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他现在往来最多的,除了白家人之外,主要就是这些时日在罗氏机器坊与他学算术的那些郎君,这一次罗用要兴办女子纺织学院,在选址这件事上,也多亏了这些郎君的帮忙。
考虑到今秋前来报名的人数会比较多,这所新学校的地方一定要足够大,又因为是女校,为了女学生们的安全着想,也不能办在太偏僻的地方。
罗用原本寻思着,大抵还是要往城南那边去,不想这些郎君却帮他寻着了一个好位置,就在那城东万年县辖下的升平坊,也算是在比较靠中间的地段。
这庭院很大,前朝那时候,原本也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居所,那也是个大户人家,阖家老小加上仆从婢女,足有数百口人,前朝从旧城搬迁到新城的时候,以当时的安置标准,那家人便分得了很大的一个宅院,听闻后来又往左右扩了扩,如今这宅院大小,足有三百余亩。
后经朝代更迭,这个宅院几经易主,却是皆不得长久,所以就有人说它风水不好,如今的持有者乃是一个波斯人,那波斯人在中原待得久了,也信风水,这院子他买是买下了,却并不住,只偶尔租给其他波斯商贾暂住囤货之用。
那波斯人也想转手把这宅院卖了赚一笔,换些现钱,奈何这院子名声不好,再加上久不修缮,屋舍也都比较破旧了,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便宜卖了他又不肯,于是便一直拖着。
这一回,得一个相熟的郎君介绍,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罗用看上了这个宅院,开出的价格也很不低,他先是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待罗县令在这里办起了纺织学院,将来这左右邻里的宅院土地,价钱定是要一涨再涨,他这时候卖了院子,那不是显得很吃亏?
罗用听他说了这一番话,便笑道:
“也兴许我这学院办没两日便要倒闭了,届时左右邻里的房产依旧不很值钱,便只有你这个院子早早脱了手,卖得了好价钱。”
“那如何能够?”波斯人丝毫不信。
若说别人在这里办学堂会倒闭,他也许还信,换了罗用,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即便这庭院之中果真有什么邪祟,也断没有他罗棺材板儿压不住的道理。
波斯人说什么都不信,就是认定了罗用这个新办的学校肯定会红红火火,到时候他们这一片的房产都得跟着涨价。
罗用也是无法,着实中意他这一处房产的地段和面积,于是只好又给他把价钱涨了涨。
另外这名波斯人还提出,要罗用允许他们波斯女子入学这个纺织学院,今年头一年,要给二十个名额,以后每年再给十个。
罗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答应今年先给他们五个名额,以后的事情暂时不做承诺,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他应该也会陆续开始招手一些外国的学生。
招收一些外国籍学生,在眼下的长安城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太学那边就有很多各个国家的留学生,这几年兴办起来的长安城内外的许多私学当中,常常也可以看到一些外国籍学子的身影。
罗用的这个女子纺织学院,因为涉及到一些时下比较先进的纺织技术,目前并不打算大规模招收外国学生,等过几年以后,他也计划着要慢慢将这些技术开放出去。
那波斯人得了五个名额,当面表现出很失望的神色,等罗用一走,他转脸就兴高采烈地找自己那些波斯人朋友炫耀去了。
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波斯人数量很多,绝大多数都是以经商为生,也有在各地行走运货的,也有在长安城中定居的,甚至还有不少人现在已经不经商了,买宅置产,过起了像员外郎一样的生活,有一些波斯人门面很广,识得长安城中许多郎君,在他们波斯人中间,也享有比较高的身份地位。
这五个女子纺织学院的名额,对于这些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波斯人们来说,自然也是十分可贵。
将其中几个名额略卖一卖,这名波斯人便要大赚一笔了,而弄到名额这件事,也让他倍儿有面。
“……”
“那罗县令因何会来买你家宅院?”
“便是那王家郎君做的中间人。”
“可是琅琊王氏?”
“正是。”
“你竟还识得那王家的郎君?”
“如何识得的?怎的我们竟不曾听闻?”
“……”
“那名王氏郎君,近日可是常在罗氏机器坊与那罗县令学算术?”
“……”
这五个名额虽然珍贵,但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那些真正最先进的技术,怕是还在罗氏机器坊那边。
可那罗氏机器坊不是进不去吗,就连长安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世族大家都未必能够办到,他们这些外籍人士,那就更难了,再说也不知道那中原黄帝对于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此次波斯女子入学罗用的纺织学院,他们议定了要尽量做得低调,最好选择他们与汉人女子生育的孩子送进去……
而此时此刻,罗用要在长安城中开办女子纺织学院的消息,也早已在城里城外传开了,平民大多都很高兴,因为家里的女子又多了一个入学的机会,至于那些个大家族,态度就各不相同了。
有些人家比较开明,像那些眼下正在罗氏机器坊与罗用学算术的郎君们,大抵便都很支持自家女儿去罗用的纺织学院。
虽说那纺织学院的等级比机器坊这边略低,主要培养的就是纺织方面的匠人,但所谓技多不压身,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多学一些技术在身上又能有什么坏处,再说那织造的活计,本来就是女子们要做的,去学这个也不算什么很离谱的事。
但总是还会有一些看不开的人家,自持身份,不愿家里的女儿去那种地方学那些低贱的手艺。
那些人家的女儿有认命服从的,也有自己也那般想的,也有激烈反抗的,罗用近日最不愿听到的,便是哪家的女儿又上吊了,哪家的女儿又跳井了,虽眼下还未有真正闹出人命的,却也很叫人担心忧虑。
这一日,罗用又听闻有一个小娘子,半夜里翻墙逃家,结果被人捉回去,狠打了一顿,又给禁了足。
有传言说她被打折了腿的,也有说并没有的,不知具体如何,总之下手确是狠的。
当天下午,罗用便让人将那《贞观律》上的相关条文抄写下来,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张贴在长安县与万年县公府两处。
按那条文上所言,如若打杀活人,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是要被判刑的,即徒刑,眼下这长安城中所谓徒刑,基本上就是送到矿区去挖矿。
这件事让很多家长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冒犯,各种讨伐批判的声音很多,好在这几日不用上朝,一时倒也没人能够当面弹劾得了罗用,只是听闻在那小朝之上,有人议起此事。
这些个风风雨雨的,罗用也并不很在意,反正他的底线就摆在那里,清清楚楚地贴在两县公府的外墙上。
那些家长要如何管教儿女,罗用确实管不着,也无法可依。
可谁若胆敢闹出人命,那便要到公府里来试一试他这块棺材板了,看他可会像过去那许多官员一般,轻轻将事情揭了过去。
第443章 潮期
黄二娘一众抵达长安城的时候, 正是农历六月底,长安城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
船队沿着那一条沟通渭水与长安城之间的人工运河进城,还未见着城墙, 便已先见了富庶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