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元化帝的脸上看不出神情,“齐黍乡君所贡梅花清膏,给康贵妃那里送去两罐,再给所有皇嗣一人一罐,余者便封库吧。”
“是。”
元化帝话音落下,外间的执笔太监已经在起草诏书了。
京城的这几场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前一场还没化完,后一场便纷纷落下,让气温极速降低。
皇城已经是整个京城最温暖的地方了,城外的皇庄,哪怕烧着上好的贡炭,室内的气温也不乐观。
嘉泓渊披着没有一丝杂毛的白狐皮集成的大氅,面色苍白地站在打开的窗前,任寒风与点点雪花落在自己眉梢。
房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不定如鬼魅般的影子闪入。
十六单膝跪下,“殿下,该用膳用药了。”
嘉泓渊回头看他,“他们又推你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元化帝给所有皇嗣都赏了一罐梅花清膏,看似不偏不倚,但作为太子,如果和其他皇嗣待遇一样,那又有什么意义?
每次嘉泓渊不叫人伺候一人独处时,近身侍奉的人都不敢触他的霉头,有什么事,只敢让十六这个太子最信任的暗卫通传。
十六没有回答,一板一眼地说道,“姑姑说已经备好了祭奠先皇后殿下的祭仪,请殿下用过膳后亲自查看。”
嘉泓渊抬了下手,扔了一件东西,十六信手接住,是那罐御赐的梅花清膏。
十六看见上面“秋记六陈”的标志,心尖稍微震了一下,外头瞧不出半点异常。
“这清膏味道不错,是梅花的香气,你拿去用吧。”
十六面无表情,“殿下,属下是藏在影子里的人,身上不能有任何味道。”
嘉泓渊谪仙般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平静的语气却令人害怕。
“谁不是藏在影子里的人呢?”
“……”
嘉泓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朝外走去,路过十六时淡淡道,“起来吧。”
十六沉默着起身,动作利落。
嘉泓渊看着窗外的落雪,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极了大开杀戒之前的元化帝。
“十六,你还记得我母后吗?”
“记得。”
“她为什么选了你,再说一遍,我要听。”
十六再次重复一成不变的答案,“十三年前,皇后殿下病体垂危,陛下御驾亲征并未回朝,皇后殿下见殿下整日忧虑不已,欲在京中替殿下挑选陪读玩伴,却没有合适之人。”
“掌事姑姑向皇后殿下进言,说宫中教习所正有一批孩童受完了训,可以选一个送到殿下身边,解闷之余还能保护殿下安全。”
“皇后殿下于是召见了那一批教习所受训合格的孩子,从中选择了十六。”
嘉泓渊回头打量十六,伸手捏住十六的下巴。
“她或许还想给你起个名字,或许……”
嘉泓渊笑了一声,如水滴击玉。
“当日下午,母后便急病去世了,我也一病不起,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们把你带到我身前,说……你是母后为我挑选的最后的礼物。”
十六垂下长长的睫毛。
嘉泓渊松开了手,转身离开,十六默默跟在几步之外,像一缕没有厚度和温度的烟。
……
新年前几天,秋华年接到了官驿送来的乡君定例的年礼,是两匹时兴的宫绸,一套样式精致的首饰。不算特别贵重,但过年的时候穿上皇帝赏赐的东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灵雀和女儿玛瑙赶了几天针线,把宫绸做成了衣裳,秋华年和杜云瑟各有一套同色不同款的。
家里其他人过年穿的新衣裳早已缝好,东北的冬天太冷,秋华年直接花大价钱给所有人都做了一件皮毛斗篷,连云成和孟圆菱都没落下。
孟圆菱这大半年给秋记六陈做掌柜,攒了些银子,手里有个五六十两,打算也给秋华年买些东西。
秋华年拦住了他。
“日后云成科举做官,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这个当家管钱的节省些吧。”
云成已经进入了清风书院乙字班,明年院试考中秀才是板上钉钉。
拥有杜云瑟的无私教导和清风书院强大的师资力量的他,加上自身不错的天赋,发奋努力之下,三年后的乡试未必不能下场一试。
孟圆菱吐了吐舌头,“我知道要存钱啦,跟着华哥儿你学了这么久,哪能不会呢。”
“买东西是我和云成商量过的,兄长们照顾我们好久了,我们该尽一份心的。”
秋华年见他这么说,只能无奈答应了。
孟圆菱上天下地地把襄平府翻了一遍,最后挑中了对琉璃瓶子,上面画着的是西洋画。
“这是外国……西洋人的东西?”
