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后简
一袭青衣背对他而立,白发披肩,身上气度仍是那般超逸淡然。
见到这样的剑尊,罗长老莫名松了口气,便躬身道:“见过宗主,宗主找我,有何事?”
剑尊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那一排排点燃的蜡烛。
过了许久,就在罗长老头都低得有些酸的时候,他方才问:“穆州的伤势如何了?”
罗长老:……
一听就知道剑尊都知道了。
不过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罗长老咬了咬牙,就冲剑尊长揖到地,道:“剑尊有所不知,少宗主这次实在是太胡来了。”
说着,他就把原穆州两次围剿行动中都私下给沈君玉放水的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遍,还道:“现下消息传出,其他宗门和剑宗内弟子都人人自危,等少宗主这次伤势好了,宗主若真是一点都不罚少宗主,只怕会让大家心寒啊!”
谁料剑尊听了他的话,却只拿起一根香,在面前蜡烛上徐徐点燃,淡淡道:“保护不好他,是你们废物,不必在本尊面前找这些借口。”
罗长老:?!
要知,这位剑尊虽然实力并不如先前那些剑尊强,但自登位后,便对属下们十分和悦,丝毫不端剑尊架子,因此才能引得众人拥戴、
万没料到,此时此刻竟会说出一句这么偏心到极点的话!
罗长老不服气了,一咬牙,便沉声道:“恕罗某直言,宗主您有时也未免太纵容少宗主了,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才让他养成现在这样一个优柔寡断却又无法无天的性格。”
“这样的性子,日后如何顺利继承宗主之位?又如何管理偌大一个剑宗——”
“他不需要会。”剑尊忽然淡淡道。
罗长老正在气头上,丝毫没听出剑尊这句话中隐藏着的那股寒意,忍不住便怒道:“宗主难道真打算护他一世——”
话音未落,剑尊已经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罗长老瞬间变了颜色,面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对面,剑尊那张平淡寻常的中年人面孔上,此刻正有无数诡异的红色丝线在他皮肤下蠕动穿行,甚至,有些还掠过他的瞳孔,停了一瞬,仿佛在看罗长老!
罗长老:!
扭头便拼命化光掠风离去——
可他的速度怎么比得上剑尊?
一根被点燃的香迎空飞来,在罗长老丝毫没有任何觉察的时候,就这么从他脑后洞穿了他的眉心。
一个细小的血洞绽放开来——
最后一刻,罗长老喉中勉强挤出一点嘶声,便一声不响地轰然坠地!
一袭青衫踏着白石小径,缓步而来,走到死不瞑目的罗长老面前。
此刻,他端详片刻罗长老那灰白色的带着一丝惊恐表情的脸,便长袖一拂——
一道流虹般的血气就这么从罗长老体内飞出,源源不绝地涌入那袭宽大的青衫内。
赫然竟是旁门邪修才会的化血大法!
随着血气的流逝,罗长老那圆滚滚的身躯也在这一刻猛地憋了下去,最终,宽大衣衫下只剩下一张皮。
剑尊只是轻轻一弹指,那张皮便随着那衣衫一起化为齑粉了。
而此刻,剑尊原本那张诡异无比的脸在吸收了罗长老的血气后,又逐渐恢复如常,变回了往日那种超逸淡然的模样。
接着,他便徐徐取出传讯玉牌,发出一条传讯。
——让穆州来后山见我。
·
月光静洒,波光粼粼,天机阁海岛上的庭院内。
九幽魔君很快便准备好了龟甲龙血浴需要的一系列材料,此刻,就倒了满满一浴桶。
其实这座庭院后方有个温泉浴池,容纳十人都绰绰有余,但蔺辰给的材料有限,九幽魔君不敢用得太过奢侈,只能用浴桶了。
而那枚玉简中也写明了,龟甲龙血浴一定要脱光全身衣物,否则会浪费药浴中的精华。
只不过这一点九幽魔君并没有告诉沈君玉,也不打算照做。
他倒不是怕沈君玉误会,只是龙性本淫,龙血又是至阳之物最为动热,沈君玉这般极度虚弱的人泡进去倒没什么,他就不好说了……
而且他必须陪着沈君玉,若真不可控地出现些什么情况,便太尴尬了。
为了疗伤的效果,他只能自己防患于未然。
这时,九幽魔君先脱去自己的外袍,便替沈君玉宽衣。
从始至终,沈君玉都没有表示什么。
终于,当九幽魔君抱着只穿雪白中衣的沈君玉打算踏入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时,沈君玉忽然在他心中低声问道:“药浴必须脱掉所有衣物才能物尽其用,玉简上没写?”
