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前后五进,百来间房,供应场地的冤大头自然又是黄五。
顾劳斯美其名曰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做个全封闭式培训基地,盘活资源捞一笔是一笔。
基地捞的第一单,开门红讹的就是吴遇。
毕竟吴知府想打翻身仗,就必须理顺底层逻辑。否则,他在上头纠学风,下面社学还在源源不断生产书呆子,纵使他有泼天才能,也回天乏术。
大胆启用顾悄的一整套新玩意儿,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迅速打破旧例、寻求革新。
这次的培训对象——各处乡里的社师,也很有些讲头。
大宁太.祖穷苦出身,崇尚周制,十分向往昔日“家有塾,党有庠”、“教化行、风俗美”的时代,因而在全国范围内大推社学制度。
乡里五十户结为一社,请一个通晓文理的人当老师,农闲时借寺庙、宗祠、稻场等地做学舍开班授课,教启蒙、教经义,也教大宁律法。
这些临聘的杂牌军,就是社师。
他们没有编制,领不到薪水,束脩全靠乡里一家一户凑份子,文化水平也参差不齐。
富庶些的地方,能重金请到落魄童生、秀才;偏远苦穷之地,压根找不到像样的读书人,乡里为了完成上级任务,但凡识得几个字,通通都被拉去充社师。
顾悄推开门,顿觉亚历山大。
入目一屋子花白胡子老头,齐刷刷搭着眼皮念念有词。
这就好比一百多个秦老夫子影分身开大会。
顾劳斯耳边甚至响起那循环往复、日日不息的“三百千千”。
关键是,一台复读机势单力薄杀伤力有限,一百多台一起轰鸣,实在要人老命。
电光火石间,顾劳斯终于悟了。
难怪汪铭能忽悠成功,叫吴书记在财政资金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还是毅然拨了两大笔钱,一笔买教材,一笔搞培训。
他天真地以为,是他捡了大漏,现在才明白,他果然还是太年轻!
就这阵仗,他和吴遇,谁讹谁还真不一定!
这班老学生,不仅难教,心气还高,既看不起女夫子,也瞧不上毛头小子。
还没开课,个个就吹胡子瞪眼,开始耍社师威风。
这个老头怒斥,“去去去,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
那个老头虎脸,“哪家女子,这般不懂规矩,也敢往学里跑?”
还有老头不住向外张望,“给我们授课的是府学哪个大儒?还是府衙哪位大人?还不快快请他们上来!”
饶是璎珞一贯沉稳,也被阵阵厉色呵斥,惊出满头冷汗,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这还了得!顾劳斯抄起戒尺,哐哐一顿敲。
好不容易压下老年躁动,他阴恻恻警告:“诸位想必是忘了,是谁叫你们坐在此处的吧?”
老头们你望我,我望你,向着东边府治方向拱手,冷哼出声,“自然是吴知府吴大人,是汪教授汪大人。”
顾悄点头,“既然知道,那我也自我介绍下。我叫顾悄,是这所继续教育学院的院长,这位女夫子叫璎珞,受二位大人所托,将是你们这期社师集训课的主讲。”
这话不亚于捅了马蜂窝。
一个老头愤而起立,“小儿无状,拿我等开涮,岂有此理!”
另个老头啐了一口,“女娃不知廉耻,简直有污这讲堂!”
在老头们彻底暴动前,顾劳斯扯着嗓子,吼了一通叫他们屁都不敢再放的话。
“我爹是南直隶户部尚书顾准,我妹夫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
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单会仗势欺人。
开这个班,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找吴知府打秋风、弄点小钱。
你们要是聪明,就不要惹事,若是有人敢坏我财路,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老头们闻言,立马缩脖子安静装白毛老鹌鹑。
顾劳斯见状,嘿嘿一笑,“那么,各位同学,没有异议的话,现在开始上课。”
老头们梗着脖子红着脸,默念不能跟权贵较劲,忍辱负重开始听女子讲习。
期间,只要有人不配合,顾劳斯就敲着戒尺,懒洋洋算账。
“夫子叫你们跟着念,不念知府扣我一百两,谁赔?”
老头们老实张嘴“啊窝恶……”
“夫子叫你们跟着拼,不拼知府扣我二百两,谁赔?”
老头们咬牙切齿“摸阿妈——”
半天下来,配合倒是配合了,但老头们学会了阳奉阴违。
读也读了,拼也拼了,到自己念的时候,只会愤愤,“老夫不会!”
顾劳斯直接上大招。
他痛心疾首,“刚刚外头知府派来的监工,已经记我一笔,第一日教学,社师一问三不知,未见成效扣培训费,拢共纹银五百两,你们自己说,该怎么算?”
那答不上来的老头把心一横,“你自己教得不好,与我何干?”他伸出双手,“你叫锦衣卫把我抓去好了!”
