意识地想要抚上心口,下一瞬间,竟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人攥着。
他偏过头,在床榻边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秦纵。他趴在床边睡着了,但两只手都保持着向前的动作,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一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再仔细一看,楚霁发现秦纵扣住的,正好是他的内关穴。
楚霁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得怔在了原地。姜木曾经给他开出过诊断书,说过他若是想要在病发的时候得一夜安稳,就要有人衣不解带地替他整夜按揉内关穴,手法和力道都有要求。楚霁不是那种折磨人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自己睡一夜好觉,就让人干这种整夜不合眼的活儿。
楚霁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微微蹙眉。心潮澎湃,不外如是。像海岸堆积的乱石中,灌涌而来的浪,几乎要让他沉溺其中。
“还是很难受吗?”秦纵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见到楚霁蹙着眉,声音轻柔地问着,仿佛是害怕楚霁被声音一震,就会碎掉。
楚霁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睁开眼睛,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那一截被秦纵握住的手腕上。
顺着楚霁的目光看过去,秦纵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抽开了自己的双手,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看着秦纵一如既往的别扭,楚霁心头的涌动也平复了一些,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坐起身,说道:“劳烦小将军将我的轻甲拿来。”
别扭的小将军沉默地拿来轻甲,可却没有将其交给楚霁。反而是在楚霁诧异的目光里,开始动手给楚霁穿轻甲。
楚霁:“!”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动。站不稳就扶着我。”秦纵难得强势地开口,倒还真是让楚霁乖乖听了话,呆愣在原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灵活的手指从楚霁纤细的腰身上绕过,系好了腰侧的结。楚霁莫名觉得腰上有些痒痒的,想别扭地动一下,但又想起秦纵强势的语气,终究还是僵直地扶着秦纵的肩膀,一动不动。
月色和箭气酿成的温润又狠绝的美人,此刻却乖得不像话。秦纵心里想着,面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意。
直到秦纵给他穿好了轻甲,看着秦纵退出中帐去的背影,楚霁才反应过来,小崽子吃错药了?!
守在中帐外的亲兵,看着秦小将军满脸笑意地走出中帐,又满脸笑意地打水洗漱,最后端着大人洗漱的盆走回了中帐,像端着个蜂蜜罐罐似的。
他从盛京就一路跟着大人,还从来没见过秦小将军笑呢!难不成,大人的中帐里,藏着什么稀世之宝吗?
他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大人的洗漱盆很贵,价值连城的那种!
第二十五章
洗漱过后, 楚霁便抬手掀开中帐的门帘,对着秦纵说道:“随我走走吧。”
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此时, 营地里正升腾着袅袅炊烟。众人也按照队伍聚在一起,等待着开饭。
“洪哥,在大人手底下, 伙食就是好啊!”一个小兵一边朝着做饭的铁盆张望着,一边拉着新上任的队长洪瑞说话。
他光是瞧着那几口大铁锅里蒸的大白面馒头,还有拌着咸肉丝的大米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是!这还是在行军的时候, 条件才艰苦一些。大人说了,等回了沧州城,咱们每顿饭都要有肉, 顿顿大米饭吃到饱!”洪瑞性子好, 昨晚临时上任之后,就亲自带着军医给这些受伤的士兵包扎。所以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众人就已经和洪瑞打成一片了。
“这我知道!出城的时候,楚大人就带了大批的粮草。我们本来还在奇怪呢,直到中午安营做饭的时候, 我们才知道。中午吃的是大米饭, 配上滋滋冒油的咸肉,那香味, 都能飘出十里地!”旁边又有一个小兵说道。
“我们本来以为,只有楚大人自己带来的兵有的吃, 没想到楚大人竟然叫我们所有人都吃!”说道这个, 这些小兵明显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都在说楚霁怎
样怎样的好。
只有一个小兵,抱着手里的武器,一句话不说,恨恨地看着和众人说话的洪瑞。他本来听说了楚大人的事迹,也是想要保护楚大人的。可没想到,楚大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招安了这些山匪,还让这些山匪来当他们的头儿!将他养大的姐姐,就是被这群恶人虏上山去的!
洪瑞悄悄瞥了一眼那个小兵,高声说道:“那是!楚大人对手底下的人向来都是最好的!我们以前在旗峰山上当土匪,哪里过过这种神仙日子?”
“旗峰山?你们不是落霞山上的山匪!”那个小兵一听见洪瑞的话,连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着。其他人也纷纷看着洪瑞。说实话,他们一开始看见洪瑞他们,心里还真是怵得慌。他们沧州的人,对落霞山上的山匪那是又恨又怕。要不是昨晚上,他们真的没有动手杀了投降的人,事后洪瑞还亲自给他们治伤,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和洪瑞相处融洽的。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其他小队的人,也频频投来目光。见目的达到,洪瑞满脸骄傲地说:“我们旗峰山寨,当家的纪律特别严,不允许我们拿普通百姓一针一线!我们只杀大贪官大恶霸,从来没有伤害过普通老百姓!”
那个小兵有些动摇,但还是心存疑惑,问道:“那你们怎么会从落霞山上下来?”
“那就是大人他神机妙算了!”洪瑞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露出了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
“洪哥,你就说呗!”
“洪哥,给我们讲讲,大人是怎么神机妙算的?”
“洪哥……”
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洪瑞这才施施然地开口:“大人在到沧州上任之前,就知道了有这么一群山匪为祸沧州。所以在到沧州之前,先孤身一人勇闯旗峰山,见到了我们山寨的三位当家的。他向我们说明了情况,问我们愿不愿意出手解决这群山匪。一听到这些人的恶性,我们当家的立马就坐不住了,二话不说就同意到落霞山上杀了这些混蛋!”