九幽魔君眉心轻轻抽搐了一下,尽量语气平静地道:“没。”
沈君玉静了片刻,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觉察,只道:“没关系,你替我脱了吧,龙血龟甲都是极为珍贵的天地灵物,不能浪费了。”
短暂的沉默后。
九幽魔君:“好。”
这便一件件替沈君玉除去身上剩下的薄薄中衣。
九幽魔君心中本来不是完全坦诚,所以看得时候也有些欲看欲收,但等他真正看清沈君玉身上的肌肤状态后,他又不觉微微皱了眉。
沈君玉身上的肌肤并不像他脸上和手上的肌肤那般光洁如玉,反而有不少细微的疤痕,烫伤的痕迹,剑伤刀伤都有。
好在都是淡淡的红痕,落在那雪白的肌肤上虽然破坏了玉一般无瑕的整体,却并不算太碍眼。
不过,九幽魔君此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些疤?按理来说,你进阶元婴了,血肉经脉重塑,肌肤上是不应该留疤的。”
却唯独没有问那枚最显眼的血印。
沈君玉听了九幽魔君的问题,自然也微妙地觉察到这一点,不过九幽魔君不问,他就没有主动提起。
是以,此刻他只回答了九幽魔君问的那些疤痕。
他道:“我外祖是曾经御器宗的宗主,擅长炼制各类法器,比现在的灵宝宗不知强出几何。只可惜,当年不慎得罪了一位脾性古怪的隐世大能,被灭宗了。”
“我身上这些疤痕就是小时候跟他学炼器时被天火精粹还有灵器出炉时的震荡弄伤的,不到炼虚境彻底脱胎换骨便去除不掉。”
九幽魔君听到沈君玉的讲述,怔了片刻,才想起曾经中州还有这么一个宗门存在过——不过御器宗虽然在人族强势,但当初连玉衡宗都比不上,他一个魔君记得不清晰也算正常。
而这时,沈君玉静了片刻,又道:“只可惜,我当初没跟外祖学到太多,御器宗便灭宗了。不然,我也不想回玉衡宗。”
虽然沈君玉说这句话时,语气极为平静,但九幽魔君却一下就听出其中隐忍的感伤。
静了许久,九幽魔君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沈君玉的侧脸,也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他只能低声道:“先泡药浴吧,不然水要凉了。”
沈君玉:“好。”
九幽魔君这时便伸出手,小心翼翼拖着沈君玉的后颈和腰肢,抱着人,一点点踏入了还在冒着热气的浴桶中。
九幽魔君是炼虚境修为了,接触到这药浴的一刻便明显觉得皮肤一阵刺痛,不过尚且能够忍受。
但他心头也不觉沉了沉——他是炼虚境的肉}体,尚且觉得难受,沈君玉方才元婴期,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受得了么?
可到了此刻,也没法犹豫这个了,他也只能放缓了进入浴桶的速度,希望能让沈君玉慢慢适应一点。
然而,九幽魔君还是低估了这药浴的强度。
这一刻,沈君玉甫一触碰到这药浴的水,浑身柔软的肌肤就猛地绷紧了。
只不过,他一个喊疼的字都没有吐出来。
唯独后面,微微颤动的长睫和倏然渗出冷汗的苍白面庞出卖了他。
九幽魔君看到这一幕,心中针扎一般,立刻就托着沈君玉的腰,想把人从药浴中抱起。
谁料,沈君玉仿佛觉察到了他的想法,立刻就哑声在他心底道:“别停。”
九幽魔君动作猛地顿住,搂在沈君玉腰间的手臂肌肉也不觉一点点绷紧。
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只能再次放缓速度,抱着沈君玉一点点放入浴桶中,沈君玉肌肤再度绷紧,但仍是一言不发,强行忍着。
九幽魔君明明自己也不觉得那么痛,但此刻他就是莫名有些忍不了,正当他心头发酸紧抽之时,沈君玉忽然又开口了。
他嗓音很慢,又很轻,带着一点沙哑地道:“你让我靠着你吧。”
“这样,我应该会舒服一些。”
九幽魔君怔了好一会,方才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地缓缓低声道:“好。”
然后,他就动作极为轻柔地托起沈君玉的后颈,挪动着,一点点让沈君玉的头靠上自己的肩头,而因着这个动作,两人胸口也在此刻贴在了一处。
扑通、扑通,仿佛能得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心跳声。
九幽魔君垂眸问:“好些了么?”
沈君玉长睫很轻地颤了一下,在他心中道:“好多了。”
明知道是谎话,九幽魔君听了,心里却还是宛如吃了糖一般,甜丝丝的,忍不住又垂眼看去——
这会,沈君玉的墨发浸湿了,丝丝缕缕落在九幽魔君肩头,有些痒。
此刻他长睫垂下,光洁如玉的面颊静静靠在九幽魔君肩头靠近脖颈的位置,莫名带着一种安静依赖的味道,只让九幽魔君莫名有些心猿意马。
但此时此刻,根本不是可以心猿意马的时候,九幽魔君静了片刻,闭眼默默呼出一口浊气,就先抚上沈君玉的手臂,从手臂处的经脉开始,一点点抚摸着替沈君玉疏通。
偏偏,沈君玉这时似乎有些难受,指尖颤了几下,肌肉收缩,都让九幽魔君有些找不准经脉的位置。
九幽魔君只能耐心再找。
终于,沈君玉又开口了。
他语气仍是很慢,却尽量平稳地说:“我还是有些难受,你陪我说说话吧?”
“太安静了,我就没办法分散心力了。”
九幽魔君听到这,静了片刻,终于没忍住,就低下头,先用薄唇轻轻在沈君玉紧闭的双眸上安抚一般地缓缓吻了吻。
脸庞上,二人湿润的肌肤相触,摩挲片刻,九幽魔君方才低声道:“好,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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