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茄加糖
绿蜡拗不过她,只好唤人进来为她梳妆更衣,自己则亲自出去找人。
巧的是,金鼓被明景宸留在了褚玉苑,以免谭妃苏醒后有什么差遣,此时正在前头候着。
绿蜡扯住他袖子就往院外走,边走边道:“我们娘娘醒啦,她点名要见方才那位公子,你快带我去找他。”
乍一听谭妃醒了,金鼓还来不及高兴,又听说对方要见明景宸,他刚扬起的嘴角立马塌了下去,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被泡在了黄连水里,眼底藏着心虚和慌张,恨不得自己也能倒地晕过去。
“喂!怎么不走了?赶紧的呀,娘娘还在等着呢。”
金鼓有苦说不出,心里焦急坏了。
一旦让这两人碰了面,谭妃会不会看出点什么来?现在王爷又不在府里,万一谭四小姐的事泄漏出去,真闹出什么事端来可如何是好?
绿蜡见他鞋底活像黏着几两浆糊,干耗在那儿不愿挪步,俏脸一板,叉腰等他给个说法。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金鼓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谭妃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景公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连王爷对着这位都是一味的忍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爱护有加。
得,这麻烦事,他金鼓管不了。
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对绿蜡道:“绿蜡姐姐,哪需要你亲自跑一趟,你就在褚玉苑等着,我这就去把景公子找过来。”
绿蜡半信半疑地瞧他,吃不准金鼓这小子怎么一会儿一个样,不过她也实在不放心离开谭妃身边太久,于是道:“那你快点去,别让娘娘等久了,要是敢骗我,小心你的皮。”
金鼓脸上笑嘻嘻地应是,然后一溜烟跑远了。他要自己一个人去找明景宸,就是因为没法将绿蜡带到听雪堂里头,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可惜等他兴冲冲地跑到听雪堂却不见明景宸的人影,梅姑说自从他俩出去后,明景宸就没回来。
在对方质疑的目光中,金鼓发足狂奔,找了一大圈才在会客的花厅里找到了人。
此时明景宸正在待客,金鼓探头一看,发现是先前闯入王府中闹出颇大动静的人。
这两人怎么还没走?金鼓心里纳闷,躲在一旁偷听他们的壁角。
明景宸姿态闲适地将手搭在圈椅扶手上,手指错落地点在上头,红栗色木漆包浆莹润亮泽,衬得五根玉指白皙如新雪。
他已经从窦玉口中得知这主仆二人特意从祁州赶来安宛的缘由究竟为何了。
原来自从高炎定离开祁州后,窦玉这个代理州牧除了替已经作古的魏言詹收拾残局,重建民生经济外,还要将边境内外漏网的胡虏清理干净。
东娄戎黎的联军已经被高炎定打得退回了草原,但仍有一小股企图浑水摸鱼的蛮夷贼心不死,不是想着在入冬前在边境上继续劫掠一番,就是想要刺探军机,意图不轨。
若是放任不管,终归是个祸患。
前几日,他们抓到了一个戎黎的细作,没想到从他嘴里竟然套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戎黎的几个王子在草原设了陷阱埋伏,已将镇北王秘密擒获。
窦玉先前对高炎定秘密潜入戎黎的事一无所知,听完就坐不住了,带着邹大跑来安宛想要当面求证。
当门房告知他王爷不在府内又对其去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时,窦玉便知情况不妙了,继而想到求见谭妃,好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转告与她。
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有目共睹。
窦玉可不是没见识的深宅仆妇,光凭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完全打消先前的怀疑。镇北王的安危干系重大,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尽快确认细作的口供是否属实。
“我看……”没等窦玉说完,明景宸忽然抬了下手截住了他的话头,转而朝窗外道:“可是有什么事?”
金鼓讪讪地探出一颗脑袋,苦兮兮地道:“景公子,谭妃娘娘唤您去呢,您看……”
明景宸沉吟片刻,对窦玉抱歉道:“两位先坐,我去去就来。”
窦玉一听是谭妃传召,立马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却被明景宸冷幽幽的眸子看得浑身一僵。
只听这位长相俊美的公子对自己道:“窦大人,你还嫌惹出的事不够大么?”这话直白得几近刻薄,让窦玉本就薄的面皮一下涨成了猪肝色,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明景宸看了眼外头刚爬上窗格的月亮,道:“如今王爷不在,王府里只剩内眷仆从,两位是外男,还望你们谨言慎行,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再生波澜。天色也不早了,你俩还未用过膳罢?”
