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落倾语
加之东河曦看着着实显得有些小,他只当上午的那些言行是一时的起意。
“长风哥。”东河曦嗓音清亮,平日里其实给人有点冷的感觉,但叫顾君谦时,却总有一股温柔在里面。
顾君谦佯作没听出,礼尚往来也回叫了一声,“小曦。”
东河曦觉着顾君谦这样很有意思,但他也没有再逗人,有些思想并不是一时就能消去的,想让人坦然面对他的喜欢,怕是只能让人面容恢复之后再说了。
自卑的心理并不是真的被真诚喜欢就可以消除的,有时候反而是被人喜欢才会更自卑。
东河曦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并没有紧追不放,他可以先给人将脸治好之后再说,反正有玉佩在手,他也不怕这人被别人截走了。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他可不想自己前脚将人治好了,后脚就有人想要摘走他的成果,那他可不知到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
用过迟来的午食,天空总算是放亮了一些,但雨势半点没有减小。
顾君谦已经命人去将上午他们待过的厢房再收拾一番,此时对东河曦邀请道:“今日这雨怕是不会停,小曦若是无聊,可去我书房寻些书看,书房里有杂书话本。”
普通人家的小哥儿一般都是大字不识,但东河曦,初见他便没有觉得他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哥儿。
因此这会儿也邀请得自然。
“好,那打扰长风哥了。”东河曦也没有跟他见外,跟在人后面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书并不是很多,但也有占了小半个书架。
“你看看可有自己喜欢的书籍,老宅并不常住,这边的书并不多。”
东河曦一边翻看自己感兴趣的书籍,一边道:“比我带来的书可多了不少。”
这是实话,他带过来的书大多跟植物相关,虽然话本杂书也有,但真不多。
顾君谦见他在认真翻书,便来到书桌边坐下,手执毛笔开始今日的课业。
先生知道他要回祖籍散心时,便就事先给他安排了每一日要做的课业。
早些时候他面对这些时,总是静不下心来,还有一股烦躁之意。
眼下再对着先生布置的这些课业,却能从里面体会到先生的一片良苦用心。
被未婚妻退婚又如何?
被世人惧怕嫌恶又如何?
毁容残疾,再不能站于庙堂又如何?
身为顾家儿郎,他委实不必囿于那些言论之内。
若是不能居于庙堂,自有他处一展我才。
顾君谦在白纸上肆意挥动,身上气质虽还温润,但眼神坚韧,挥笔的动作一气呵成。
落笔,边上响起了“啪啪啪”毫不吝啬的掌声。
顾君谦收敛情绪侧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书桌边的东河曦,“可是找到喜欢的书了?”
“嗯。”东河曦眼含欣赏的看着桌上才写出的字,笔锋刚劲有力,字迹飘逸洒脱,笔尾略微尖锐。
见字如见人。
他虽然对书法并没有多少研究,但或许是来自于原身的下意识,他就是对眼前的毛笔字有几分欣赏。
“长风吹九霄,凌云踏重楼。”东河曦轻声念完,看向顾君谦,“长风哥,你的字是来自于这句诗?”
“是。”顾君谦神色有些怀念的看着桌上的字,“这是我祖父在我二十岁冠礼,为我表字时写下的,他说,顾家儿郎,自当有这般的男儿志。”
可是,他早前却是因着那一点打击将这句话忘在了脑后。
如今写出来,有些愧对祖父的期盼,也有提醒自己之意。
第42章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 凉沁沁的湿气从打开的窗户与门飘进书房。
东河曦微微侧头看着低垂着眉眼的顾君谦,眼前是布满交错疤痕的脸颊,一条条的疤痕像是丑陋的蚯蚓扭曲着爬在这张脸上。
纤长的手指抬起在上面轻点了一下, 感觉到指腹下的身体微微僵住,东河曦勾了下嘴角,他没有去安慰此时的顾君谦, 而是问道:“长风哥, 可以问问你脸上这是如何弄的吗?”
脸上的触感与上午那一下一模一样,顾君谦眼眸晦涩了一瞬,微微偏移了一下脸颊, 嗓音有些低沉, “从马上坠下, 被拖行所致。”
那日的事情再被提起,却再不能让他心里起一点涟漪。
东河曦若有所思,又低头看向他的右脚, “那你脚呢?是被马踩踏所致?”
“是,脚踝骨被踩碎,虽太医院极力医治,却也只是让我能行走, 平日里若是走得慢一些, 倒也让人瞧不出来异样,一旦动作快一些, 就很明显。”
顾君谦说时语气很平静,就好像是真的已经不在意。
但东河曦离得他这般近, 身为异能者的敏锐感知力还是让他很轻易感觉到对方心绪有一瞬间的起伏。
果然还是很在意的。
东河曦拿着书的左手垂在身侧, 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书房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外面雨水打在房檐石板上的声音。
顾君谦将墨汁干了的纸张放在一边用镇纸压上, 又提笔准备另写。
先生让他每日写几篇字以炼心,早前静不下心,已拖欠了好些。
趁着今日心情,倒是可以多写几篇。
觑到身侧东河曦还在,顾君谦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书册,“小曦喜欢看杂书?”
