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树青藤
黎九州把脸转过去,背对着周珍娘,声音有些哑,“珍娘啊,你说我咋就这样没用呢。”
周珍娘没想到大哥在这里的处境如此艰难,他们兄弟二人是自小就相依为命的长大。
大哥当官后,对这个弟弟更是没的说。
甚至对他们一家都没的说,那是真的好,处处为了他们家打算考量。
哪怕现在逼着他们一家离开,也都是为了他家想。
周珍娘也说不出要离开的话,就像黎九州说的,哪怕帮不上忙,至少能在苦闷时有亲人陪着。
她唉了一声,“要是长语和长清在就好了,这两孩子读书好,脑袋也灵光的很,肯定能帮大哥的忙。”
黎九州缓了一下情绪,“大哥说两孩子明年就要殿试,幸好有他们老师护着,在京城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真来这边,怕是前途也都搭进去了。”
“这倒也是。”周珍娘忧心道:“那咱们后面怎么办?关了饭馆,做个别的营生?”
可他们两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又能做什么营生呢?
难不成要在这买田种地?
黎九州道:“那多累啊,小鱼肯定不行。”
周珍娘一想也是这个理,她家小鱼最怕累了,真种地的话,这孩子吃不消的。
可是除了这些,他们是真的不会别的了。
夫妻二人一时间更愁了。
黎小鱼听着屋里没了动静,他拿着手里写的一张菜谱转身离开。
黎家夫妻养他十几年,他叫了十几年的爹娘,最终还是不想看着他们如同困兽挣扎。
所以写了个菜谱,想假装是从书里看见,抄录下来,让他们给饭馆厨子试一试。
这菜谱不会让饭馆变多好,但至少能让家里有些进项。
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耽误了些时间。
没想到无意间听到了夫妻二人的对话。
看来,他爹娘是不可能离开辞州了。
除非大伯父一起离开。
既然如此,那计划就需要再变一变。
而且,爹娘似乎与前世的师父是不同的,他们好像真的在意他。
月色下,黎小鱼脚步轻快,嘴角翘了翘。
黎小鱼自从来了辞州后,就开始四处溜达。
有时候跑去码头,有时候跑去山脚。
还有时候会蹲在城墙根下的算命摊子旁边,和假装瞎子的算命先生聊天。
也会坐在茶摊里,一坐一下午,听着周围的人胡侃。
今日他本要去算命瞎子那陪聊的,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他家的小饭馆附近。
他爹正坐在门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黎小鱼想要上前,就见一行商风尘仆仆的进了小饭馆。
他踟蹰一会后,转身离开了饭馆。
算命瞎子那今天没什么人,平时人也不多。
黎小鱼到的时候,算命瞎子正在用布擦签文。
“小郎君今日来的怎么晚了?”
算命瞎子眼睛闭着,只靠耳朵去听。察觉到黎小鱼坐在他的对面,又是一阵新奇,“今日怎么坐对面了?不蹲边上了?”
“你耳朵倒是灵敏,不偷看都知道是我了。”
算命瞎子但笑不语,黎小鱼从竹桶里面随意抽出一根木签。
上面有不规则的凸起,算命瞎子摸一摸,就知道是哪个签。
黎小鱼将签递给算命瞎子,“今天算命,解解这签。”
算命瞎子嗬了一声,“稀奇,小郎君竟也开始信瞎子我了。”
黎小鱼心说他不信的。
只是这里没有心理医生,而算命和塔罗可以是心理医生的平替。
这也没塔罗让他占卜,自然就选算命了。
“我心中所想之事,是对的吗?”