窦玉刚要推脱,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发出几声饥饿的肠鸣,顿时窘迫难当,连忙用宽大的袖子此地无银地将腹部遮掩了起来。
明景宸并无取笑之意,反而向两人赔了礼,“是我疏忽怠慢了。金鼓——”
金鼓立刻应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垂手侍立,等候吩咐。
“遣人去膳房传一桌晚膳给窦大人他们,并收拾两间客房出来。”
金鼓现在唯他是从,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立刻屁颠颠地出去传话了。
明景宸又对窦玉他们道:“两位先用膳,等我去见过谭妃娘娘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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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不情之请
金鼓跟着明景宸往褚玉苑走,边走边偷偷对着人家的背影神游。
他很是庆幸,还好有景公子在,要不然今晚的王府可就真乱了套了。王爷果然有眼光,看上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今晚景公子的行事作风,竟比谭妃娘娘还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他想得出神,压根没注意脚下,冷不丁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在了花圃里。抬头就见明景宸正往这边看过来,金鼓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像只京巴犬似的小跑着追了上去。
明景宸嫌弃道:“冒冒失失的,想什么呢?”
给金鼓十个胆子都不敢将方才心底编排他的话摆到明面上说,只好装傻充愣道:“没想什么,是方才石头缝里突然蹿出一只这么大的老鼠,小的吓坏了,才差点出了洋相。”
“哦?是么?”明景宸似笑非笑,眼眸亮如寒星,似能望进人心底,金鼓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心虚地低下了头。
好在明景宸没想和他多计较,轻轻放过了他。
两人穿过大半个王府来到了褚玉苑,此时院落里静悄悄的,廊下点着三四盏宫灯,朦胧的光影投在台阶下的山茶花上,刚露头的花苞如同青玉镶红宝制成的一枚枚铃铛,玲珑可爱至极。
两名侍女端着水盆手巾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等急了的绿蜡,对方一见到他俩,面上一喜,先恭恭敬敬地朝明景宸福了福身子,又将帘子打了起来,笑道:“娘娘就在里头,公子请进。”
“有劳姑娘了。”明景宸迈上台阶走了进去。
金鼓正要跟着一道儿去,却被绿蜡拦了下来,她不客气地冷哼道:“磨磨蹭蹭的,娘娘都干坐着等半天了。事情办不好还有脸进去,外头候着罢。”说着将帘子甩在他脸上,自己进了屋。
金鼓摸着被甩疼了的脸蛋,朝里做了个鬼脸气呼呼地站在外面当起了门神。
谭妃的屋子和她这个人一样,都给明景宸一种优雅恬淡的感觉,也许是寡居的缘故,她的衣裙钗环并不如何华美夺目,脸上也只是略施粉黛,眼尾生了一两条细纹,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年纪,却掩盖不了她的温婉秀丽和端庄气质。
而此时谭妃也同样在打量他,当第一眼见到明景宸时,她不由地露出惊艳的神情来,未等他向自己行礼,就让绿蜡看了座。
明景宸谢过之后大大方方地落了座,既无胆怯也没有束手束脚,这不免令谭妃又高看了他几分。
谭妃越看他越觉得此人出身来历不凡,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自己这间屋子虽没有多么富丽堂皇,但也布置得精致考究,却关不住这位景公子的通身气派。
此人容光之盛,气宇之贵,将屋子贬得如同一间陋室,这样一来,反倒让谭妃这个主人有些不自在了。
绿蜡给两人上完茶后,静立在门边以防有闲杂人等靠近。
谭妃只把茶盏托在手中,也不饮啜,问明景宸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明景宸微垂下眼帘,碍于她女眷的身份,并不直视于她,只回答说:“在下姓景名沉,从南地而来,承蒙王爷信任,如今是王府的门客。”
门客与正儿八经的属官不同,他们不是王府中的正式官吏,大多因为自身才学能力出众被达官显贵招揽在身边为其出谋划策。这些年,天下已现乱象,很多财力雄厚的野心家都蓄养了大批的门客充当谋士,以期在将来的风云突变中为自己和家族攫取更大的利益。
就谭妃所知,近年来,高炎定在安宛的一处别院中就养了几个能人异士,往日里时不时会招他们来王府中问策。
所以当明景宸说自己是门客的时候,谭妃并未怀疑他的说辞,只当他是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公子,因走投无路才投奔了高炎定。毕竟绿蜡说,看到金鼓跟随在他左右,又能出入王府内院,想来这位景公子必定很受高炎定的信赖和看重。
谭妃赞许地点点头,笑道:“景公子年纪不大,又一表人才,王爷能得你辅佐,如同猛虎添翼。方才的事,我已经知晓了,全仰仗景公子,这府里才未引起大的骚乱,我替王爷先谢过你。”
“您言重了。”
谭妃见他面上淡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感到多么的受宠若惊,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道:“王爷的去向,景公子应当比我知道得更为详尽。我是王爷的嫂子,都说长嫂如母,我待王爷的心与待小郡主别无二致。所以,还请你如实告知,王爷现下究竟如何了,是否真的……真的……”谭妃不敢把那些困扰在她脑海里的糟糕猜测说出口,就怕一个不吉利,猜测成了现实。
明景宸心底叹了口气,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他为了取信与谭妃,谎称自己是高炎定的门客,现在看谭妃的模样和态度,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不仅希望自己能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估计接下去还要自己出谋划策,设法迅速迎回高炎定以此来安北地的人心。
他在心里把云州大营里的那帮武夫痛骂了好几遍,这帮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关心则乱之下竟然让人公然带着那条断臂一路从鹭山到镇北王府地招摇过市,这是怕没人知道高炎定可能被困戎黎,存心要给他大肆宣扬一番才甘心吗?蠢不可及!
