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 第44章

作者:斜阳边鹤 标签: 科举 逆袭 正剧 权谋 穿越重生

顾影偬住的小侧院早已人去楼空。

顾情不死心, 又扯着顾悄在大房后宅猫了一圈, 不期然竟撞到顾准带着小厮长昼步履匆匆, 一路向着族长顾净的院子去了。

顾情眼睛一亮, 比着口语道, “哥哥,咱们跟上!”

顾悄才没有这过剩的好奇心,他连连摆手, 小声道, “族长的板子最近吃素, 我才不送上门去给它开荤!”

顾情敲了顾悄脑门一下, 恨铁不成钢道,“别废话, 不走现在我就给你开荤!”

顾悄:……

显然,族里是出了大事。

顾净的院子里,早已聚齐了顾家仅剩的三房大家长。

顾准是最后一个到的。

三个年纪叠起来能赛玄武的老家伙, 个个面色凝重。

“长福报信的时候,应当与你们说了,顾影偬,被谢昭带走了。”

顾净握着红木拐杖的手紧了紧,“风……要起了。”

老父亲顾准再不是那副和蔼乡绅模样, 他微胖的脸上尽是沉肃,“瑾之来信, 说东宫不大好,陛下这时候大肆寻找愍王遗孤, 或许只是想起与先皇约定,诏他回去,以备万一。”

提起旧事,几人都寂然无声。

大宁建朝七十八载,太.祖在位四十年,大去前传位嫡长子,高宗即位仅两年,就突然罹患重疾不治,因太子年幼,边疆不稳,思虑再三将皇位传给了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神宗。

神宗曾御前允诺,大限之日,皇位必定重归于太子。

可人心易变,神宗有了自己属意的皇子后,便生出其他心思。待太子成人,在内侍与皇后家族的鼓动下,将太子以谋逆罪废黜,降为愍王外放漳州险远之地。朝中大臣劝谏不果,举事谋反,事败,为平天子怒,太子岳丈、三朝帝师云鹤和愍王先后自戕,可还是没能阻止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结局。

大历二十年,夷十族的连坐,叫京都刽子手的刀都卷了刃,皇城血雾经久不散。

上至京官,下至地方大员,杀的杀、免得免,声势不比太.祖除贪惩恶小到哪里,各处官员空了一半,科考积攒多年未分配的进士举子甚至填不满空缺,直叫神宗连开了三场恩科。

事起前,云鹤早有所料,令几个心腹弟子割袍断义、自逐出门,向神宗投诚,留下最后一点薪火。为保恩师最后的血脉,几人暗暗偷梁换柱,冒死藏下了云氏女肚中的孩子。

男婴,遭北地苦寒凌虐,又被顾准宠进骨子里,几个老的对号入座,认定了那孩子是顾悄。

老族长顾净为了稳妥,还备下了一个替身“顾影偬”。

只是,这孩子究竟是谁,只有亲手策划一切的顾准夫妇知道。

神武帝未必不知这孩子的存在,只是这些年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直到十几年后,他最喜欢的儿子,竟得了与兄长一样的怪病,命不久矣。神武帝这才疑神疑鬼,怕是报应来了。

他私下命锦衣卫查探愍王遗孤,态度暧昧,朝臣也拿不准,他是要替太子积德,还是要杀尽愍王一支,以煞制邪。

是以,顾冲并不认可他的话,“当年你做局,扮成一尸两命的假象,陛下既然能查出假死,又如何查不出顾影偬混淆视听的真相?你教谢氏女将那孩子瞒了三岁,又刻意留出破绽误导谢家,如今锦衣卫果然闻风嗅了过来,可这偷梁换柱,又能瞒得过几时?”

“现下是东宫不大好,陛下不敢犯杀戒,令血气冲了东宫命道。可一旦东宫尘埃落定,不管太子是生是死,屠刀必定落下,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以为,还藏得住顾悄?”

这句话信息量有些大,叫顾悄懵了一瞬。

他?龙的传人?这真龙傲天剧本倒也符合穿越定律,可他怎么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一旁的顾情,闻言却是面色惨白,她看了眼顾悄,总算明白了,他到底欠了这个哥哥多少。

男婴,又被顾氏如此精细着藏匿,甚至不惜以亲生血肉替他遮掩,他抖着唇笑了。

那遗孤,不是他,又是谁?

一时间,他与顾悄一路走来,所有的困惑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苏青青定要他扮做女孩,为什么顾悄与他“一母同胞”却体弱多病,为什么顾准那般高调宠溺顾悄,生生将他养成了活靶子……

里头,大人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顾净淡淡道,“依我说,还是将琰之送走,最为妥当。”

可这个提议却遭到顾准的极力反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藏到哪里去?何况,陛下已经对顾氏起疑,朝堂上以当年旧婚约试探瑾之,我已与谢昭商定,就应了陛下试探,奉旨完婚。届时,再反其道而行,用琰之替嫁,彻底打消谢氏与皇帝猜忌。毕竟,若琰之真是愍王遗孤,以常理顾氏必定不敢作此决断!”

“你!如何敢这般妄为!”

“这……这叫我们如何慰愍王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云师与锦妃的托孤之情!”

顾准却打定了主意,“多说无益,我已与谢家定下婚约。”

他这般蛮横,做出无理决断,叫顾净与顾冲气到拂袖而去。

唯有窗外暗处偷听的顾情,懂了其中曲折。

顾准只是在……保护他啊。

第051章

这场密谈一直从日暮持续到夜沉。

空寂的书房, 没有掌灯。唯有窗外明月清亮,映的顾准形单影只。

“出来吧。”老伙计们都散了,老头也不再端着, 顿时佝偻起苍老的背。

顾情一把扯住老实地要出去的顾悄, 意图装死。

老大人显然没了耐心, 他一掌重重拍向太师椅的扶手。

“这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你们俩还想给我装?”