“大人,他竟然这么早就为我们考虑了!”众人没有想到,楚大人看上去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像天上的神仙似的,竟然为了他们独闯山寨,请来了这些旗峰山的壮士!
大人,他真的,值得!
而且,洪哥还有他们带来的这些人,不光不是落霞山上的山匪,而且还帮他们杀了那群恶人!怎么这样天大的好事,还让他们给遇上了!
洪瑞看着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时间线不是太对,但殊途同归嘛~说话的艺术性,那还是要有的!
那个小兵也坐不住了,激动地问道:“你们,你们在落霞山上,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子!那是我姐姐!”
被问到这话,洪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他当时也跟着二位当家的去了山上,在杀了一部分十恶不赦的山匪后,他们居然在山上的牢房里,找到了一些被虏上山来的女子。她们遭遇了什么,可想而知。这些女子被找到时,大部分已经心存死志。
这个时代,对于她们,终究是太过于残忍。大雍有律法,女子二十岁若是还未嫁人的话,家里的赋税就要翻上五倍!可是,曾被山匪掳走的女孩儿,哪里还能嫁的出去呢?
如果不是曾经在楚大人的工坊里见过太多能自顶门户的女性,洪瑞也会觉得她们的未来毫无希望。想到这儿,洪瑞对着这个小兵说:“你放心,山寨里无辜的人我们都安顿好了。等咱们回了沧州城,惩治了钱佑才和马元恺,就把她们都接回来。”
小兵一听这话,激动地点着头,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旁人却听出些不一样的,昨晚楚大人就说马校尉意图谋反,现在洪哥又说要回城惩治那两个大贪官。要知道,马校尉可是马大人家族里的子侄!这里面,要是没点关目在,他们还真是不相信。
看出众人脸上的疑惑,洪瑞说:“昨晚马志的表现,你们也都看到了吧。山匪冲过来了,居然不允许有人去保护大人!”
“你是说,马校尉和山匪是一伙的!”那个小兵倒是个脑子转的快的,眼泪还没止住呢,就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难不成,你还以为大人是在说胡话吗?你们仔细想想,这落霞山上的山匪总共也不过两三千人,马元恺手底下有近两万人,怎么可能拿不下?这群山匪,就是和他勾结,替他抢了沧州食盐,去中饱私囊的!”
“什么!他和钱佑才每年都在喝咱们沧州人的血还不够!食盐也是他抢去的?”他们沧州,原本虽然地处西北,高山遍布,不怎么能产出粮食,但好在有盐场,所以还算得上富庶。但自从钱佑才和马元恺上任之后,日子是越过越差。有了山匪之后,就更是不得了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砍了马元恺!
洪瑞暗自点了点头,恩情有了,仇人也有了,要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跟着大人,洪瑞决定再加一把火:“等惩治了那两个贪官,我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知道我们为什么灭了落霞山上的山匪之后,没回到旗峰山上,而是选择被大人招安吗?”
“为什么?”
“楚大人说了,做他手底下的兵,一个人每月三两银子!”一边说着,洪瑞摆出一个“三”的手势,在众人眼前巡回了一圈,直把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说完,洪瑞从怀里掏出银子,“看见没有?我是队长,上个月拿了五两银子!”
“洪哥!你是怎么当上队长啊!”一见洪瑞当真从怀里掏出了银子,还是五两,众人当即就相信了。
还没等洪瑞继续“吹牛”,就有人问道:“对了,洪队长,我早就想问了。怎么你们骑的马看起来都是膘肥体壮的,一看就是好马!”
这人原本也是沧州的校尉之一,手底下是一队骑兵。要知道,在大雍,好马难得,骑兵更难得。可谁知,马元恺上任之后,说什么骑兵骑马犯了他的忌讳,竟然把骑兵营给解散了!他也就从校尉变成了小兵。
“那是!这可都是涪州那里买来的好马!”走私马匹是重罪,洪瑞当然不敢说是东蛮买回来的。但是以前,秦小将军家族还在涪州的时候,涪州养马也是出了名的。洪瑞也就是仗着信息流通不便,才敢说是涪州养的马。
“难怪!”那人点了点头,“那咱们怎么才能骑上这么好的马呢?大人是否愿意带领我们重建骑兵营?”他看着洪瑞的目光带着希冀。他是骑兵校尉出身,当然还是希望能有重建骑兵营的一天。
但这可把洪瑞给难倒了,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好马的,都是骑术最好的人先配上马。至于后面的那个问题,他倒是听大人说过,想要建立一支骑兵。但大人也在发愁,骑兵并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关键是要有人能成为骑兵的统帅,有一套正统可行的训练方法。就像是薛小将军一样,能把他们这一群山匪和流民,训练成如今这井然有序的模样。
楚霁早就隐在一旁,听洪瑞尽情发挥。没想到,这个洪瑞,还真是有几分当说书先生的本事。正当他在心里发笑的时候,就听见了有人问关于骑兵的事情。
楚霁叹了一口气。他也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着手建立骑兵营。他要的是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兵营,而不是一群会骑马的花架子。所以,这个训练骑兵的统帅至关重要。
全天下训练骑兵最厉害的人,就立在他的旁边,此刻正在替他挡住盛夏清晨的太阳。可是,就在几天前,这个人还拒绝了训练骑兵这件事情!
他不由得看向秦纵。他这才发现,两个月来,秦纵又长高了不少。如今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他的身高居然只到秦纵的眼睛那里。是以,楚霁几乎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秦纵为他洒下的阴凉里。
秦纵突然转头看向楚霁
,他少有直视楚霁那双桃花眼的时刻。因此,这一次居然是楚霁先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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