高炎定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手底下究竟养了些什么蠢货废物!
谭妃捏着帕子,眼眶沁着热泪,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此时明景宸有些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听了金鼓的话,一时冲动出了那个头,现在悔之晚矣。可要他丝毫不顾念谭妃,当场甩袖而去,他又做不到。
可要他如何与谭妃说?
实际上他对高炎定的事知道得并不多,这厮很少会在自己面前提及军务公事,这次对戎黎的行动,自己知道的还不如金鼓来得多。
可又不能对谭妃如实奉告,说自己一概不知。
无奈之下,他只好现编现卖,至于谭妃会不会信,那他就管不着了。
明景宸道:“还请您放宽心,王爷不打没胜算的仗,临行前,他与几位大人、将军针对此次深入戎黎的计划做了详尽的谋划,据在下所知,算得上尽善尽美了。王爷和高家在北地经营多年,戎黎又是老对手,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那边自有王爷安插多年的眼线和内应助他顺利奇袭。不过其中的内情因涉及到机密,在下不便告知与您,还望您宽宥。”
“至于那条断臂……”
谭妃一想到那条手臂还有那枚眼熟的墨玉扳指,一口气不由地吊起,“怎样?”
明景宸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波澜,他道:“也许是帝京那边,也许是戎黎人故布疑阵,不管是哪方势力所为,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要我们自乱阵脚,从安宛内部下手从而达到令王爷自顾不暇,腹背受敌的窘境。”
谭妃见他信誓旦旦,谈吐得体周到,虽没看到能力证高炎定平安无事的证据,但总体上已经信了七八分,为此脸上神情好了不少,有了些品茶的闲心了。
她轻啜了一口茶,道:“景公子说得不无道理,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稍稍有了着落。只是……”来了。
明景宸嘴里发苦,可戏演到这儿,由不得他中途离场,只能顺着谭妃的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谭妃道:“只是战事瞬息万变,计划再完美也会有错漏的时候,只要一日见不到王爷本人全须全尾地归来,我们就要担惊受怕一日。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景公子能应允。”
“您说。”
“我希望景公子能率人前往戎黎,一来能打探确切消息好安我们的心,二来能帮扶王爷,助他一臂之力,好教他早日凯旋。”
【作者有话说】
咱们周五见(●ツ●)
◇ 第85章 戈壁万里
到了这个地步,明景宸才深刻地意识到他究竟给自己挖了个怎样的大坑。
谭妃这个女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得了的妇人,她虽然是高炎定兄长的妻子,但自高炎平死后,她非但没有因为高炎定夺走了自己这一房的权位而与之生出嫌隙,反而在高炎定安抚取代兄长的势力、迅速稳固自己地位的关键时刻多次出力。
这是个有大智慧且眼光长远的聪明女人。
她深知在丈夫死后,她们母女俩继续保有权势荣华的关键并非是与高炎定斗个鱼死网破,北地动乱、分裂都与她们的前程背道而驰,只有与高炎定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视他的利益安危为自己的得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谭妃是不惮于牺牲旁的什么人去换取一个关于高炎定平安无事的消息的。
即便她再器重欣赏你,把你夸出花来,也不会改变她需要一个像明景宸这样聪慧有魄力的能人去草原带回高炎定的事实,即便这样一个人才会因此丧命,她也不会心软在意。
也许高家的男人女人都和自己八字不合,又或许是自己上辈子作恶多端,才会要他屡次为了高炎定这厮吃尽苦头。
明景宸不会因为谭妃是个女流就看轻了她,先礼后兵也并非是男人的独创,如果自己不答应,他敢肯定,对方定然有后招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