“嗯。”东河曦晃了晃手中的书,“有些写得很有意思。”其实看这些杂书,他主要是从里面找东西。
但他也是没有说假话,有些杂书的确是写得很有意思。
顾君谦点点头,心里却是想着大弟的书房里好似有不少的杂书游记,改日书信给他,让他送一些过来。
东河曦在书房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的看书,顾君谦则是坐在桌边,沉下心慢慢写字。
笔润与砚安在门口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些眼眶发酸。
自出事之后,他们再没有见到自家少爷静心写字。
两人眼神感激的看向一边看书的东河曦,少爷听老夫人的话回祖籍,真是对了。
***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近午才停下来。
东河曦昨日下午便让墨砚去东河村送了信给同样被大雨耽搁了回镇上的方婶子几人。
雨停下没多久,顾宅的大门便就被人敲响。
东河曦站在屋檐下,看着从房檐上滴落的雨水,勾了下嘴角。
倒是没想到那位宁哥儿家人来得这般快。
顾宅种植着许多的花花草草,东河曦原是想看看整个顾宅的布局,再结合他自己的图纸,稍微修改一下,没成想却是意外见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东河曦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玉佩,眼里闪过一抹趣味,对陪在身边的墨书墨砚道:“跟我去前院大厅看看。”
正好趁着他还没离开,将一些没必要的麻烦先解决了。
如此他回去镇上后,才能好好为顾君谦准备治伤的药材。
不然他在这边费时间弄药,那边却有人想要撬墙角。
前院大厅,顾君谦看着下方坐着的几人,等上茶的下人离开,他才问道:“不知舅爷一早过来是何事?”
周老爷子没去喝茶,而是看着顾君谦问道:“我听宁哥儿说,昨日东河民那回来的孙哥儿拿了一枚玉佩出来?”
顾君谦嗯了声,“是。”
周老爷子:“那玉佩当真是你祖父送出去的那一块?”
顾君谦颔首,“的确是那一枚。”
宁哥儿在一边焦急的看着自家爷爷,周老爷子蹙了蹙眉,玉佩竟然是真的,“你是如何想的?那小哥儿可是提了什么要求?”
昨儿个下午他便已经反复询问过宁哥儿,那小哥儿当时并没有直言求亲的事情,这说明事情还有转环的余地。
什么要求?
顾君谦想到东河曦昨日的一番言行,心跳快了一下,刚想说并没有,东河曦恰巧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人都住进了顾宅,要求还不够明显吗?”
丝毫没有觉着一个小哥儿住进一个男子的家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看向上首坐着的顾君谦,挑了挑眉,转开视线看向宁哥儿几人,“想来老爷子该是宁哥儿的爷爷了?昨日我在那样的场面下拿出玉佩,难道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东河曦伸手拨弄了一下挂在腰间的玉佩,笑道:“我既不缺银钱,也不曾有任何困难,倒是还缺少一门好的亲事,这不巧了么,我瞧中了长风哥,恰好我们又都手握玉佩,老话怎么说来着,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这也算是缘分天注定了,不然为何三十几年了,这玉佩正正好从老人手里落到了我们二人手里呢?”
东河曦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小哥儿该有的矜持含蓄,话说得直白而大胆,让老爷子听得脸色沉得厉害,又让宁哥儿红了眼眶,边上的中年男女脸带怒气,也让上首的顾君谦神色复杂。
他以为他只是一时起意。
他……
顾君谦动了动右脚,微垂了下眼睑。
东河曦无视了这几人的神情,径自来到顾君谦边上坐下,端起他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惹得顾君谦抬眼看过来的视线欲言又止。
那是他喝过的。
宁哥儿睁大眼睛,那杯茶水方才君谦哥已经喝过了。
边上的中年女人怒盯着东河曦,“你个小哥儿怎么这么不知羞,那玉佩当年主要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可没有说是定姻缘的。”
“对对对,救命之恩的感谢方式多得是,又不是非要结亲。”
周老爷子没吱声,当年的事情他最是知道的,玉佩的确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才给的,但他那表哥也说得很清楚,手持玉佩的人想要什么,只要顾家能给的,便都会应允。
现在人小哥儿摆明了求姻缘,且还看中了他这个毁了容的外甥,玉佩在手,即使他,也是不敢仗着长辈身份多说的。
他那个表哥最是重承诺,他若是敢从中阻挠,周家怕是再不能得到顾家的半分照拂。
周老爷子沉着表情,深深看了眼坦然自若的东河曦。
虽是小哥儿,却神态从容,毫不扭捏,气质矜贵,最主要的是,人还有玉佩在手。
他知道今日想要的结果怕是不行了,“小哥儿是东河民的孙哥儿?”
“是。”东河曦点头,“老爷子,祖父将这枚玉佩给我,便是将当年的救命之恩放在了我的手上,如今我也不怕与你直言,顾君谦是我的,你们若是有什么心思,趁早歇下,昨日的事情,想必宁哥儿回家与你们说得很清楚,我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今日便再与你说一遍,顾君谦并未看上宁哥儿,你们两家也未有婚约,而我看上了顾君谦,也并没有一副看上他,他就该感恩戴德的嘴脸,正好他也不讨厌我并拒绝我,且我还有玉佩在手,所以,宁哥儿想要择婿,还请另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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