“对,是商队从福州那边的口岸上和洋人采买的,我想着华哥儿你最喜欢新奇东西,就买了它。”
秋华年确实觉得新奇,虽然他清楚这个平行时空似的世界肯定也有许多其他国家,来到裕朝后却从来没有接触过。
裕朝虽没有奉行严苛的闭关锁国政策,但也不热衷于和其他国家交流。
除了那些称臣朝贡的国家的使臣队伍,裕朝只在福州一带开放了三个口岸,允许外国和本国商人通商。
秋华年这个生活在东北内陆的人,自然是没机会见到的。
秋华年打量着手中精致不足,工艺奇特的琉璃瓶,心思开始飘远。
也不知这个时间线的外国科技发展到了什么水平,政I治又是什么形态。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该与世界多多交流,跟上时代的发展,免得发生他原本所在时空历史上那样的遗憾与悲痛。
秋华年摇了摇头,把画着长翅膀的天使的琉璃瓶摆在会客厅里,回头有客人来,也能看个新鲜。
他想的那些东西还太久远了,至少得等杜云瑟进入官场,有一定话语权后再说。
第110章 新年
到了除夕这一日,天气难得晴朗,天空万里无云,四处的积雪也化干净了。
秋华年早上睁眼看见窗户亮堂堂的,还以为时候不早了,再一转头却发现杜云瑟还在炕上。
秋华年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问,“今天不去书房读书了?”
杜云瑟保持着原姿势侧头看着秋华年,“不是华哥儿昨天说除夕还读书未免太不解风情吗?”
秋华年笑了两声,“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还早呢。”
那也就是早上八点多,对秋华年来说确实还早。秋华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应该是孟圆菱他们起来了。
前两日学堂全放了假,家里的人难得齐全。
想到除夕这日的活动,秋华年精神一振,困意散去,拉着杜云瑟风风火火爬起来。
星觅送来了热水,秋华年和杜云瑟洗漱过后,换上了宫绸做的衣服。
年礼赏下的宫绸是凌霄色的,这是一种水洗般不浓不淡的橙色,布料带着回字形的暗纹,在光线下反射着流动的光。
杜云瑟很少穿这么鲜亮的颜色,换到身上后,宽肩窄腰将衣服的轮廓撑起,看得秋华年当即眼前一亮。
杜云瑟过来亲自帮秋华年绾起头发,他做这个已经十分熟练,只要有他在,秋华年的头发从不假以他人之手。
大过年的,秋华年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两个纽扣大小的红宝石耳夹,一左一右扣在了耳朵上,和头上的发钗相映成趣。
杜云瑟站在秋华年身后,看着铜镜里的人,手指摩擦过他的下巴,又若有若无拂过嘴唇。
秋华年迅速张口,贝齿轻轻咬了一下。
两人微不可察地打了番亲密官司,相携走出屋子。
前几日秋华年给所有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当做年终奖,每个人都给自己扯了几尺绸缎料子,做了过年的新衣服。
秋华年看见跟着春生的柏叶头发上缠着红绳,两颊还点着红点,总爱操心的小脸上有些小郁闷。
“柏叶这是什么打扮?”
春生急匆匆替他回答,“是木棉阿叔老家的习俗,小孩子过年要扎红绳,点红点。”
柏叶今早一再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还是被木棉抓住一顿装扮。柏泉见状悄悄溜走了,来自亲爹的关爱实在难以承受。
春生看见柏叶的样子后想笑又不敢笑,他怕华哥哥也心血来潮,要给他弄一番。
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这也太丢脸了!
早上大家只随便吃了一点,重头戏在晚上的年夜饭。
吃过鲜虾煨豆腐、糖蒸酥酪、梅花香饼、甘豆浆后,下人们撤了餐食,乌达把准备好的桃符和对联拿过来。
除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早上固定的活动是贴对联和换桃符,同时也要打开所有大门,清扫干净门庭,迎接喜神和财神。
今年家里四处的对联依旧是杜云瑟写的,秋华年让他给奶霜的小猫窝上也写了一对。
上联叫“好吃好睡好心情”,下联是“时静时闹时长胖”。
奶霜不会说话,无法反抗,这袖珍型的对联被秋华年笑眯眯地贴了上去。
奶霜脖子上挂着漂亮的金红色围脖,扒拉着金婆子做饭时顺手给的虾玩,不明白秋华年干了什么,喵呜喵呜地在猫窝旁舔着爪子。
九九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回头和珊瑚笑成一团。
大门和其他门上的对联,杜云瑟带着春生在贴,柏泉和柏叶两兄弟跟在旁边拿着浆糊和对联。
孟圆菱张罗着要贴窗花,个子太低够不到,召唤云成把他抱起来,心满意足地贴在了合适的位置。
九九把之前做好的香包以及小桃符拿出来,和秋华年一起挂在四处的床帐上。
等这些事情慢悠悠做完,时间已经到了午后。
秋华年和杜云瑟先带着其他人给祖先上了香,然后一起坐在上首,等其他人拜年。
最先拜年的是云成和孟圆菱,云成牵着孟圆菱的手,一板一眼说完了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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