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他馋土豆很久了!
杜云瑟见秋华年对兴建海港如此重视,忍不住问道,“华哥儿可有独到见解?”
秋华年于是拉着杜云瑟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从寻找新粮食作物,讲到居安思危,讲到自鸣钟和步枪,大炮和鸦片,吧嗒吧嗒到最后,连师夷长技以制夷都来了一句。
“……”
秋华年和杜云瑟对视,眨了眨眼。
“咳咳。你就当是我做梦梦见的,遇见老神仙听见的,突发奇想瞎想的……随便想个理由好啦。”
杜云瑟失笑摇头,很快神色变得正经。
“华哥儿说的我都记下了,但今日之言除我以外,华哥儿切莫对任何人提及。”
秋华年连连点头,“我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你,这些话我只会带进棺材里。”
杜云瑟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尖,“华哥儿年纪轻轻,不要做不祥之语。”
秋华年笑道,“是人都会死……不过我会陪你到长命百岁的。”
杜云瑟将秋华年揽入怀中,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怕怀里的人下一刻就随风飞走。
他早就察觉到华哥儿身上有许多奇异之处,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也一直在帮忙掩饰。
对他来说,秋华年是自己的夫郎,是自己此生认定的人,便足够了。
他会紧紧站在他身边,永远陪伴他,保护他。
杜云瑟垂眸深思,华哥儿说的这些东西,乍一听天方夜谭,细想却不无道理,他要好好捋一捋,厘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到能落到实处的策略……
……
时间过得飞快,十几日一晃而过,三月十八日这天,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的殿试终于要开始了。
杜云瑟提前一日禁了荤食和有味道的食物,仔细沐浴洁发,刚到戌时便上床睡觉,很快便呼吸平稳起来。
睡在另一边的秋华年却无法入眠,也不敢翻身吵到杜云瑟,只能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在月光中端详杜云瑟年轻英俊的脸,渐渐有了困意。
就这样到了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一直紧张地注意着时间的柏泉将主家唤醒,很快,前院和内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杜云瑟今日要穿的衣服早就熨好挂在一旁了,是举人定例的青色圆领袍,衬得杜云瑟身姿挺拔,仪态万方。
秋华年在做过无数套衣服后得出结论,杜云瑟穿什么都好看,但还是穿青色最好看。
秋华年亲手帮杜云瑟用四方儒巾包住头发,走远两步上下打量。
“没问题了,光看你今天的打扮和脸,至少也值个探花郎。”
秋华年笑了一声,“当然,我可一直记得某人的许诺呢。”
那是他们刚见面的第二日,家里只有不到十两存银,炕上铺着打补丁的破被褥,几日才能吃一顿肉,在杜家村破旧漏风的草房里,杜云瑟拉着他的手说——
“好,我给华哥儿考个状元回来。”
记忆里的声音与耳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转眼间,就到了今日实现诺言的时候。
厨房蒸了白粉枣豆糕,为了防止御前失仪,杜云瑟只喝了半口水润嗓子,干吃了两块糕点。
秋华年给他腰上寄了个荷包。
“里面是我亲手做的高粱饴,专门加了白糖的版本,你饿的话拿出一条吃了垫垫。”
秋华年怕杜云瑟折腾一天不吃东西低血糖,特意给他准备了糖。
殿试并不会像之前的考试那样严查带入场内的东西。一是因为殿试只考一道策问,准备小抄的意义不大,二是因为殿试考生只有三百人,考场是一座没有间隔的大殿,在皇帝和无数侍卫、考官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成功作弊。
邓蝶也学秋华年给王引智准备了些小巧的糖果,两位考生收拾好后,时间不过寅时二刻,柏泉赶出马车,送他们前往皇城的承天门。
秋华年来到大门口,目送马车驶出灯笼照亮的范围,消失在漆黑的天色中。
秋华年和杜云瑟住的宅子离皇城很近,马车行驶了一小会儿,便来到了承天门外的东长安街上。
东长安街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是送贡士应殿试的马车,在皇城城墙根下,无人敢大声喧哗。
杜云瑟和王引智住得近,好歹睡到了凌晨三点,许多贡士可是刚交过夜便起床了。
马车来到阻断了东长安街的长安东门,便不能继续向前了,杜云瑟和王引智下了马车,步行走入长安东门。
从长安东门再向内走一段路,便到了皇城的大门承天门,承天门只开了两侧的便门,两人拿出贡士的身份证明,被专人引入皇城,沿着中央直道一路向前穿过端门,来到午门前停下。
三百贡士要在此等候,直到殿试即将开始,才会被引入紫禁城内的承天殿答题。
杜云瑟作为会元站在最前方,面色沉着稳定,没有被巍峨森严的皇城影响分毫。极度高压下,贡士们全都屏息凝神,无人敢攀谈交流。
一直等到卯时,终于有礼部官员出现,引三百贡士前往承天殿。
杜云瑟不动声色地嚼了两条高粱饴,迈步跟上,进了紫禁城就不好吃东西了。
紫禁城的大门午门同样没有打开,只开了左右掖门。
贡士们从左掖门进入紫禁城,穿过东角门,终于看见了巍峨高耸的紫禁城正殿承天殿。
天子将在此亲自问策于庭。
承天殿建在九尺高台上,重檐庑殿,金碧辉煌,汉白玉雕砌的台阶宽阔严整,直指上方九十九间的大殿。
如果没有刮风下雨,殿试的场所是在承天殿外的空地上,无法进入殿内。
待贡士们站毕,承天殿前响起凌厉的鞭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这意味着元化帝的到来,贡士们应声跪拜,甚至无人看见皇帝的衣角。
鸿胪寺官员早就于前一日设好了三百答题桌案和笔墨纸砚,行礼之后,贡士们依次落座,礼部官员端起题板,让所有人看清。
杜云瑟的座位在最前方正中央,解檀光在他右手一位,两人看清题目后都没有惊讶,预料之中般开始铺纸研墨。
承天殿内,元化帝穿着常服坐在丹墀之上,垂眼看着大殿外的三百贡士,在他左右,列坐着太子、二皇子与晋王。
一片沉寂里,元化帝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局限在宽阔的大殿之中。
“你们觉得,今日殿试的状元是谁?”