算命瞎子摸着签文,“哎呀,这是上上签,大吉啊!小郎君心中所想定能成事。”
黎小鱼看瞎子手上的签文,这瞎子闭眼说瞎话。当他没发现那签上的凸起规律,分明是下下签。
他从小荷包里掏出三文钱,“诊费。”
算命瞎子闻言奇怪睁眼,意识到还在摆摊又赶紧闭上,“甚诊费?该是卦费才对。”
又过了两天,小饭馆的生意依旧惨淡。
黎小鱼看着父母碗里稀的都能当镜子照的粥,忍不住道:“爹,娘,你们不必为了省钱连饭都不好好吃。”
他碗里的粥依旧是稠的,准备用勺子给二人分一分,却被周珍娘阻止,“你多吃些,瞧你瘦的。”
黎小鱼没收手,还是将自己碗里的粥分给了周珍娘,“我打小就吃不胖,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倒是真的,她家小鱼从小长得好,白白嫩嫩的,小时候脸上有些婴儿肥,可爱讨喜。
长大个子抽条的长后,吃的不老少,可就没见他胖过。
但话是这么说,周珍娘还是不愿意要,说着就又要推回给黎小鱼。
“你这每天都要来回的打拳、踢腿的锻炼身体,吃的少了哪能受得住?”
一碗稠粥推来推去的,黎小鱼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真的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不过他也能明白他爹的压力,但钱也不是省出来的,再说光靠着这几口米又能省下多少钱呢?
黎小鱼沉默片刻,想着无意间听到的话,又看了一眼,只有他碗里才有的稠粥。
黎小鱼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家里的钱,确实经不住他爹赔了。
想要留在辞州陪着大伯父,得赚到足够多的钱才能安心躺平。
“爹,娘,明天我去饭馆做厨子。”
黎小鱼平淡开口,丢下一记重锤。
“啥?”
“啊?”
黎九州和周珍娘都惊呆了,怀疑自己饿糊涂听错了。
“小鱼你说你明天要干啥?”黎九州不确定的问一遍。
黎小鱼平静道:“厨子啊,我会做菜,还挺好吃。爹娘还吃过几次,夸我做的好吃呢。”
周珍娘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你啥时候会做的菜?不是连菜都没洗过吗?还有娘啥时候吃过你做的菜了?”
黎九州边听边点头,认同周珍娘的话。
黎小鱼:“在京城的时候,有几次我出去玩,会带回来好吃的。那些都是我借村人的厨房,买了食材调料去做的。”
“那些竟是你做的!”
黎九州印象里唯一几次吃过特别好吃的菜,就是儿子带回来的。
不过因为太好吃了,他等不及的一口接一口,并不记得味道,只知道好吃。
后面回味起来,也回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珍娘也差不多,她只知道儿子带回来的吃的特别好吃,没想到是儿子自己做的。
她压下其他的思绪,奇怪道:“你这孩子要做吃的就做,怎么还费这些老劲,跑去外头偷偷做呢?”
黎小鱼回忆了一下,“之前去过一次灶台,爹和娘那时候说要我只等着吃就可以,以后也不要靠近灶台。”
这一世,他好不容易有爹娘。
只要是他爹娘给他提的要求,不管是什么,他都会遵循。
这话倒是叫黎九州夫妻二人愣住了,他们压根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过也确信黎小鱼肯定没骗他们,这孩子打小就这样,特别听话。
有时候听他们的话,听的都有些过了。
明明是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就会记在心里,然后按着要求去做。
他们记得最深的一次是黎小鱼十岁那年。
因为黎小鱼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动不动就哭。
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夫妻二人也不想让左邻右舍的说孩子有病。
也不知道黎小鱼怎么的就听到他们的谈话,“希望小鱼不要再在人前哭了。”
从那天起,黎小鱼竟然持续一个多月,在家里闭门不出。
因为他做不到不哭,那只能做到不在人前哭。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孩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才不出去,可在家不出门时间太长了,还哪也不去。
这实在是太奇怪。
最后是夫妻两拉着黎小鱼仔细询问,周珍娘说了一定要他说实话,不然会担心的睡不着觉,这才让黎小鱼开口说清楚原因。
原来是因为他们的一句无心之语,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周珍娘是又心疼又自责,她的儿子在她跟前活的小心翼翼,像是天天看她的眼色过活一样。
这心里是酸胀难受,哭了好几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