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语罢一个眼神递过去,随风秒懂,拉着顾劳斯就撤。
随风凑近顾劳斯耳畔,低低道,“我数一二三,届时你用帕子掩面,回头望一眼,懂了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
不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钓钓鱼么。
顾劳斯心说我只是没谈过恋爱,又不是和尚,怎么会什么都不懂。
他按随风提示,故作轻咳状,来了个赵敏式经典回眸。
可惜东施效颦,一眼看到屁股后头滑稽狼狈的方白鹿,一秒破功,笑到劈叉。
显然方白鹿酒喝了不少,眼睛都红了不少。
他一手捞着一条扑腾摆尾的大锦鲤,见着顾劳斯,一脸怔愣,手里鱼啪嗒啪嗒落地,一只砸中沈宽的脚,吓得他鸡飞狗跳,一只落在自己脚下,又被他自己踩了一脚,绊得一个趔趄。
可差点摔倒也没阻止小同学泡妞,哦不,泡汉子的激情,他慌乱而忐忑地追上顾劳斯,死死抓住他袖子,“小……小兄弟,我叫方白鹿,字崖隐,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哪里人士?”
顾劳斯憋笑憋得十分艰辛。
幸亏他们脚快,已经出了大厅,外间廊道只几盏稀疏红灯笼,将他眉眼印得朦胧,脸上嘲笑乍一看,倒也有些笑靥如花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喘匀气,又被方白鹿袖口几枚鲜活鱼鳞整错了频道。
这货捞鱼都不知道捡好的捞,那些可可爱爱价值千金的小锦鲤他是一个没看上,捞的尽是不值钱的大红鲤,你是想整鲤鱼背面还是怎么地?
顾劳斯真真是乌龟办走读,憋(鳖)不住笑(住校)了!
不得已,他只得再用帕子大法,认真装咳。
只露出一双笑眼,轻轻挣回袖子,掉头就走。
真的,太傻了,再不走他得直接穿帮。
此刻,他已经恨不得指着方白鹿鼻子叉腰狂笑,“这种小学生对手,我放下了!”
方白鹿一整个魂不守舍,人走了好远,他才如梦初醒,往前追了几步,“你叫什么?”
顾劳斯想想,后面还有活儿要干,眼珠子一转,瞎话张嘴就来,“我叫胡说,小字锦鲤,顺天府人。”
胡说?你可真敢叫啊!
不止胡十三,连随风都递过来一个惊悚的眼神。
“胡排九都有人叫,我叫个胡说怎么了?”顾劳斯耸耸肩,“不是你们叫我扮文化人吗,取名说怎么了?说又同悦,说明给我取名儿的人博学。”
看出来了,你是挺博学的。现学现用,字还能扯出一个锦鲤。
随风翻了个白眼,终于将这看似老实,实则一点也不省油的小公子交还给顾二。
“按今晚这节奏,你们不是今天穿帮,就是明天穿帮。”他打了个呵欠,“招骗子也是有门槛的,你们这样乱凑,我可不敢陪下一趟。”
只不过几息,他对顾劳斯的同情就悉数化作无语。
但叫他十分震惊的是,就这拙劣的演技和钓鱼艺术,竟成功叫方白鹿上了钩。
此后几日,这位方公子休宁也不回了,正业也不务了,日日就到雨霖铃抓鱼,还点着随风陪抓,顾左右而言他,就想探一点“胡说”的消息。
胡十三带着玄幻表情来寻顾二时,顾家正在消化另一封家信。
新科取士结束,也到了上一届翰林散馆的时候,顾大补了国子监祭酒,上任前乞恩回乡完婚,神宗准了,他这时已登上了返乡的航船。
“哦哦哦,娶老婆,散糖果!”小孩子们只听得懂要成亲,兴奋起来。
大孩子们却想得多得多。
且不说成婚,同谁的问题,单一个补国子监祭酒,不止顾悄,在场除了二傻原疏,稍微懂些官场门道的,都听出非同寻常。
顾老大可是状元出身,入翰林院四年,不足两年就从编修提了五品侍学,一骑绝尘,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去补这养老岗吧?
宋如松蹙眉,“可是没有合适的位置,又急着为你入翰林腾馆?”
虽是小小官位变动,但实在不是什么好信号。
大宁读书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入馆充翰林。
翰林院虽是个清水衙门,可自太.组明令非翰林不入阁后,也是公认的内阁六部摇篮。
每年殿试,皇帝取一甲和二甲中文采优等的十几人入翰林,三年散馆。
其中提侍学、侍讲的佼佼者,或升詹事府少詹事,成为下一届皇帝心腹,或是补六部郎中,进入本届领导班子核心,最不济的外放知府知州,那也是未来的一方大员,等着熬资历接任省.委.书记。
放去国子监这等没甚权利的闲散衙门,无异于发配边疆,打入冷宫。
要不是书呆子,要不是得罪了人。
顾家老大可不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弄他!
这人十有八九得是神宗。
“我可怜的大哥啊,怀才不遇,仕途偃蹇……”顾劳斯抹了把鼻涕。
“你乱想什么呢?”顾恪黑脸,“这是大哥请愿去的。”
“为……为什么啊?!”顾劳斯条件反射抱头,生怕又被弹一指脑门。
小伙伴们也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顾恪却好整以暇把玩着那枚玉佩,余光瞥向中庭外月洞门边,看到那处露出的湖绿裙装一角,才悠远地叹了口气。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他刻意压低嗓音,缓缓说起了一个十分好哭的爱情故事。
“北平险远,大哥孤身客遇,枕冷衾寒,日子实在难熬。比起仕途,他更想找个体己人,如爹娘那般,锦瑟合鸣,相濡以沫。”
顾准和苏青青虽然好事多磨,婚结得艰难,一度成为大历出了名的大龄剩男剩女,但二人婚后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却又成一段佳话,不知羡煞多少人。
“嗯嗯。”半大的小子无不星星眼点头,期待后续。
“不知瑾之大哥瞧上了京城哪家贵女?”
