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狐大睡
陆渊脸色很难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口腔内的苦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陵川渡的心障里,自己竟然一直活着。
只要达成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条件,就很可能会让他立刻坠入无底深渊。
陆渊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困住陵川渡的,居然是他的命。
陵川渡潜意识里知道陆渊已经死了,但是那抹希望他活着的执念变成了圈养心魔的沃土。
百余年里,添砖加瓦滋生出一个他活着的世界。
第49章 幻相
心魔阴森笑着望向他, 完全没有将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的意思。
陆渊穿过无知无觉叩首的晧天仙盟众人,他们只是幻相里填充物,或低眉或崇拜,这都是来自陵川渡的潜意识。
他单纯地认为这些蛀虫对陆渊的姿态就应当是如此, 俯首跪拜。
陆渊脸色愈发阴沉, 随着他走得每一步, 仙盟的玉阶便承受不住似的龟裂开来。
“陆首座是想杀了我么?”心魔唇边是愉悦的笑,眼里是胸有成竹的猖狂, “你知道,没用的。”
他见陆渊停住了脚步, 更加得意起来,示威似的轻佻抚过身侧之人的脸颊。陵川渡漠然顿了一下,但是没有丝毫的迟疑,顺着对方的动作乖巧又凝滞。
陆渊缓缓垂眸,低低地笑了出来。
是杀意,更多的是自嘲。
他的师弟对他有不同的感情。
早就该想到的。
陆渊笑意倏而敛去, 陡然抬眼, 身形已变成一道虚影,他森然道:“不觉!”
配挂在心魔腰侧的横刀,尖啸着出鞘, 哪怕是一把折射在幻相里的虚影,依旧锐利,带起的气劲似乎就可以将周遭绞杀殆尽。
心魔没有料想这把在自己主宰幻相里的刀, 居然脱离了掌控。
陆渊眼神泠然,反手倒转刀柄, 极窄极锋的刀身先是带来刺破皮肉的触感,接着是骨骼令人牙疼的断裂声。
鲜血溅落到陵川渡茫无所知的脸庞, 横扫而落的血液落到他的眉间,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随即他睁大了双眼,陵川渡看不到被心魔隔离在外的陆渊,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看到身旁刚刚还在与他交谈的人,突然蹙眉倒了下去。
陵川渡无措慌乱地想捂住陆渊洇血的伤口,不过终究是徒劳,血瞬间就从他的指缝涌出。
相同的伤口位置,甚至是相同的表情。
有什么东西猛地在脑海中裂开。
不该是这样的。不对,不对!
“……不会有事的。”陵川渡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颤音。
陆渊想拉开陵川渡,心魔脸上嘲讽的表情,在他看来更加刺眼了。
陆渊深吸一口气,手中的不觉携着他暴怒的气息,横刀一斩,心魔的头颅从高高在上的尊座上,一路滚落玉阶。
“不……不要!”陵川渡感觉有什么在拉扯着自己,不让自己离开,他恼怒跟这股力道较起劲来。
恨不得啖其血肉,恨不得将这个看不见的人一片片撕碎。
陆渊承受着对方看似凶狠,实则没有什么力道的捶打。他漆黑的眸子,带着浓烈的情绪低声说道:“他已经死了。”
他掰着陵川渡的下颌,强迫他看向玉阶之下,指着依旧死死盯着他们的心魔头颅,“看清楚,陆灵越已经死了。”
“……骗人。”
不知何时,陵川渡才发现自己哭了,他颤抖着粗暴地拭去眼泪。
陆渊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对方的颤抖而细细密密的疼。
“这是假的。”陵川渡痛苦中语气满是不甘心,眼底已是一片猩红。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他师兄……明明活得好好的。
陆渊抓住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话诱声道:“对,这里是假的。”
出来吧,你就能看见真正的我。
醒过来……
幻相开始分崩离析,晧天仙盟在轰塌中坠落,冒牌货的脑袋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好消息是陵川渡这次没有像发疯了似的要去拿。
陆渊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根浮木,将快要溺死在混乱情绪里的陵川渡救起。
门外是有序不紊宣召的声音,门内的陆渊卸下了紧绷的防备。
他听到了一道哀哀的声音,“……师兄。”
陵川渡在将醒未醒之间,眼睑微动,想挣扎着脱离梦魇。
陆渊沉默了一瞬,哑声道:“我在。”
陵川渡缓缓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短暂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内容应该不算太好,手指凉得厉害,心里也堵得不舒服。
他扶起额头,有点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在这种环境下睡着,听起来也过于离谱。