顾情这才死心, 垂头丧气站直身体,拨开半开的窗扇,一个手撑就越了进去。

弱鸡悄望着快到自己前胸的窗台, 目瞪狗呆。

顾准看着来气, 又拍了下扶手, “顾琰之, 你还愣在外面做什么!”

顾悄哭叽叽,只得老老实实贴着墙根辛苦绕到正门, 怂头搭脑地到老父亲跟前认错。

顾准瞧着两个不听话的混账,无声叹了口气。

“都听到了?”

两人各揣心思,垂头不敢吱声。

“你们都大了, 翅膀也硬了,为父是管束不住你们了。”顾准却并未责怪他们,只起身向宗祠走去,“既然听到,我也不再瞒你们, 跟我来吧。”

旧时,大家族人丁兴旺, 分堂分房,别派别支, 但宗祠一直是整个氏族权力的中心,是家族祭祖联宗、议决大事、办红白喜、上灯修谱、表彰惩戒的重要地方。

而大房主责主业,就是守宗祠。

是以,宗祠与大房,通常连在一处。

一街之隔的地方,三进五凤式的徽派楼宇自南向北依次铺开,作为家族的门脸,顾氏宗祠应该是整个县城最宏大、也最庄严的建筑了。

可落在顾悄眼里,乌泱泱的房舍却宛如一只披星戴月的巨兽,巍峨躯体下,匍匐着数不尽的阴翳暗影,在早春冷寂的夜里,显得尤为神秘诡谲。

或许不是土著民的关系,顾劳斯对深夜逛宗祠这事,有些接受不来。

他心虚气短,各种墨迹,几次张口想尿遁。

但话到嘴边,想着祖宗指不定正飘在某处,垂目立耳看着他呢,就……生生憋了回去。

早早有守门的老头替他们推开角门,古旧门轴“吱嘎”声起,惊扰了内庭栖息的几只寒鸦。

“大人,需要掌灯吗?”老头嘶哑的声音犹如破旧的风箱,迷蒙月光下,一双眼如两个黑洞,惊得顾悄头皮一麻。

顾准可不懂顾悄的苦,他拒绝老头好意,只接过他手中昏黄的纸灯笼,沉默地走在前方。

布履踏在青石地板上,留下细微的跫响,顾悄也无端轻下脚步,甚至不敢随意向黑洞洞的屋内张望。

冗长不见光的连廊似乎没有尽头,他们在夜色里走了很久。

祠堂这些地方,总是比外面寒气重上一些,顾悄不得不默数起步数,分神给自己壮胆。

一路穿过仪门、正庭、享堂、寝殿,直到后天井处,顾准才停下脚步。

他推开其中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躬身猫腰率先进入。

顾情看了眼顾悄,下意识地牵起他冰冷的手,将他拉在身后,也跟着进了。

顾悄懵懵懂懂一抬眼,案台上密密麻麻几百个黑黝黝的牌位压了过来,令他直接软了双腿。

要不是顾情扶着,他估计得摔个大屁股墩。

灯笼的光线并不足以叫他看清楚,但越是这般影影绰绰,越叫他心惊肉跳。

现代人早已不兴宗族祭祀的旧俗,但集体无意识里对死亡的恐惧,仍令他本能地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他下意识紧紧攥住了顾情的手。

“这里,是我恩师同六十六位同门并其亲眷的牌位。”

顾准背向而立,望着顾悄和顾情,缓缓道,“恩师高义,曾效仿孔子广收弟子,百余名弟子中,上有天子二人,下有寒门近七成,漳州之难中他们几乎都不得善终。但师门上下不负先帝托孤之请,匡扶大义、忠君全道,死而后已,至今令世人叹服。”

“也更令我……寝食难安。云氏夷十族都不低头的傲骨里,偏偏出了我这小人,于事发前苟且投诚,偷安一方。这么多年来,世人碍于神宗苛令,不敢当面以唾液啐我,可心中不耻尤甚。合该我……这个失节之人,后半辈子都要活在悔恨自责之中。”

这番剖白,令顾准又老了十岁,眼角湿润在摇晃的烛火中,明明灭灭。

顾悄并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抖着上前,将老人另一只蜷握的手拉起,覆在了他和顾情交握的手上。

这一点温暖,似乎给了老父亲力量,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恩师临死前,曾诫勉我,君子之仕行其义,于他们,义是遵高宗遗命辅佐幼主,是溯本清源还宗室正统,可于我,义只是……替恩师留下血脉,保住能保住的亲人朋友性命,如此而已。既然这是我的义,恩师哪会不允,他逐我后,甚至笑着宽慰我,说不定,我的选择才是对的。”

“求仁得仁何所怨?你们说,爹爹做错了吗?”

被保全的两人立马摇头。这沉甸甸的真相,两人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费劲心思安抚住小的,顾准这才牵起一抹苦笑,“既然你们已经知晓身世的不同,就更应小心行走,权当珍惜爹爹一番苦心,也不枉我顾氏忍辱十六载。是以,谢氏之事,你们都不许再插手,爹爹自有安排,明白没?”

如斯正经的谈话,却令学霸脑瓜子有些打结,他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于是,他不答反问,十分煞风景来了句,“所以,我真是捡来的?”

顾准一听,诸多情怀散了个干净,“孽障,你就听到这个吗?难道抱来的,就不是我儿子了?”

这理直气壮地把皇孙当儿子的态度,令顾悄更加确认,他果真拿的不是真龙剧本。

幸好幸好,顾劳斯长长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一旁男装却毫不违和的顾情,再想想此前不少细节,顾劳斯突然开窍了。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聪明漂亮的妹子,竟是个隐藏极好的女装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