第123章 状元及第
元化帝话音落下,大殿内一时无人敢说话。
二皇子嘉泓漪率先开口,“殿试考的乃是国策,儿臣觉得年轻学子还差些火候,状元应当是位阅历深厚、老成稳重的贡士。”
这届会试和殿试,他的阵营中没有能争状元的人,但他知道太子和晋王正在交锋,双方的人选都是青年才俊,嘉泓漪乐得给他们添个不痛快。
晋王嘉泓瀚勾起唇角,像是随意开了个玩笑,“状元自然有父皇定夺,不过探花郎我倒是看好了一个,以杜会元的容姿和仪态,这探花郎的名号他当仁不让啊。”
两人说话音落下,元化帝没有评价,“太子,你说呢?”
嘉泓渊像是才回神,轻声笑道,“儿臣方才在想若自己是下面的贡士,该如何作答父皇出的题目,一时失神了。不只是状元,殿外三百贡士每一个都是大裕的栋梁之材,他们的答卷儿臣都想细读一遍。”
元化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嘉泓漪和嘉泓瀚眼中闪过晦涩的光。
奉天殿内短暂的对话并未传出殿门,殿外三百贡士经过思考后,大多已开始在草稿上落笔。
殿试持续一日时间,日落时结束,要写一篇两三千字的锦绣文章,还要留出修改和誊抄的时间,耽搁不得一点。
杜云瑟研磨好墨汁,在桌案上铺开做草稿的长纸张,提笔落在最右端。
“臣对——”
“天下治世济民之大道,在中和之理,于两极调和之隅生变通之气,而后万法备至哉。前朝受广开海贸之乱,锁国闭关于后,积弊不除,反致新灾矣。”
杜云瑟一口气写完总揽全文的第一段话,微微停笔。
元化帝给本届殿试出的题目是“论前朝广开海贸与严禁海贸之利弊”。
不出所有消息灵通者的预料,与海港、海贸有关。
殿试答题,需要揣摩皇帝的心思。元化帝打算新设海港,答这题的时候,肯定不能说严禁海贸有利。
但也不能一味鼓吹广开海贸,因为元化帝出这个题目,显然是因为他心中尚有疑虑,广开海贸并非毫无弊端,否则前朝也不会先开后禁。
这道题答题的关键,在于找出前朝广开海贸的弊端,分析其深层原因,并提出详细完备的解决方案。
海贸肯定要开,但不能重蹈前朝的覆辙,所以问问爱卿们出些主意——这才是元化帝真正的态度。
杜云瑟的理念是中和之道。
“圣人有云,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注1)
借圣人之言增加自己的论点的厚度,中和是天下的大道,只有秉持中和,不走极端,万事万物才能生长发育。
海贸并没有错,前朝为什么深受海贸之弊,是因为他们走了极端。
最开始只知道一味开放,买卖货物赚取各种珍稀宝物和海外番邦的称颂,却没有设下必要的限制,等积弊难除后又走了另一个极端,直接全面禁止海贸,非但没有解决原有的问题,还导致了新的问题。
杜云瑟笔锋一直没有停顿,洋洋洒洒写了几折的内容,先分析前朝广开海贸政策中的具体问题,再写严禁海贸会导致哪些新问题。
这是他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的东西,杜云瑟还将秋华年那日所说的东西经过挑拣和隐匿,隐晦地提了几笔,拓展了答案的维度。
这些分析同样全部引经用典,文辞优美,哪怕不看内容也是一等美文。
待写完所有分析,杜云瑟终于舒了口气,砚台中的一汪墨已经用完了,他索性放下笔,重新研墨。
再次提笔,便到了写明具体策略的时候,这才是整张答卷的重中之重。
当然,答卷是一脉相承的,如果前面没有分析透彻,后面的策略肯定也是隔靴搔痒,落不到实处。
“夫海贸之利在于根本,海贸之患在于无束……臣有六策以达之。”
杜云瑟开始按顺序书写和讲解自己的六条策略。
首先是要给朝贡和赏赐定下具体的章程,不能外邦国家随便拿点木头香料,进贡些美人力士,买通鸿胪寺官员说些好话,就能哄得朝廷免去税金,带着无数金银珠宝返回其本土。
二是要设置海贸限制,茶叶、铁器、盐这些东西,给再多钱,拿再好的珠宝来换,也不能多卖。
三是如此大规模的贸易管理和专项税收,由鸿胪寺和户部共同负责,难免出现互相推卸责任、分工不均人心不齐的情况,最好能单独设一个衙门,乃至设一个一体的行政区域。
……
杜云瑟一边思考,一边将心中所想转化成能写在殿试之卷上的语言。
与秋华年相处日久,交流愈深之下,他的思维方式和潜意识里的语言措辞都受到了影响,很多最初觉得奇怪的词已经不奇怪了。
不过这不奇怪仅限于他们二人,写在殿试答卷上呈交给天子阅览的,绝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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