陆渊咽下嗓子里的腥甜,下意识地将手藏住。他必须要尽快找到那副蕴藏自己神识灵力的画,否则死期就不是在这个冬末了。
他感觉到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睡着了。”陆渊仿佛猜到陵川渡要问什么,堪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陵川渡狐疑地盯着他,自己依稀记得陆渊是提了什么他不认可的方法,然后记忆就断片了。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你的手给我看看。”
陆渊没有答话。
不可否认的是,心魔说得一句话是对的。
他知道,没用的。靠外力破心障是没用的。
所有登天入道之人,均是自行勘破心障,得道半神之躯。
破解那处幻相的方法,只能靠陵川渡自己,杀了寄生在执念中的心魔。
可这对于他来说,太过残忍了。
陆渊反手将陵川渡想要查看的手握住,坚决但温柔地说道:“我没事。”
陵川渡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让陆渊动用了神血的力量。也不知道他失去意识后,陆渊做了什么。
这些对他而言,通通都不重要。
最后,也只好听之任之,又带着一点儿希望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渊应了一声,他现在情绪很复杂。
甚至此时此刻想问上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对系统说过:在你不能给对方回应前,要会拒绝。
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境很不适用,没有含蓄又浓烈的挑明,又何来回应拒绝。
“到我们了。”陆渊没有解释更多,他眼里跃动着烛火的光亮。
两个人站得很近,温度仿佛都可以互相传递。
“你说过的,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啊。”陆渊将面具替对方仔细戴好,说笑道:“前辈要是这么走出去,外面可就热闹了。”
陵川渡视线顺着陆渊的手背向上,窄挺的鼻梁,浓烈的眉眼,看似无情的薄唇,但他知道笑起来时也是肆意温暖的。
明明他已经看了几百年,却总觉得还没有刻画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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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仁帝在宫内怒号不止,他来回地兜圈,“废物!都是废物!”
太监宫女不敢擅离职守,被迫近距离地承受着他的怒火。
“竟无一人。”胤仁帝脸上狰狞地扭曲着,“普天之下,竟无一人可以治好太子吗!”
娇软的女声响了起来,如一汪清泉浇灭了宫里将要燃起的火苗,“陛下何必动怒,还有那么多修士还未看呢。”
胤仁帝看向端着烟枪的女子,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他年轻时也许长得英俊端正,不过老了之后就显得脸色灰败,只余心如死灰。
女人厌倦地扫了一眼,便懒散地告退。她步行窈窕,掀起一阵香风。
胤仁帝忍了对方这种已经很无理的举动,他身侧的太监总管看不下去了,“陛下,她这也未免太不把您放眼里了。”
“随她。”胤仁帝恶声恶气回道,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现在几时了?”
“快子时了,这是最后一拨了。”总管细声细气地答,他低声请示道:“钦天监那边说息灾不够用了,十年前被用得太多了,库存已经告急……”
外殿的宫女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重物砸落的声音,她们互相惊惧地看着,明白是有人将什么东西愤怒推倒在地。
胤仁帝喘着粗气,瞪着面前东倒西歪的玉制银雕的摆件。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怀好意。”
殿门打开,有人踏月而来。
陆渊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绕过倒落横亘在路中央的屏风。
胤仁帝闻声望去,来人腰身修长,立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古刀,透着森森寒意。
那股锋芒似无形之刃一般,仰面而来。
陆渊目光逡巡在对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等胤仁帝开口。
胤仁帝察觉到若有若无的压力,他压下心中莫名的紧张感,挤出几个字,“仙师,这边请。”
本来是太监引着修真者往里去的,不知怎的,胤仁帝这次鬼使神差地亲自一路随行。
在胤仁帝眼里,来人看起来很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却让他感到十足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