顾悄面露为难之色,“可你一条命也不值五百啊,哎,吴知府这秋风实在难打。”
说着,他朝外喊了声,“林大人,听说锦衣卫新研发了一种逼供办法,用烧得通红的铁针钉进指甲盖里,正在缺活人实验?”
林茵板着脸,一副“我超凶”的模样,“正是。”
顾悄嘿嘿一笑,“这老货你拖去吧,看着给点就行。”
老头不认得林茵,但认得他腰间那把绣春刀啊。
他原以为这纨绔不过虚张声势,没想到真有锦衣卫撑腰,吓得直挺挺就要下跪,被林茵一把截住。
可怜的千户大人&临时壮丁没忘,这位主子最不喜旁人向他下跪。
老头跪不成,哆嗦着打商量,“小公子,不不不,院长,恩师,夫子,您大人大量,五百两我做牛做马慢慢还,还请原谅我这次。”
顾悄闲闲用戒尺敲着掌心,摇了摇头,“你这穷鬼,一辈子恐怕都没挣满百两,还敢口出狂言,是准备做鬼推磨接着还债吗?”
老头嘴一瘪,差点孩子般哇哇哭出声来。
士可杀,不可辱,不带这么骂人揭短、砂仁猪心的!
“哎,拖出去吧。”
顾劳斯不耐烦了,“今日做白工,小爷心情不爽利,浅杀一个,给我解解闷。”
全体老头:……求您,解闷还是继续斗蛐蛐吧。
这时,琉璃上前劝道,“爷,早上我替您卜了一卦,今日不宜见血,若财运被小人冲撞,当放宽心,破财消灾。”
顾劳斯蹙眉,一副迷信二世祖模样,懊恼道,“晦气!行吧,死罪可没,活罪难逃!你且说说,社学里,你如何惩治不听话的顽童?”
老头捡回一条命,没想许多,自然知无不言,“罚戒尺十下到数十下不等,令其贴墙角罚站,直至散学。”
顾劳斯点点头,煞有介事,“那你看,如你这般的顽劣老童,当罚多少下?”
老头一哽,眉毛直翘,偷瞄一眼凶神恶煞锦衣卫,哭丧着老脸,“就……就打五十下吧。”
顾悄把尺子递给璎珞,“就请夫子亲自动手。打完,让这位顽童去外头站到夫子下堂,好好自省。”
一把年纪还被打手心,这可比被锦衣卫拖出去威慑力还强。
接下来,再没有一个老头敢挑事,毕竟谁也不想在老命和老脸中间,做痛苦的二选一。
一天下来,培训班总算上了正轨。
这番骚操作也把七根花生苗看得一愣一愣。
社师他们村没有,可旁的村有啊,那可都是瞪一眼就叫他们走不动道的厉害人物。
可现在这些人物,一百多号关在一起,被那个小夫子一把尺子训得服服帖帖……
原来那个病歪歪的顾劳斯,才是终极大boss。
不幸成为终极大boss小奴隶的几人,偷学得更加小心翼翼,苦力也干得愈加卖力一些。
十五天过得极快。
最后一天几人面面相觑:恶鬼手下当差,好……好像日子也还挺快乐?
老头们学会了拼音和字典,又掌握了看图识字、声律启蒙、教材全解等配套书目如何搭配三百千千、四书五经使用,心中早已明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女夫子,学问比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不知高明多少。
以前他们当中,大多只能教识写,少数能糊弄一下四书五经的,孩童问起经义,大都是凭着自己臆想,厚着脸皮胡说八道,经常被老童生羞辱嘲笑。
如今有了这套教小童启蒙,教书变得十分简单。
尤其那本全解,四书里每个字都给他们抠明白了,哪里不会点哪里!他们终于可以挺着胸脯,大吼一声老夫子我无所畏惧、怕你童生?!
虽然老头们大半都还憋着一肚子气,但识货的已经心服口服,叫起璎珞“夫子”。
甚至有些老家伙,开始搓着手问璎珞,“夫子,五经什么时候出全解?”
璎珞已经被问了不下百遍,再也耐心也不耐烦起来,“都说在编了在编了,你们找府学大儒要去,找府衙大人要去。”
老头们舔着脸,“他们那群饭桶,哪编得出来!”
吴遇带着汪铭,两个饭桶齐齐站在礼堂外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发声。
发声吧,他们确实编不出来。
自取其辱,实名丢人。
算了,还是权当没听见。
将人默契达成一致,各自望天。
他俩是受邀来出席第一批培训班结业仪式的。
显然,这群有奶就是娘的老头们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呵。
当然,必要的姿态也还是要端的。
最后致辞时间,汪铭傲娇拒绝,“我这个饭桶,哪里配呢?”
老头:糟糕,只顾着拍马,马鞭子背刺到长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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