顾恪摇了摇头,“京都繁华,大哥却最是恋旧。早在休宁时候,他就爱慕上一位女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哥被一拒再拒。”
一群人晕头转向被二哥牵着鼻子走,闻言爆发出极大的不甘,“世上可再找不到比顾瑾之更端方的公子了!这是哪家女子,如此高傲,竟连大哥也拒?”
顾恪也不答话,径自说着后续,“大哥两度推迟乡试,可佳人并不垂怜。二十岁那年,他只得怀着无限憾事去了京城。才及冠的俊美状元郎,自是京师高门争抢的对象,可大哥却在殿上称已有婚约在身,如此拖了四年。”
“今春我赴京应考,没与大哥串好供,叫礼部尚书、次辅陈阁老抓住把柄,借机以婚事为难大哥。”他举起手中鸾鹤纹案玉环,半真半假道,“琼林宴上,陈皇后组了个相亲局,假意替大哥解围,实则逼他娶一门耳目进家门。要么欺君问罪,要么寻个女子婚配,大哥只得请旨还乡,只是这婚配对象,一时可哪里找去?”
顾悄注意到他小动作,顺着视线瞧去,终是看出了端倪。
第106章
正是浴兰时节动, 菖蒲酒美清尊共。
五月五日,现代人习惯叫它端午节,大宁人却喜欢叫它浴兰节。
不同于后世吃粽子、划龙舟、祭屈原的红红火火, 古人这一天最重要的节目, 其实是驱邪沐浴。没错, 这天同样也是一个祓禊日。
周易里, 分一三五七九等奇数为阳, 二四六八等偶数属阴。
九为阳之极盛,五正居中,五与午同义, 所以又称端午。
按先民朴素的阴阳协调论, 五月恰逢极昼日(即阳历六月夏至日), 正是阳极盛阴极衰之时。阴阳的极度失调, 让五月又成“恶月”,五日更是恶中之首。
此时天气湿热, 蚊虫滋生,百毒齐出,极易发生病瘟。古人坚信两极冲撞、二气相斗兴邪气与毒物, 疾疫也会趁机侵袭人体,故而先民习惯于这一日辟邪祛病。
《礼记·夏小正》载:五月(午日)……蓄兰,为沐浴也。
说的是要攒香兰药草,用来泡澡。换句话说,端午也可以理解为是汉民族特有的沐浴节。
Emm泡的还是特制药浴。
被严令禁止洗澡的顾劳斯, 也在这一天终于彻底解禁。
这天清早,璎珞就开始挂帘子收拾浴场, 张罗一家人的祓禊事。
琉璃天不亮就赶早集去采购药浴药材。
兰汤以山间佩兰为主,兼杂菖蒲、艾叶、玉兰、桃桑柳等十几味药材, 加上林大夫精细的配比,制作起来很是费工夫。后世科学证明,这类药浴富含挥发油、琥珀酸及甘露醇等,确实有清暑、辟秽、芳香化湿、醒脾开胃等功能。
搞得顾劳斯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至于他究竟是期待这新奇药浴,还是单纯地期待洗澡,就只有顾劳斯自己知道了。
反正从上次洗澡差点洗出人命,他又有两个月没挨过水了。
你品,你细品?
当然,这天也不止洗澡一件事。
开粽席、饮雄黄,走马剪柳、射球走骇,璎珞大管家自然是准备了足够丰盛的节日活动。
每个人都很忙,只有顾劳斯像那高邮的鸭蛋,咸得流油。
知更、知时正布置着男人们骑射的友谊赛场地,他想去搭把手,立马被小厮推出去。
“爷欸,您行行好,今天这日子您只要跟那仙童子一样,好好坐着图个吉祥意头,就是帮小的最大的忙了。”
得,这是叫他当个吉祥物。
另一头,厨娘正指挥着几个小丫头裹粽子。
顾劳斯围观片刻一撸袖子,“这个简单,我也来试试。”
片刻后,老厨娘慈爱地夺下他手中粽叶和米盆,又替他抻平了袖子。
“三爷,这是包粽子,不是捆犯人,不必如此敦实的五花大绑。”
撵了顾悄,大娘犹在摇头嘀咕,“大爷和二爷第一次包,最多也就是手生露馅,到三爷这是和粽子有仇?都捆成绳团了,这是不打算叫大家吃啊。”
丫头捂嘴笑,“那可不是有仇?打小到大,三爷还没囫囵吃过一个完整粽子!”
那倒也不是。顾悄悻悻地想。
小公子破铜烂铁的脏腑,受损严重,像糯米这种难消化的吃食,向来是不许进嘴的。
但他的记忆里,却清晰留着小时候抱着苏青青大腿讨粽子吃的画面。
彼时苏青青满脸温柔,只用指尖挑一丁点儿米粒,偷偷沾上陈醋,喂进小朋友嘴里,“琰之乖,这个不好吃,不信你尝尝?”
小孩子自是不喜欢醋的酸涩味,才入口就呸呸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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