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可方白鹿竟打算一招毁他名声、破他财路,叫他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由此可见,此人心肠何其歹毒,其心当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人必会全须全尾、安安全全抬进场。
而一旦他进去,就是交白卷,柳巍也必会点他。
至于顾劳斯怎么会知道,那就要从他那黑心黑肺的大侄孙顾影朝说起了。
第146章
考前事多, 顾劳斯一直没逮着顾影朝。
谈心谈话搁置许久,总算在印卷当日,瞅到机会。
印卷, 可不是印刷试卷, 而是拿答题卡去盖印磕章。
乡试严苛。
虽然卷纸、笔墨由考生自备, 但对文房, 尤其是答题卡纸张大小、材质、颜色及产家都有明文要求。
用错了纸, 收卷环节就能直接pass。
为了有效防止因“假2B”导致的高考失利,考生须在考前将答题卡等先送有司核验。
裁好的卷纸上,考生预先填上个人信息, 如姓名、年龄、籍贯、本经及上三代简介。
在外考生到布政司、在内考生赴两京礼部印卷。
印卷官比照各州府教官上报的考生名单, 逐一审核学生身份。
同时也要确认考生自备文房是否合乎规范。
确认无误后, 印卷官登记考生, 并在答题卡盖骑缝章及印卷官大印。
考生只有拿着这种盖过章的卷子,才能进场开考。
比之院试资格复审, 大约就复杂在盖印这一环上。
但也就是这印,让不起眼的印卷官,成为外帘最有油水的差事。
关键他还能油得光明正大, 一点儿不违规,更不违法。
听着前头印卷队伍不断传来的“不合格”、“退回”,顾大虎忐忑不安。
“怎么印个卷也这么难?”
黄五得意洋洋扬了扬手里的纸。
“别方,咱可是南北直科考官方卷纸合作商,最经得住查验。”
原疏踮脚往前看了看, “可我瞧着,那仁兄的卷纸, 跟咱们也没甚不一样啊。”
他甚是不信任地瞥了眼黄五,“你行不行啊?总觉得你不是很靠谱。”
劳资不行?
黄五不干了。
奸商可是难得大方一回, 包了所有穷秀才的卷纸,你说他不靠谱?
“他那卷纸肯定不是在耕读堂买的,唉,所以说有些钱省不得。”
朱庭樟附和点头,“也就贵个十文,权当买个安心。”
黄五哔哔,“权当?你可真识货!
鲍芜这纸,可是为了印顾琰之那些玩意儿特别改良的,原料全用的竹子,成本贵了三成不止,产量还低!
哼,但质量确实杠杠的,不晕墨、不易破,还自带清香。
现在不止考试,各地官员的奏折、文书,也指定要用竹纸,早就供不应求了好嘛?”
他吹嘘的纸,正是小顾同学以需求倒推生产技术革新的第一批产物——休宁竹纸。
鲍芜也是个奇人,与李玉、黄五碰上,可谓强强联合。
一个最有吃苦耐劳的钻营精神,肯花大把时间和精力做产品研发。
一个惯会走四方,无论小顾同学提出什么设想,他都能五湖四海地替他搜罗样品、技术,有时候甚至连手艺人也一起扛回来。
极大地提升了产品研发效率。
而最后一个大奸商,有资本,有人脉,专管前期投资和后期销售。
倒是形成一个完美闭环。
这造纸业才半年,就已经很有起色。
这不,今年甚至拿到了官方offer。
前头印卷的书生团灭三分之二,总算轮到黄五。
他得瑟地将卷子递上去,回头朝着原疏挤眉弄眼。
四十来岁的印卷管接过卷子,拇指沾点口水,往正卷上这么一捻。
“纸裁、材质倒是没问题,但……”
一个但字,就很妙,奸商俊脸登时一垮。
“这纸薄了一分。”
印卷官眉心一皱,打量一眼黄五,“不合格,下一个。”
黄五:???
不是,你当着真老板的面说他的货是假的?
“这可是耕读堂的纸!”
印卷官也不是头一次答考生问了,一套话术背得是行云流水。
“直隶是认耕读堂,可耕读堂的纸那么多,也不是每一款裁裁都能拿来凑数。”
“趁着时辰还早,还不速去重买?!”说着,他抬手一指隔壁桌,“你若是嫌麻烦,在我们这买也是可以的。”
黄五顺着手指看过去,角落不起眼的一张案子后,藏着他家一位老管事。
对上他,那管事赔着笑,“我们这……这不是为了方便学子嘛!”
黄五脸上五颜六色,“所以你卖多少?”
管事望天望地,墨迹半天,“一套二两。”
黄五眼前一黑。
他店里一套二十四张,只敢定半钱,腾个地儿就翻了四番。
真是奸商听了都恨不得骂奸商!
宋如松蹙眉,“你们还真是,羊毛净出在羊身上。”
这是刺他前脚给学子们免吃免住,后脚一套答题卡全赚回去了。
顾劳斯简直欲哭无泪。
几人也不好当众拆自己的台,只得吭哧吭哧又买一套。
黄五将老管事怼在墙根偷偷算账,“你个老小子,截自家生意?嗯?难不成昨天我发出去的卷纸,今天都给你退了?”
老管事嘿嘿憨笑,“那哪能呐?我们可是良心人。”
一听良心人,黄五无名火蹭蹭冒起来。
掌柜的一看他脸色不对,忙哄着。
“哎哟东家你消消气,大人他最有经验,自会捡你这样的肥羊去宰,不会叫你那些穷朋友为难的。”
印卷官又不傻,何至于为了二两银子逼急穷鬼?
万一穷鬼记仇还高中呢?在一个朝廷做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没必要。
黄肥羊:……
“唉,小老儿我干这营生,不也是迫不得已嘛。”管事继续解释。
“这二两虽然黑心,可小老儿我一分也没拿,全是孝敬印卷官的。
您是不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
考试用哪家纸,可都是这孙子,哦不,是这位爷说得算!
去年他认荣宝斋,今年能换咱们,全靠这个……”
他搓了搓两指,“嘿,还得亏我舍得,给的多!不然今儿这里,您看到的可就是荣宝斋那张老脸了欸!”
……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众人:你黑得真是跟那位贪得一样,天衣无缝。
老油条们身经百战,不觉这是什么大事,印完卷就将事情抛掷脑后。
只有大侄孙较真,全程不发一语,脸色一直很臭。
回不惑楼,他也不愿讲话,径自回房自了闭。
这么正直的大侄孙,不敢惹,根本不敢惹。
顾劳斯在他门外徘徊几圈,也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开诚布公。
反倒是元指挥使看不过眼。
他耿直发问,“里头又没人,小公子在这瞎转悠个啥?”
顾劳斯小心脏一抖。
没人?!这是偷偷跑了?
大侄孙,你可别想不开,人跟狗斗,死伤各半呐!
他忙扯住小元,“所以,我大侄孙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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